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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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光也就沒再說,隔了一會兒從袖中摸出一個卷軸遞給他。 聞若青打開一看,訝然道:“這是……” 呂文光低聲道:“蕭山虎山兩個大營的布防圖和有品級的武官名冊,你拿去給綠莐,說不定有一日用得著,名字下點了紅點的,是可以用的人?!?/br> “大人!” “這段時日西北弄成這個局面,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再也扛不下來了,你們就別怪我做了縮頭烏龜……” 呂文光沉默一陣,又道:“西北的局勢跟那位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若是能妥善解決,這邊只怕就要跟著亂上一陣,平寧侯還好說,永昌侯和康寧伯定是不甘心的,恐怕會轉(zhuǎn)而支持南邊也說不定,兩邊這么一聯(lián)合……” 聞若青瞧著老尚書鬢邊斑白的發(fā)絲,苦笑道:“大人真是胸有丘壑,看得比誰都明白?!?/br> “這么多年的兵部豈是白混的?只是看得明白又有什么用?”呂文光道,“圣上這些年什么話都聽不進(jìn)去,越發(fā)縱著南邊那位了,西邊那個又是個獨善其身的,這千鈞重?fù)?dān),也只你們可以出來挑一挑。” 聞若青默然。 呂文光出了一會兒神,笑道:“行了,不說這些了,后日晚上你伯母在家里設(shè)宴,你跟你二叔,三哥和四哥說一聲,到時一起來喝杯薄酒?!?/br> 聞若青恭敬道:“一定?!?/br> 晚上他下值回到長樺院里時,尹沉壁不在房里,炕桌上擺著她的賬本。 他拿起來看了看,這時棲云進(jìn)來了。 “這么晚了,少夫人去哪里了?” “去騾子巷了?!?/br> “嗯?!彼钢~冊上的一行字問:“這是什么意思?” 棲云道:“少夫人說過,這些東西是嫁過來第二天敬茶時收的,如果不得已動用了,回頭就拿銀子補(bǔ)回去。這兩件東西,幾日前給五少夫人做了回禮,所以記了一筆?!?/br> “用就用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把銀子補(bǔ)回去?” “這……”棲云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 “說!”聞若青目光一沉,棲云立刻膽戰(zhàn)心驚,“少夫人說,說……” “說什么?” 棲云心肝兒一顫,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道:“……說是未雨綢繆,等要離開的時候,也好原封不動地把東西還回去……” 她說完,不敢抬頭,只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好半晌才聽得六爺冷笑兩聲,把賬冊丟在桌上,摔門出去了。 聞若青去了霽風(fēng)院,吩咐錦玉給他拿了壺酒,自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會兒就喝完了一壺。 還說沒有事瞞著他,這不就是事嗎? 原來……原來她從來就沒打消過和離的念頭。 新婚那會兒她說合離時會把收他家的錢還他,他那時以為是一句空話,現(xiàn)在看來她根本不是說說而已,記得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 真是沒想到如今她還打著這個主意。 那他算什么?是她在離開聞家之前的消遣?又或是她不得已之下的將就? 他將酒壺一摔,起身回了長樺院。 尹沉壁回房時已經(jīng)很晚了,她進(jìn)了屋,見丈夫正坐在窗下的炕上等著他。 他見她進(jìn)來了,起身過來一把將她抱進(jìn)懷里。 她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微微皺了皺眉,將他一推,坐到了另一邊。 “怎么了?”他語聲沉沉地問她。 她想著事,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六爺!你以后亂出主意之前,能不能先問問我?” 聞若青摸不著頭腦:“什么事?我怎么亂出主意了?” “什么事?我問你,”她看著他,“你是不是跟任莊頭說,開鋪子時的規(guī)矩一直照做?” “什么規(guī)矩?”一說到這些庶務(wù),聞若青就不耐煩,何況剛喝了這么多酒,他覺得自己有點頭疼,真是一點想不起來了。 尹沉壁見他一臉茫然,提醒他:“就是開張的那十天,為了招攬顧客,買的多的和幫我們介紹其他客人的,可以多送一兩升米,我千叮嚀萬囑咐,十天以后就恢復(fù)正常,你倒好,任莊頭一問你,你就叫他照著這樣一直做下去?!?/br> “就這事???”他不以為然道,“這能送出去幾個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好不好?一直這么做,同行能不妒恨?這下好了,昨晚附近的幾家糧米鋪子找茬找上門來,鋪子都被他們砸了!” “什么人這么混賬?我明兒就去把人抓了來教訓(xùn)一頓。”他耐著性子安慰她。 她有點生氣了,“今天抓這個,明天抓那個,以后我們還要不要開鋪子做生意?還有,鋪子剛開張那會兒生意還好,人手稍微吃緊些,打緊一些便是,任莊頭目光短淺我就不說他了,你給他拿了主意,讓他多請了兩個伙計,后頭生意淡了,他又拉不下臉來辭退,這一個月來,鋪子的盈余基本都填在里面了,你瞧瞧這賬本!” 聞若青沒說話,接了她遞過來的賬本,但沒看。 “六爺,這鋪子雖說小,可好好經(jīng)營,做起來不是什么難事,現(xiàn)在一開頭就弄了個亂七八糟,咱們自家莊子里的糧食,我算過是夠賣的,生意總會有好有壞,入冬之前客人肯定買得多,入冬后大家儲夠了,來買的就少了,任莊頭按照先前的情況采買了大批的糧食,結(jié)果賣不完都在后堂堆著,受了潮不說,這回同行來鬧事,全折在里面了。” 