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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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沉吟稍許,下了結(jié)論:“這種情況極為罕見,我也是頭一回遇到。簡而言之,那是純粹的、極致的惡?!?/br> 之前乍一見到那抹影子,顧明昭只覺驚訝詫異,后來細(xì)細(xì)一想,很快明白了其中端倪。 溫知瀾娘親以前是個邪修,加之干了殺人取血的勾當(dāng),難免會滋生魔氣,被心魔纏身。 真正的她早已死去,附著在溫知瀾識海里的,其實(shí)是一股魔氣偷走了那女人的記憶,偽裝成她的模樣,引他墮落,從而吞噬他心中越來越深的惡意。 邪魔往往以惡念為食。 謝鏡辭眉目稍斂。 像這種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氣……她不是第一次見到。裴渡腦海中的那團(tuán)黑氣,便是如顧明昭所說,肆無忌憚徘徊于他身邊,軟硬兼施,只為進(jìn)入識海。 但它如果真是魔氣汲取了某個人的記憶,又怎會知曉系統(tǒng)之事?執(zhí)意想要進(jìn)入裴渡體內(nèi),又是出于何種用意? 莫非―― “是jiejie打敗了蠱師嗎?” 男孩的聲音打破思緒,謝鏡辭低頭,見到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 “jiejie真厲害!我也能變得像jiejie一樣嗎?” “當(dāng)然可以啊?!?/br> 謝鏡辭渾身上下沒剩多少力氣,輕笑一聲,蹲下摸摸他腦袋:“在那之前,要在村里的學(xué)堂好好念書,爹娘和宋姨已經(jīng)很辛苦啦,不要讓他們cao心,好不好?” 男孩重重點(diǎn)頭。 “溫知瀾就這么沒了,實(shí)在不解氣。” 一個漢子咬牙:“我大哥就是被他……像他那種人,就應(yīng)該天打五雷轟!” “有小孩在,胡說些什么!” 他身側(cè)的女人猛地一拍他后背。 男孩果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天打五雷轟?” “若是做了壞事,那就是懲罰?!?/br> 村長溫聲笑笑:“所以小虎一定要做個好人,用功念書,孝敬爹娘,好不好?” 他鄭重點(diǎn)頭,似是察覺到什么,抬起腦袋向天邊看去。 “那里好像有雷!它是來懲罰壞人的嗎?” 如今靈力邪氣混雜,正是氣候大亂的時候,謝鏡辭沒做多想,順勢應(yīng)聲:“沒錯哦。人在做天在看,每次落雷,世界上都有一個壞蛋被――” 她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 此時夜色四合,天邊暗藍(lán)色的亮芒便格外顯眼,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目睹了同一幅景象,男默女淚。 男孩大驚失色,翻著白眼甩著舌頭喊:“jiejie被天打五雷劈啦!??!” 謝鏡辭:…… 大意了。這是她渡劫的劫雷。 此時的她絕不會想到,隨著蠱毒之變宣告終結(jié),修真界將其作為茶余飯后的閑談時,這件事也會以光速一傳十,十傳百。 “什么?!”龍逍從練功房里出來,拭去滿頭大汗:“謝小姐在凌水村做出十惡不赦之事,被雷劈了?她對誰下手了?” “什么?!” 說書先生猛地一拍驚堂木:“謝小姐對裴公子做出罪大惡極之事,被雷劈了?她不是打死蠱師,積下功德了嗎?她還干了什么?” “什么?!” 謝疏瞳孔地震,手中瓷杯落地:“辭辭愛而不得打死小渡,然后被雷劈死了?” 謝疏覺得很恐怖! 第六十七章 (懲罰(?)) 謝鏡辭當(dāng)然沒被雷劈死。 她因神識缺損, 一直徘徊在金丹期大圓滿。俗話說水滿則溢,她體內(nèi)洶洶涌涌的靈力充裕到快要爆開,如今劫雷乍起, 刀意與靈氣如同受了感召, 在經(jīng)脈里蠢蠢欲動。 “這不是天打五雷轟。” 裴渡正色教育小孩:“是謂‘渡劫’。謝小姐行善積德多日, 才能得來此等福報(bào)?!?/br> 做好事會被雷劈, 做壞事也會被雷劈,男孩困惑撓頭, 他有些搞不懂了。 之前在歸元仙府, 謝鏡辭曾見到不少人從金丹進(jìn)階為元嬰。秘境里靈氣飽滿,又受了散仙庇佑,是最適合渡劫的地方,若想突破,集聚天時地利人和, 并不困難。 至于此刻,與當(dāng)日的情況截然不同。 劫雷來臨之際, 海上游蕩的邪氣尚未消退, 蠱蟲的氣息、零亂的黑霧、溫知瀾經(jīng)久不散的魔氣怨氣充斥其中,一輪明月冷然靜默,映出野獸般翻騰呼嘯的海水。 凌水村不具備適宜渡劫的條件,然而天雷不等人, 時機(jī)一到便是劈。謝鏡辭剛剛結(jié)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勉強(qiáng)收回心緒,握刀凝神。 還能怎么辦,只能硬捱。 雷光起, 刀意生。 明亮刺目的落雷如從九天而降,利刃般撕裂夜幕。少女身形纖細(xì)挺拔, 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立于雷鳴聲中,手里長刀一震。 四下風(fēng)聲陡烈,呼嘯不止,連風(fēng)中也夾雜了一往無前的刀意,所過之處凜冽冰寒,掀起海上層層水浪。 海面得了感應(yīng),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漸漸生出吞天之勢,一個浪頭撲上來,遮天蔽月。 