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思源十分真誠地感謝她：“今兒真是多虧六嫂，帶了瓔姐兒一天，不然我們也脫不開身，這小家伙纏人得很，帶她出來就沒一天輕松過?！?/br>
    她和meimei是最后一撥離開的，尹沉壁牽著瓔姐兒的手送她們到大門口，一面走一面笑道：“源姐兒客氣了，瓔姐兒乖著呢，下回再帶她來玩?！?/br>
    兩姐妹帶著瓔姐兒上了馬車，聞思源伸出頭朝尹沉壁揮了揮手，又笑了笑，這才放了簾子走了。

    聞思齊在她身邊伸了個懶腰，笑道：“今兒玩得真是痛快，大家都很滿意，多謝六嫂了。”

    “客氣什么，應(yīng)該的?！币帘谝矐械眯α耍牡滥愀吲d就好。

    聞思齊看了她一眼，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尹沉壁回到賞梅居，看著下人收拾打掃了屋子，又把盆花搬回花圃，這才回了自己院子。

    晚上聞若青在衙門里吃過晚飯，回到長樺院，就見尹沉壁癱在廊下的木踏上，抱著個墊子一動不動。

    “這是怎么了？”他吃了一驚。

    “沒什么，就是吃多了。”

    “你說什么？”吃多了？他沒聽錯吧。

    尹沉壁坐起身來，摸著肚子道：“今天齊姐兒另外叫了一桌席面，廚房里準(zhǔn)備的菜又那么多，浪費(fèi)了不好，偏秦mama她們又吃過晚飯了，所以我和木棉晚上熱了吃了大半。”

    聞若青哭笑不得：“有你們這么吃的嗎？那能有幾個錢，吃出病來恐怕藥錢都不止這么多。”

    “您不知道，看著那么多東西都浪費(fèi)了，真是讓人心疼，”她坐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舒服，趕快又躺著。

    “我們莊子上的人恐怕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些精致的菜，有一年鬧旱災(zāi)，大家都沒糧了，榆樹上的葉子都拔下來吃了?！?/br>
    聞若青沒話說了，他想起了邊關(guān)的那些日子，啃樹皮吃草根什么的，大伙兒餓得慌了什么都干過。

    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斑€有剩菜么？正好我在衙門里也沒吃飽?！?/br>
    “哎呀，”尹沉壁又坐了起來，“怎好讓六爺吃這些剩菜？”

    “沒關(guān)系，我又不是沒吃過。”

    尹沉壁半天不動。

    “怎么了？不是說了沒關(guān)系么？”

    “我……我們基本上把要緊的都吃完了……”尹沉壁不好意思道，“要不，我讓人去廚房給您叫吃的？”

    聞若青無語了，這是有多能吃？！

    “算了，我也沒多餓，不過聽你這么說才打算幫你吃一點(diǎn)的。”

    “哦?！彼峙阑厝ヌ芍恕?/br>
    第026章 教訓(xùn)   那什么……這兩本書……

    “今天齊姐兒叫的什么席面？”聞若青看她躺在那里，怎么看怎么礙眼，就隨口問了一聲。

    “叫的玉華樓的席面和糕點(diǎn)，還有漱玉樓的秋露白，一共花了五十八兩?！?/br>
    “哦。”

    尹沉壁看他一眼?！澳挥X得有點(diǎn)多嗎？”

    “玉華樓的席面是要這么多吧，我不是給了你錢嘛?！彼麑﹀X沒有什么概念，大概也……不算貴吧？

    “五十八兩?。　彼鐾鹤由戏降囊箍?，思緒飛回了自己那熟悉的小院子?！皦蛟蹅兦f子開支一整年了，我娘吃藥也能吃小半年，懷洲的束脩和他在書院里的開支也夠一年……”

    聞若青看著她一臉惋惜的模樣，她這么看重錢，他大概有點(diǎn)明白了，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說說她。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了我家，”他坐得直直的，跟癱在旁邊的尹沉壁講：“需要花什么錢給我說就是，別在別人面前做得太小家子氣。”

    “我小家子氣？”尹沉壁瞪著他。

    “難道不是嗎？”

    “……好吧，您說的是，我以后盡量改改?！?/br>
    “這就對了。你瞧你，跟爛泥似的躺在這兒像什么話？”

    “……爛泥？”她的嘴角抽了抽。

    “不是，我的意思是行坐要有度，即使做不到坐如磐石，起似浮云，也不能這樣舉止無方，放浪形骸。吃得飽了就去活動活動，想躺就去屋里躺著，你一個女人，這個樣子哪里像個正經(jīng)宗婦，讓下人們看見了還有威嚴(yán)嗎？”