他聽她一句句說著,心里一陣陣發(fā)涼。雖說這事他是有點理虧,但他不是好心幫她嗎?她這么在乎這鋪子,為了幾個錢這么數(shù)落他,是不是指著這鋪子掙了錢,才好跟他和離? “就算鋪子全賠了,大不了再買一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等她說完了,方才沉聲道。 尹沉壁平靜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點過了,放緩語氣道:“不是賠不賠的問題,鋪子是我在管,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幫我做決定之前多問問我,多了解了解情況再——” 他打斷她,“你別說了,明兒讓聞竣拿一千兩銀子給你,夠重新支一個鋪子了吧?” 銀子多也不是這樣砸人的,她試著跟他講道理,“再多的錢也不夠這么折騰,六爺——” “我錢多,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彼樕幊?,語氣冰冷。 “好吧,那是你的錢,你愛怎樣就怎樣,我的錢可經(jīng)不起這么胡鬧?!?/br> 他一張臉完全冷了下來,目光銳利地盯著她,“我的錢?你的錢?如今你還分得這么清楚?” 她愣了愣,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兩人一陣沉默,他瞪著她,她也瞪著他。 片刻后聞若青站起身來,“你既分得這么清楚,那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便是了,你想怎樣便怎樣。” 他披上大氅,抬腳往門口走,她趕緊起身喊他:“六爺!你去哪里?” 他沒搭話,摔門走了。 尹沉壁愣了半天,她不過就說了幾句,他發(fā)這么大火干什么? 走就走,她才不稀罕! 她氣呼呼地走到炕前坐下,這時棲云進(jìn)來了。 她怯怯道:“少夫人!我,我大概是闖了禍了!” 尹沉壁一愣,“怎么了?” 棲云把六爺回來,問了她賬冊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帶著哭腔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六爺一問,就什么都不敢隱瞞,照實說了——少夫人,怎么辦?” 尹沉壁呆了呆,半晌才問:“那六爺什么反應(yīng)?” “六爺很生氣,樣子很嚇人,什么話也沒說就走了?!睏频馈?/br> 尹沉壁反倒松了口氣,怪不得他剛才發(fā)那么大火呢。 她想了想,對棲云道:“罷了,你也別太在意,左右這話是我說過的,怪不得你,我這就去找六爺解釋解釋?!?/br> 她也沒叫丫頭跟著,自己快步去了外院。 她先去了辭云齋,沒找到人,又趕緊去了霽風(fēng)院。 霽風(fēng)院院門緊閉,她敲不開門,想了想又跑去梓晨院。 紀(jì)師傅莫名其妙,“沒見那小子過來??!” 尹沉壁只得悻悻地回了長樺院。 這人也真是,有什么話不說清楚,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回了院子,在房里直等他等到四更,實在沒法再等了,只得心煩意亂地上了床。 聞若青去了崔府找崔瑾。 兩人在汐月閣的涼亭里坐著。 今夜既無星月也無雨,寒風(fēng)敗葉,小橋闌幽,晚云黑沉沉地壓在湖上,崔瑾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看他一眼,“你還要坐到什么時候?冷死了。” 聞若青在亭外撿了一堆堆的小石頭,坐在欄桿上往下面的水波里打圈圈。 “我明兒就去河南了,蕊兒還等著我回去呢,有什么話快說!” “別這樣啊,”聞若青埋怨,“有了女人就沒兄弟了?” “我不還陪著你在這兒坐著嗎?這么晚了你還不走?再不走就宵禁了?!彼匾鉀]設(shè)酒,就是不想他呆得太久,哪知他臉皮還是這般厚。 “宵禁又怎么了?我本就打算等著時候到了去查查崗,瞅瞅那幫家伙巡街有沒有盡力?!甭勅羟啻蚨ㄖ饕赓囍蛔?,怕自己一回家就忍不住往長樺院跑。 崔瑾促狹地笑他,“怎么?你媳婦煩你煩得這么狠,都躲我這兒來了?” “可不是?真是煩得要死,一天就會讓我煩心?!甭勅羟嗤锎蛑觾?,恨恨地說。 崔瑾好同情他,想了半天給他出主意,“實在煩的話,要不過陣子找個過得去的理由和離得了?!?/br> 聞若青最聽不得“和離”這兩個字,當(dāng)下跳腳吼道:“和什么離?這事是這么兒戲的嗎?” 崔瑾被他吼得懵了,“我這不是看你煩嗎?你沖我發(fā)什么火?” 聞若青冷著臉不說話。 崔瑾道:“瞧你這樣兒,準(zhǔn)是一開始就沒定好規(guī)矩,讓她爬到你頭上去了不是?你整治手下這么多手段,隨便拿幾個出來,難道就治不住她?” “那些手段能用到自家女人身上嗎?” “怎么就不能了?”崔瑾呆了呆,突然恍然大悟,這小子,原來此“煩”非彼“煩”,哈哈哈! 看他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崔瑾很好心地說:“那她不聽你話,你就冷著她,我告訴你,女人最受不了這個。” “得了得了,我難道不知道?凈出些餿主意,我走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崔瑾一個人在那兒干瞪眼。 真是太討打了!陪他吹了這久的冷風(fēng),居然說走就走,連句抱歉的話都沒有,什么人啊這是! 聞若青從崔府出來,覺得自己沒地方去,只好去了兵馬司衙門,躺在休息室的塌上,眼睛望著天花板。 “離開的時候,也好原封不動地把錢還回去……”那丫頭的話在他耳邊不斷回響著。 他又想起她沖口而出的那句話:“那是你的錢,你愛怎樣就怎樣,我的錢可經(jīng)不起這么胡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