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趕緊去捂她的嘴。

    朱氏無奈道：“咱們趕快回去讓老人家看一看，齊姐兒好生照看著你六嫂?！?/br>
    草草收拾完畢，大家也無心再玩，兩名護(hù)院交替背著聞嘉玨，聞思源和聞思明扶著謝霜和朱氏，聞思齊扶著尹沉壁，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別院已是掌燈時分。

    進(jìn)了院子，不免一陣人仰馬翻，幾個老的聽到消息都趕了過來，混亂之中，尹沉壁進(jìn)了門就抽開聞思齊的手，像個游魂似的，悄無聲息地飄走了。

    聞思齊趕緊去報告老太君，老太君吃了一驚，忙讓人扶著去了東跨院。

    這邊聞嘉玨傷口包裹得扎扎實(shí)實(shí)地躺上了床，又喝了壓驚的湯藥，別院門前又是一陣喧嘩，原來是聞家的幾個男人下了值，約著兩家的武師傅提前從城中一起騎馬趕來了。

    聽說孩子們出了意外，幾人都吃了一驚，丟了馬鞭趕緊跑到內(nèi)院去查看情況。大部分人都擁簇在謝霜房里，女人們見男人來了，都覺得找到了主心骨，朱氏抱著聞嘉銘，林氏牽著聞舒瓔，兩人眼淚汪汪的，很想撲過去抱住自己的丈夫。

    聞若青在一邊聽聞嘉銘把事情說了，上前摸了摸聞嘉玨的頭，溫聲問道：“怕么？”

    聞嘉玨搖了搖頭：“先有些怕，現(xiàn)下不怕了。”

    “好孩子?！?/br>
    謝霜和江氏聽了，就拿帕子去抹眼淚。

    這時丫頭扶著老太君進(jìn)來了，老太君一看這情形，就喝道：“好了好了！既然沒事，哭什么哭？咱們聞家的人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小孩子都不怕，你們這樣子也不怕孩子笑話！”

    謝霜含淚道：“是?！?/br>
    老太君道：“青哥兒還在這干什么？快去看看你媳婦要緊，我剛從那邊過來，人像是走了魂兒，正想叫你二叔過去看，你既來了，你二叔就不必去了，現(xiàn)下你二嬸和源姐兒她們在東跨院里陪著她。”

    聞若青忙起身把床邊位置讓給謝霜，自己出了房門，疾步往東跨院而來。

    跨院里靜悄悄的，聞思源和聞思明一臉焦急地瞧著尹沉壁，聞思齊煩躁地在房內(nèi)走來走去，木棉和望春站在一邊抹眼淚。

    花氏坐在尹沉壁面前，手里拿卷老太君的經(jīng)書，一本正經(jīng)地對著她念經(jīng)文。

    聞思源見他來了，眼睛一亮，“六哥，你快來看看，六嫂這種情況要怎么辦？”

    花氏趕緊放下經(jīng)書，“蒼榆來了，我就說念這經(jīng)書不怎么管用嘛?！?/br>
    聞若青上前一看，尹沉壁呆呆地坐在窗下，燈光晃著她的眼睛，眸子里一片黯淡，瞳孔沒有焦點(diǎn)，他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她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這副樣子，他真是太熟悉了。

    軍隊(duì)里新來的兵，剛殺了人時，很多都入了迷障，回不過神來。他聽了聞嘉銘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知道那兩人被尹沉壁一箭射死，死的模樣不怎么好看，又被她看了個正著。

    以往在軍營里，他一般會扇這些新兵幾個耳光，把他們的神思魂魄扇回來。

    可是……看著她燈光下凝脂一般柔和的臉頰，他顯然下不去手。

    他想了想，吩咐木棉：“去打一盆水來，要冷的，越冷越好，最好是冰的。”

    “什么？要冰水？”木棉以為自己聽錯了。

    “快去！越冰越好?！?/br>
    木棉趕緊跑出去打水。

    沒一會兒水來了，聞若青把尹沉壁架到水盆跟前，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頭往水盆里按。