    “……”

    看不出來他還挺能教訓(xùn)人，她喜歡呆在院子里，就跟她在娘家也喜歡在屋子外頭一樣，能看到高高的天空，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不像在屋子里那么憋悶。自己的院子里躺一下又無傷大雅，不過也的確，聞府的院子可比不得她家里的院子，自家的院子怎么都隨便她，這里可就不一樣了，哪里都是眼睛。

    本來看秦mama去睡了她才躺這兒的，哪知走了一個秦mama，來了一個聞若青，都一樣能教訓(xùn)人。算了，他說的話雖然難聽，的確也有理，她是該注意些，看今天來的幾位小姐，人家個個禮儀周全，舉止高雅進(jìn)退有度，還真跟她不一樣。

    她一聲不吭地爬了起來，步履蹣跚地上樓去了。

    聞若青瞧了一眼她的背影，簡直不想再多看。真是的，最基本的儀表行止都做不好，一點(diǎn)都不莊重，要是他手下的兵，早一鞭子抽過去讓他站直坐穩(wěn)了。

    尹沉壁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wěn)，早上起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她跟著大家站在大門口送別一家之主聞存山，就見聞思齊在一邊挽著江氏，笑嘻嘻地跟她耳語著，還不時看自己一眼。

    剛回到凝輝院，她就和聞思齊一起被老太君叫到了屋里。

    “跪下！”老太君重重頓了頓手中的龍頭拐杖，面如寒霜朝她倆喝道。

    “怎么了老太君？我又犯錯了？”聞思齊雖跪下來，心里卻沒當(dāng)回事兒。

    “收起你這嬉皮笑臉的樣子！”老太君臉色一沉，“前兒你爹爹告誡你的你都忘了？昨天廚房里已經(jīng)備好了席面，做什么又要到外面去叫？”

    聞思齊小聲嘟囔著，聞老太君沒聽清，“你說什么？”

    “是人家伍小姐和嚴(yán)小姐想吃嘛，我做主人的，當(dāng)然要顧著客人。”

    “還敢頂嘴！”老太君又把拐杖頓了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當(dāng)我不知道？說好家里備席就老老實實地吃家里的，要去外面叫席面就事先說好，我們家也不是缺那幾個錢，但這樣鋪張浪費(fèi)下去，金山銀山也不夠你揮霍！”

    她昨天聽兒子說了燕云軍在西北大營的情況，氣得不行，幾輩人辛苦打下來的局面，可不能就這么毀了。千里之堤毀于蟻xue，聞思齊這事兒雖小，錢也沒花幾個，但這種行為斷斷不能縱容，任由她發(fā)展下去還了得？

    “哪里浪費(fèi)了嘛，中午廚房備的席面，晚上六嫂不都全吃了嗎？”聞思齊一面說，一面瞄了眼尹沉壁，一說起這個她就忍不住想笑。

    老太君氣得渾身發(fā)抖：“你還不知錯是么？你娘就是太慣著你了，瞧把你慣成了什么樣兒？去，到宗祠里跪著去，哪時想通了，哪時再來給我說道說道！”

    “老太君！”聞思齊臉色變了，淚珠兒裹在了眼眶里。

    “還不趕快去？！”

    聞思齊哭哭啼啼地走了。打發(fā)完孫女兒，老太君這才轉(zhuǎn)頭盯著孫媳婦。

    “你！”老太君目光嚴(yán)厲，“可知道錯在何處？””

    “孫媳不該由著齊姐兒，”尹沉壁跪在地上安安靜靜地說，“不該縱著她這么浪費(fèi)?！?/br>
    老太君怒火稍歇，“知道就好。你做嫂子的就該有嫂子的樣子，小姑子有不對的地方，就該勸說教導(dǎo)她，而不是縱容她。我知道你底氣不足，可也不要小姑子一句話你就找不著北！一開頭你退了一步，以后要再拿出當(dāng)嫂子的威嚴(yán)就難了?！?/br>
    “老太君說的是，孫媳知道了。”

    “你好好學(xué)學(xué)你大嫂的行事，昨兒要是她在，是斷不能任齊姐兒這般胡鬧的?！崩咸龂@了一聲，“她也很疼愛齊姐兒，但絕不會慣著她，齊姐兒也聽她的，為什么？因為她服！”

    “是，孫媳受教了。”

