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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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僵在身側(cè)的手,終于無聲向上,將她抱住。 在安靜淌動的微光里,裴渡逐漸用力,嗓音中潛藏著太多翻涌不定的情緒。 他小心翼翼開口,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喜歡你?!?/br> 這是他藏了十年的秘密,時至此刻,終于能親口告訴她。 少年聲線清越,漸生笑意:“好開心?!?/br> 他說著一頓,遲疑半晌,眼底浮起再明顯不過的羞赧之意,聲音更低:“謝小姐,那個……可以再來一次嗎?” 謝鏡辭一怔。 她很快反應過來裴渡話里的意思,強忍了笑意,佯裝好奇地問他:“那個?那個是什么?” 他的臉果然更紅,竭力張了嘴,卻沒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裴渡的聲音才低低傳來:“……親?!?/br> 謝鏡辭抿了抿唇:“嗯?你說什么?沒聽清?!?/br> 他的眸光明顯一動,謝鏡辭看見裴渡上移的喉結(jié)。 旋即在下一瞬,唇上就傳來猝不及防的綿軟觸感。 裴渡動作很快,蜻蜓點水般啄在她唇瓣,似是嘗到甜頭,又輕輕一壓,眼底蕩出層層的笑。 “謝小姐?!?/br> 他像偷吃到甜點的小孩:“喜歡你,真的……好開心?!?/br> 即便得不到回應,能看著她一天天變得更好,朝著光芒萬丈的方向前行,僅僅是喜歡她這件事,就能讓他感到雀躍歡欣。 這個反撲來得突然,謝鏡辭全然無法反抗,雙唇相觸的剎那,心口像被抓了一下。 裴渡的唇軟得不可思議,像果凍或糖漿,一點點靠攏,又笨拙地偏移,靜靜貼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意識到不太對勁。 謝鏡辭往后退開一些,留出說話的空間:“裴渡,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貼著呀?” 裴渡一怔。 他面上更紅,語氣正經(jīng),帶了點歉疚與困惑:“我聽說其他人……都是這樣很久,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其他人都是這樣。 謝鏡辭沒忍住,低低笑出了聲。 這人是真的好呆啊。 她雖然也沒有經(jīng)驗,但好歹在小世界里接受過無數(shù)小說電影的熏陶,看來在什么時候,有必要親自教一教他。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忽然察覺棺木一頓。 皇宮到了。 第五十章 (一個桃花糕。) 楚幽國是個小國。 從楚箏透露的零星片段來看, 它應該還是個很快就會被滅國的小國。 在千百年前群雄逐鹿的境況下,小國往往只能淪為慘遭吞并的對象,要么心甘情愿主動獻上玉璽, 要么先行掙扎一番, 來一場頭破血流的雞蛋碰石頭, 然后再鼻青臉腫地被動獻上玉璽。 等謝鏡辭從棺材里出來, 晃眼一瞧,只覺得楚幽被滅國的原因瞬間又多了一條。 入眼是極盡奢華的宮闕瓊樓, 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勾連成片, 間有雕欄玉砌,玉石層層鑲嵌,華美非常。再往上看,雕梁畫棟賞心悅目,上刻龍游鳳舞, 隱有栩栩如生之勢。 清一色的澄黃明麗,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窮奢極欲。 放在話本子里, 這種揮霍無度的小國活不過三集。 裴渡隨她一并出來, 抬眼環(huán)視一圈,壓低聲音道:“此地的建筑……似乎與歸元仙府里的宮殿極為相似?!?/br> 謝鏡辭笑:“倒也不必如此做賊心虛,我們置身于記憶之中,不會被任何人察覺?!?/br> 他所言不虛, 無論建筑風格還是色彩搭配,二者都有很大的共通之處。 云水散仙一生閑散,不喜奢靡之風,謝鏡辭曾好奇過正殿的豪華程度, 如今看來,竟是仿照了楚幽國的宮殿所建。 如此想來, 似乎連那些被堆積在閣樓里的傀儡,身上所穿之物,也恰是整齊劃一的宮服。 楚幽滅國已有千百年,云水散仙待在歸元仙府那么久……居然還在模擬楚幽國中的景象嗎? 這個念頭從腦海深處倏地蹦出來,謝鏡辭來不及細想,就聽身旁的抬棺人長長嘆了口氣:“那位總算沒命了……她在的這幾年,皇上幾乎被迷得丟了魂兒,連太子位都心甘情愿留給她兒子當,嘖嘖。” “我們還在宮里,說這種晦氣話干什么?” 另一人出言將他打斷:“要是被旁人聽見,你這條小命可就玩兒完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太子的身體也不好吧?” 一直靜默不語的中年男人插話進來:“貴妃就是因為體弱,連年大病小病不斷。我聽傳聞講,宮里太醫(yī)診治過了,以太子的身體來看,恐怕活不過十五?!?/br> “不是說皇帝找遍全國,給他尋了個一模一樣的替身?如今世道這么亂,不少王公貴族都這么玩?!?/br> 第一個說話的抬棺人冷哼道:“聽說替身不但要替他試毒擋傷,連氣運也會被太子吸走,變成他的壽命――不知道是誰被選上了,可憐?!?