    “哥，你干什么？”聞思齊驚叫起來。

    花氏斥道：“別出聲，你六哥有經(jīng)驗(yàn)。”

    沒一會兒，水里一陣翻騰，尹沉壁大聲嗆咳著，雙手亂抓，撓開他的手，把頭抬了起來。

    “咳咳咳，”她大聲咳著，不斷喘著粗氣，頭上和臉上濕得一塌糊涂，眼睫毛上都是水，水珠不斷往下滴，肩膀上和胸前的衣服馬上就濕透了。

    “你干什么？”她怒道。

    聞若青笑吟吟地看著她，“回魂了么？”

    “咳咳咳，你……”她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往盆里吐了好大一口水。

    這一吐就止不住了，她吐了個昏天黑地，最后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還好聞若青早有準(zhǔn)備，眼明手快地閃到一邊，伸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著。

    尹沉壁喘著氣，無力道：“你輕一點(diǎn)?！?/br>
    木棉見她差不多了，便端了盆子出去倒掉洗過，又換了盆子重新打了水進(jìn)來。

    望春擰了帕子細(xì)細(xì)給她試擦。

    花氏和幾個姑娘都長長舒了口氣。

    花氏笑道：“能說話就好了?！?/br>
    尹沉壁定了定神，手扶在桌子邊上，抬起眼睛看著聞若青：“我殺人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br>
    她的眼神已經(jīng)回復(fù)了清明，但里面隱藏著一絲恐懼：“殺了兩個?！?/br>
    聞若青捉住她的雙肩，望進(jìn)她的眼睛里，沉聲道：“你殺得好，如若你不殺他們，死的就是玨哥兒和銘哥兒，那兩人罪該萬死，你殺得再好不過。”

    尹沉壁也看著他，良久，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樣的?！甭勅羟噘澚艘宦暎劬Σ唤?jīng)意往下一滑，就看見她胸前濕透了的衣服此刻正緊緊地裹在身上，現(xiàn)出玲瓏的曲線。

    ……

    “你換衣服吧，我問問那兩個護(hù)院。”

    他嗓音微沉，丟下一句話，出門去了。

    他剛出了東跨院，迎面就撞上了謝霜和朱氏。

    謝霜含淚道：“弟妹怎樣了？剛忙著玨哥兒，疏忽了她，這就來給弟妹賠禮?！?/br>
    聞若青笑道：“大嫂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她沒事兒了，你們進(jìn)去吧。”

    謝霜和朱氏進(jìn)了屋子，尹沉壁正在換衣服，她臉色蒼白，手指還微微發(fā)著抖，看見兩人不覺一愣。

    “玨哥兒和銘哥兒沒事了嗎？”

    謝霜和朱氏沒搭話，朝她斂衽行了大禮。

    “兩位嫂子這是做什么？快別這樣?！币帘谮s緊把兩人扶住。

    謝霜道：“今日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出手相救，如今還不知是個什么情況！”說完眼淚又滾了出來。

    她素來剛強(qiáng)，只是丈夫去世多年，她心頭郁結(jié)悲愴，此時一場意外，倒把她隱忍多年的淚水勾了出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朱氏想起來也很是后怕，誠心誠意地謝過了尹沉壁，三妯娌此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尹沉壁先笑道：“兩位嫂子快坐吧，好在有驚無險，玨哥兒和銘哥兒沒事就好?！?/br>
    花氏在一邊呵呵笑：“我就說咱們家老六是個有福氣的吧，如今看不僅是他，咱們聞家有這么個媳婦兒，這福氣也不是一般的好?！?/br>
    眾人都笑著點(diǎn)頭。

    聞若青去了前院，正廳里，聞若藍(lán)已找了那兩個護(hù)院問了一會兒話。

    他上前坐下，聞若藍(lán)便道：“那幾個歹人恐怕是沖著咱們家來的?！?/br>
    “怎么說？”