天空則是漫無邊際的黑,因雷光生出幽深詭譎的藍(lán)與白,漫天云霞浮動,偶有鳥鳴聲聲,卻見不到影子。 村民們哪曾見過這般景象,一時間皆是凝神屏息,不敢直視雷光,紛紛瞇起眼睛。 立在雷里的謝鏡辭自然更不好受。 積攢許久的靈力終于得了宣泄,有如天河泄洪,一股腦從識海涌出,帶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橫沖直撞,浩瀚洶涌。 流竄的雷光浸入皮膚,與靈力、刀意彼此交織碰撞,筋骨被三股力道來回碰撞,像有野獸的利齒在不斷撕咬,實(shí)在疼痛難耐,讓她不由咬牙。 若是尋常之人,面對此等兇悍天雷,定會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而少女手中長刀乍起,靈氣橫生,竟將她牢牢護(hù)在中央,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勢頭,抵擋了灼目雷光。 刀光如芒,第一道雷聲緩緩過。 男孩好不容易能睜開雙眼,仰頭望向天空,倏然顯出幾分驚慌失措:“怎、怎么還有?。 ?/br> 元嬰之劫,天雷不止一道。 靈力四蕩,引得遠(yuǎn)山上的群樹枝葉輕顫,天邊流云時聚時舒,在溫知瀾留下的魔氣里,更顯寒氣透骨。 渡劫之時絕不能有外人插手,裴渡只覺胸口被巨石死死壓住,微蹙了眉,暗暗握拳。 待得最后一道劫雷落下,雷光散去,清云悠然。 虛空之中仿佛生出一只無形大手,將浩蕩的烏云與烈風(fēng)盡數(shù)拂去。之前籠罩四野的白光終于消退,在亮芒間,逐漸顯出一道無比熟悉的影子。 裴渡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少女脊背仍是挺直,雙目瑩亮非常。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謝鏡辭的外形雖與從前沒有太大區(qū)別,身為修道者,他卻能瞬間感應(yīng)到與眾不同。 說是一日千里、天差地別也不為過,如同無數(shù)條涓涓細(xì)流匯入江河湖海,勢不可擋。 她只需站在那里,便是一把出鞘的刀。 謝鏡辭亦是朝他笑笑:“我結(jié)嬰了?!?/br> * 若非被瑯琊秘境里的怪物吞吃神識,按照謝鏡辭與裴渡旗鼓相當(dāng)?shù)膶?shí)力,早就應(yīng)當(dāng)結(jié)了嬰。 她近來勤加修煉,在歸元仙府又積攢過大量靈力,如今境界一破,修為立馬蹭蹭上漲,從金丹大圓滿直逼元嬰三重。 莫霄陽看得目瞪口呆:“元嬰三重境界?厲害厲害。第一次見到謝小姐,我就覺得深藏不露……你是怎么做到把修為壓得這么死,在金丹期打轉(zhuǎn)的?” 他可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初自己在道館被這位暴力碾壓的情景。 謝鏡辭摸摸鼻尖。 溫知瀾被她打敗時,曾萬般詫異,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被金丹小輩戰(zhàn)勝的事實(shí)。 其實(shí)不怪他沒能耐,實(shí)在是因?yàn)橹x鏡辭扮豬吃老虎,滿身修為全被壓在金丹里,要不是遲遲不能突破,境界定然比他更強(qiáng)。 時至此刻,蠱師之變終于告一段落。 顧明昭與白寒都受了重傷,村民們自動將兩人歸位力戰(zhàn)邪修的功臣,帶其前往醫(yī)館療傷。 白寒體內(nèi)種了蠱蟲,不愿讓旁人見到。孟小汀已從謝鏡辭的傳音里得知了來龍去脈,見她遲疑著想要拒絕,主動請纓:“我略懂醫(yī)術(shù),為姑娘上藥一事,交給我便是?!?/br> 莫霄陽點(diǎn)頭:“村里的醫(yī)館,我也能去幫忙――我身上備了些靈藥,應(yīng)該會有用?!?/br> 一名村婦上前一步:“醫(yī)館人滿,沒有空余床鋪,兩位姑娘不如去我家吧?!?/br> 她身旁的漢子扛著鋤頭,正了色:“顧明昭,平日里還看不出來,原來你小子這么不得了――什么時候等你痊愈,咱們組個酒局,喝他個不醉不歸!” 村長神色復(fù)雜,發(fā)出一聲輕咳。 顧明昭倒是笑得自然,抹了把滿臉的血,聞言點(diǎn)頭:“好!我要喝最烈的!” 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 她與裴渡今夜四處奔波,靈力已經(jīng)沒剩下太多,更何況她方才受了雷劫,正是需要好生修養(yǎng)的時候。眼見大家都有了去處,謝鏡辭輕輕戳一戳裴渡衣袖:“你是不是很累了?我們先回客棧休息吧?” 少年握緊湛淵劍鞘,沉沉點(diǎn)頭。 他心知雷劫是每個修真者必經(jīng)的劫數(shù),但眼睜睜見到謝小姐立在雷光里,還是會覺得心里難受。 東海邪氣橫生,雷光落下之時,她雖面色不改,體內(nèi)卻必然刺痛不已,靈力洶洶。 裴渡前所未有地想要抱她。 然而此處有太多旁人,若是貿(mào)然上前,以謝小姐的性子,或許會覺得他黏人。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她的喜歡,凡事都不敢逾越。 湛淵劍被換在了左手上。 少年食指微動,輕輕伸了右手,觸碰在并肩而行的少女手背。謝鏡辭心有所感,垂眸低頭。 裴渡的食指把她一勾。 靜悄悄的動作,卻足以讓心頭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