    “還有，”老太君瞄了她一眼，“雖說不能浪費(fèi)，但該花的錢要花，而且既然已經(jīng)花出去了，就不要再拿出那小家子的做派出來，剩菜吃了沒錯，可你不會賞給下人吃么？時間太晚下人們吃不了，盡倒了便是，該舍得就要舍得，你和你丫頭全吃了，肚子吃壞不說，下人們個個都在看你笑話呢！今早這風(fēng)聲都傳到我耳朵里了，你說你以后這主子還怎么當(dāng)？這是幾個錢掙得回來的嗎？”

    尹沉壁羞得滿臉通紅，誠心誠意地說：“是，孫媳知錯了，以后一定改正。”

    “哼，不是說你家訓(xùn)背得熟嗎？這都背到哪兒去了？”老太君氣咻咻地說著，坐下來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起來吧。還在鬧肚子？”

    “……不，沒有……”

    老太君沒理她，喚了她屋里的mama過來，“去拿兩粒消食的藥丸兒來?！?/br>
    尹沉壁吃了藥丸，扶著老太君去了偏廳。

    “您要斗牌嗎？我去給您叫人過來?！?/br>
    老太君喝了口茶，搖搖頭，“你坐下，我還有話要跟你說?！?/br>
    “是。”

    老太君卻不開口了，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許久，眼光讓她心里直發(fā)毛。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既然都成親了，該主動的就要主動?！崩咸掼F不成鋼地說，“你不會想法子把青哥兒留在你房里？”

    這……剛剛還聲色俱厲地教訓(xùn)了她，突然又跟她說這個，真是讓她不適應(yīng)啊！

    “女人家的那些手段……會不會？”

    尹沉壁的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蝦，趕緊搖了搖頭。

    “你不是挺能的么？”老太君小聲嘀咕，既都能膽大妄為地把她孫子堵到了山洞里，這會兒又這么窩囊，這樣下去她幾時才能多抱個重孫子！

    “你跟我來。”她起了身，尹沉壁趕緊扶著她，兩人又去了內(nèi)室。

    聞老太君在箱子里翻翻找找，最后找了兩本封皮陳舊的書遞給她。

    “諾，你先拿去看看。”

    尹沉壁看那書名，一本是《女兒錄》，一本是《妻則要訓(xùn)》，翻了翻目錄，那本《女兒錄》還好，講述的都是女子如何打扮，服飾如何搭配，如何矯正姿態(tài)，如何控制說話的語聲，如何修身養(yǎng)性陶冶氣質(zhì)等等，另一本《妻則要訓(xùn)》則是講女子如何柔媚體貼，如何以丈夫的喜好婉轉(zhuǎn)侍奉，床笫之間又如何討丈夫的喜歡……

    真是看不出來老太君還藏著這種書！

    聞老太君老臉不著痕跡地紅了一紅。想當(dāng)年，她剛嫁過來時也不太得老太爺?shù)南矚g，為了拴住老太爺?shù)男?，緩和夫妻間的關(guān)系，她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這孫兒媳婦底子也還算不錯，就是沒什么嬌媚的風(fēng)情，難怪孫子不喜歡，先學(xué)習(xí)一下看看吧。

    “咳咳，”她正了臉色，一本正經(jīng)地教訓(xùn)道：“不要以為這是歪門邪道，夫妻之間的和睦關(guān)系著家宅的平寧，這和睦從哪兒來，不就是從這上頭來嗎？聞家男兒又不能納妾，做妻子的不伺候好丈夫，讓他怎么平心靜氣地去外頭拼殺？”

    “是是是，您教訓(xùn)得對。”

    老太君停了停，補(bǔ)充道：“也不是要你去學(xué)那些妖艷惑人的女子，外人面前要端莊持重，但夫妻間關(guān)起門來又是另一回事了，若還像對旁人那般，丈夫跟前跟塊木頭似的，他能喜歡么？女人，該軟的時候還是要軟一點(diǎn)?！?/br>
    尹沉壁聽得一愣一愣的。

    “總之，夫妻間的和睦是第一緊要的?！甭劺咸髁丝偨Y(jié)?！澳鞘裁础@兩本書別給別人瞧見了?！?/br>
    “好好好?！币帘陬^昏腦漲的，拿了書收在懷里，正要出門又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告辭，趕緊又跑回來行禮：“多謝老太君指點(diǎn)?！?/br>
    “呵呵，去吧?！?/br>
    老太君說了老半天，口水都說干了，這孫媳能體會到這層意思就好。其實這兩本書，大兒媳和二兒媳她都給她們看過，不然這兩對夫妻能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嗎？孫子孫女一個接一個地出生，如此家族才能興旺不是？

    哎，她一個老婆子拉下臉來說這些，真是為這些兒孫們cao碎了心！

    尹沉壁白日里也不敢看這兩本書，回了房趕緊先藏到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