    聞若藍(lán)朝那兩個護(hù)院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中一個道：“走之前我們問過那寺廟的方丈，說是以前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事兒，那幾個人他也從未見過，若是只為打劫財(cái)物，突然跑到這種偏僻少人的地方，明顯不合常理，況且大少夫人把錢和東西給他們了，他們也不放人，說要把兩位小少爺帶回去……”

    “帶回去什么？”

    那護(hù)院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開口：“說玩夠了再賣掉?！?/br>
    “呯”地一聲，聞若藍(lán)已氣得一掌拍在桌上，正好這時聞若檀和聞若翡安頓好了夫人和兒女也過來了，聽見這話也是氣紅了眼，聞若檀聽見那伙混蛋居然這般算計(jì)著糟蹋自己的兒子，更是恨不得立刻就沖出去殺人。

    聞若翡若有所思：“最近咱們?nèi)橇耸裁慈?，要做這種狗急跳墻之事？”

    聞若青把護(hù)院遣出去，跟幾個兄弟說了些事。

    說完了，幾人便去見聞存正。

    聞存正在東廂的茶室里陪著兩位武師傅說話。兩人在聞家教授武藝多年，早與聞家休戚相關(guān)，因此聞若青也就沒避開兩位師傅，直接把事情說了。

    聞存正賦閑已久，年輕時那股子莽夫脾氣已是消去不少，但此刻聽說有人要加害自家子孫，脾氣又不由上來了，冷笑道：“好??！還敢來警告咱們聞家，要干就明著來，還藏頭露尾裝成搶錢的，明日就叫人去端了他的鍋底！”

    聞若翡皺眉道：“爹，你冷靜點(diǎn)，現(xiàn)在什么證據(jù)都沒有，你拿什么去端他的鍋底？你知道他的鍋在哪里嗎？”

    聞若藍(lán)也勸道：“二伯別急，我們從長計(jì)議。”

    聞若檀和他爹一個脾氣，這時便沒說話。

    聞若青道：“如今咱們且按兵不動，暗暗查訪，總會找到線索。”

    紀(jì)師傅也道：“蒼榆說的有理，今后我們出行都要極為小心，幾個孩子盡量少出門，若是在京都城里，諒那些狗崽子還沒這個膽子敢公然來挑釁?！?/br>
    聞存正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家商議定了，聞若青又去看了兩個侄子，兩孩子此時都已入睡，老太君和江氏去看過尹沉壁后也歇下了，他和謝霜說了幾句，便回了東跨院。

    第044章 吹燈   閉上眼睛睡吧，我在……

    他進(jìn)門的時候, 木棉正端了水出來，他看木棉手中還拿著換下來的裹傷布，忙問道：“怎么了？背上的傷還沒好？”

    “本來已經(jīng)差不多好了, 今兒少夫人用了大力, 有些剛結(jié)痂的地方又崩開了?！?/br>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br>
    他進(jìn)了房間, 尹沉壁伏在床上, 見了他忙坐起來。

    “你別動……有沒有幫我拿衣服過來？”

    “箱子里有兩件，我?guī)湍冒?。?/br>
    “說了讓你別動就別動，我自己去找?！?/br>
    他洗漱了換過衣服出來, 就見尹沉壁往床內(nèi)側(cè)讓了讓。

    “您趕路也累了, 快歇了吧。”

    他看了看她身邊空出來的床榻, 脫去外面的長袍, 只穿著中衣上了床。

    尹沉壁本沒想到他們會提前過來, 因此根本沒準(zhǔn)備他的被褥, 剛剛她就一直在想這個事情，雖然心中有點(diǎn)忐忑, 但還好……今晚兩個人明顯做不了什么。

    兩個人第一次同塌而眠, 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什么別扭的感覺, 甚至有點(diǎn)隱隱的慶幸。今天的事情給她帶來的震蕩還真不小，平生第一次殺人,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那兩人死不瞑目的樣子，那兩雙怨毒的眼睛也一直在她腦海里晃悠。

    有他在她身邊, 她真是覺得安心許多，也沒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