/br> 楚箏也是楚幽國貴族的替身。 可那縷神識在時間緊迫的情況下,雖然迫不得已附身于一具男性傀儡,云水散仙本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子,應該與他們話里的太子搭不著邊。 又有一名精壯青年道:“貴妃過世,皇帝恐怕會對太子更加上心。你們看見宮門前的那群道士沒?說不定就是專程請來給太子續(xù)命的?!?/br> 續(xù)命。 楚箏似乎也曾說過,為了給主子續(xù)命,宮中特意請來幾位道士,其中一人認出她的純陽之體,于是提了個法子,讓她放血救人。 難不成那個所謂的太子替身……其實就是她? 謝鏡辭心下困惑,戳戳裴渡胳膊:“我們先去找到云水散仙吧?!?/br> 既然是神識深處的記憶,就必然有個將其牢牢記在心里的主人,要想破開謎題、了解這段過往的真相,只能先行找到云水散仙本人。 或者說,此時還只是個小姑娘的楚箏。 由于歸元仙府有座和楚幽皇宮相似的建筑,謝鏡辭行至正殿,只覺一切豁然開朗,處處都透著無比熟悉的親切感。 她認真鉆研過地圖,雖然沒有親自把每個地方都走上一遭,好在記得大致布局,很快便帶著裴渡來到了太子所在的東宮。 比起其它地方,東宮雖然同樣堂皇,卻莫名顯出幾分緊繃著的窒息感。 侍女侍衛(wèi)行得小心謹慎,無一例外低了頭去,即便有幾道人影路過,也安靜得宛如鬼魅,聽不見任何交談聲。 謝鏡辭有感而發(fā):“這地方好壓抑,看來那位太子的脾氣不怎么好。” 她話音方落,就從房內(nèi)傳來玉器碎裂的聲音,嘩啦啦響成一片,跟著男孩不耐煩的喊叫:“這么苦,讓我怎么喝?” “哎喲喂,太子殿下,這可是純陽之體的血,能保你延年益壽、去病去災,怎么就把它砸了啊!” “我不要!” 男孩的聲音更大,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之意:“這種東西我才不喝!我要吃糖!糖!” 謝鏡辭飛快瞥裴渡一眼,朝他做了個口型:“你說對了。” 她說著往前,身體穿過朱紅木門,終于能看清房內(nèi)景象。 房間里立著好幾個人,絕大多數(shù)是侍女模樣。中間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大小,五官平平,稱不上出眾,要說哪里最讓人印象深刻,大概是他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以及滿目的陰鷙與煩躁。 站在他身旁的公公一個頭兩個大,費盡口舌:“陛下下了令,這純陽之血必須得喝――要不這樣,我往血里加些糖漿,保證喝起來甜滋滋的,怎么樣?” 男孩聞言更氣:“我說難喝就是難喝!” 他說著頓住,目光望向角落里的一道影子,語氣不善:“平民的血入了我體內(nèi),我的血脈不就被玷污了么?” 謝鏡辭看看他腳邊碎裂的玉碗,又望望與太子殿下四目相對的那個人。 碗已經(jīng)成了一塊又一塊的碎渣,盛放于其中的血液四處散開,如同肆意綻放的殷紅花朵,殘酷且駭人。 站在角落里的人同他年紀相差不大,不但身形是一模一樣的矮小瘦弱,眉目竟亦有九分相似,若非衣物不同,兩人對視而立,簡直像在照鏡子。 要說兩人有什么差別,后者的模樣要更精致細膩一些,比起太子的滿臉不耐,目光安靜得有如死水。 謝鏡辭心下一動。 從進入這間房屋的那一刻起,她就隱約覺得眼熟。當初云水散仙被心魔所困,為了護住秘境,一縷神識竭力脫出,在即將陷入沉眠之際,藏進了一具少年傀儡里。 這會兒細細看去,無論太子還是角落里的人,都與楚箏附身的傀儡極為相似。 “是是是,平民的血統(tǒng)配不上您?!?/br> 公公呵呵賠笑,忽而笑意一凜,往身后迅速覷上一眼:“還不快來給太子賠罪!” 于是那人從角落里走出來,墻壁的陰影從臉上褪去,顯出毫無血色的瘦削面容。 當她開口,卻是被刻意壓低的女孩聲線:“對不起?!?/br> 看來這位真是曾經(jīng)的云水散仙。 太子的模樣偏于陰柔,五官瞧不出太多陽剛之貌,陰惻惻盯著旁人的時候,更是顯出些許女氣。 要想找到一個相貌相同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難度極大。通常而言,六分相似就已經(jīng)能叫人燒高香,因此遇見楚箏,哪怕她身為女子,還是被毫不猶豫帶進了皇宮。 亂戰(zhàn)時期的替身,無異于王公貴族的擋箭牌,屬于一次性消耗品。 她只需要穿著男裝,日復一日壓低嗓子,模仿出少年人的聲線,乍一看去與太子無異,便已經(jīng)達到了目的。 “太子,她已向你道歉,這血,咱們還是得繼續(xù)喝?!?/br> 嗓音尖細的男人揮了揮手,招來不遠處一個侍衛(wèi):“周遠,再去給她放血?!?/br> 謝鏡辭眉心又是一跳。 楚箏曾經(jīng)告訴過她,在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里,被她常年上香悼念之人,正是名為周遠。 如今的小女孩身量瘦小、面色慘白,哪里禁得起這般折騰。 她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倒是聞聲上前的少年侍衛(wèi)愣了愣:“大總管,倘若再放血,她受得住嗎?” 男人拔高嗓門:“是她重要還是太子重要?” 于是少年來到女孩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