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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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長相酷似裴家死去的大少爺而被家主收養(yǎng),名曰養(yǎng)子,其實只是個替身。偏偏主母對他厭惡至極,數(shù)年如一日地孤立冷落、變著花樣找茬,裴渡沒少吃家法,才養(yǎng)成了如今滴水不漏、看上去溫溫和和的性子。 如今他好不容易學(xué)有所成,即將脫離家族桎梏,卻在一日之內(nèi)突逢巨變,從別人的影子,淪為了被厭惡唾棄的廢人。 這樣的經(jīng)歷若是放在大多數(shù)人身上,定能把雙眼哭瞎,可打從最開始見到裴渡起,他便一直是安安靜靜的模樣。 他不說,謝鏡辭也就大大咧咧地不去在意,其實哪有人能堅強(qiáng)至此,又不是石頭做的心腸。 在這種時候……她是不是應(yīng)該認(rèn)認(rèn)真真地,好好安慰一下他? 這屬于知識盲區(qū),謝鏡辭從不會安慰人。 “喂?!?/br> 她不想說錯話,讓小少爺更加難受,在腦袋里狂搖系統(tǒng):“系統(tǒng)庫里的臺詞,有沒有能安慰人的話?” 系統(tǒng)見慣她冷言冷語損人的模樣,乍一聽見這話,當(dāng)場拔高音量:[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保證沒問題?。?/br> 它一向足夠靠譜,不過片刻,便有字句從謝鏡辭腦袋里浮現(xiàn)出來。 [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有人因為修為盡失就失魂落魄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的嘴這么討厭,把陰陽怪氣踩別人傷口當(dāng)作有趣吧。 跳過。 [不過是修為盡失,就消極成這般模樣?這樣浪費自己的一生,真是有夠可笑哦。] ——不過是站在道德高地,就拽成這般模樣?這樣來找存在感,真是有夠可悲哦。 跳過跳過。 [……] 跳過跳過跳過。 謝鏡辭:…… 這哪里是“保證沒問題”,明明處處都是問題,垃圾系統(tǒng)害人! 可惡。 差點忘記這是個惡毒反派系統(tǒng),真是不負(fù)惡毒之名,句句都像毒藥拌辣椒,又毒又辣。裴渡要是聽完,不說當(dāng)場自盡,血濺三尺必然是有的。 謝鏡辭決定自力更生。 她在富貴嬌寵里長大,習(xí)慣了沒心沒肺眾星捧月,加上當(dāng)了這么久不可愛也不迷人的反派角色,哪里知道安慰人的路數(shù),稍作停頓,戳了戳裴渡肩頭。 因褪了衣物,他肌rou的驟然緊繃顯得格外醒目。 “裴渡?!?/br> 謝鏡辭不自在地摸摸鼻尖:“你是不是挺難受?” 唉,他都這樣了,鐵定難受,她在講什么廢話。 裴渡抬了長睫,黑黝黝的眼一眨不眨望著她。 “如今的境遇雖然不好,但并非全無希望。我會努力把你治好,一定沒事的。” 謝鏡辭在心底悄悄皺眉,暗罵一聲。 拿著刀砍人,可要比細(xì)聲細(xì)氣地安慰容易多了。這番話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不管更柔情還是更矯情的臺詞,都再也說不出來。 裴渡低低道了句:“謝小姐,你不必如此……” “總之!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她把他所有消極的話語堵在喉嚨里頭,兀地加重語氣:“不要去想自暴自棄,也不要想什么沒人在乎你沒人要你,去干一些傷天害理的壞事。無論做什么,都想想還有我——” 謝鏡辭的音量陡然變小。 她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我的玉露膏。它好貴的?!?/br> 裴渡怔怔的,沒說話。 謝鏡辭板著臉,有些忐忑地打量他的神態(tài)變化。 她不會搞砸了吧?雖然這番話的確幼稚套路又尷尬,但—— 薄薄的晨色黯淡而寂靜,猝不及防地,耳邊響起裴渡的嗓音:“謝小姐?!?/br> 這下輪到謝鏡辭故作鎮(zhèn)定,與他四目相對了。 他眉目清雋,面上是孱弱的蒼白,瞳孔本是昏暗無邊的暗,對上她視線時,悄然浮起一絲久違的柔色。 裴渡居然隱隱地在笑。 謝鏡辭永遠(yuǎn)不會知曉,這些話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就像一出虛妄的戲劇故事,在最為落魄、被所有人厭棄的時候,悄悄喜歡許多年的姑娘突然來到他面前。 她不嫌棄他尷尬的身份、一塌糊涂的處境,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想想還有她。 笨拙又固執(zhí),溫柔得叫人眼眶發(fā)酸。 一直追尋的那個人是謝小姐,算是他這一生里,為數(shù)不多幸運的事。 裴渡幾乎快要克制不住心里的渴望,想要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謝小姐,若我來日恢復(fù)修為……” 心臟難以抑制地劇烈跳動,裴渡忍下小腹劇痛,凝視她清亮的眼:“在下愿將一切贈予小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謝鏡辭定定望著他,若有所思。 半晌,她發(fā)出低不可聞的笑,忽然淡聲問:“什么都愿意給我?” 裴渡唯恐她不信,啞聲應(yīng)答:“只要謝小姐想要,無論名譽、錢財或是天靈地寶,我都愿獻(xiàn)上……作為報答?!?/br> 作為報答。 謝鏡辭“哦”了聲:“還有呢?” 見裴渡露出茫然神色,她笑著挑起眉頭:“如果我想要別的呢?你還有什么能送給我么?” “還有——” 他能獻(xiàn)給她的,還有什么? 謝鏡辭的視線仍然直勾勾落在他身上,看得裴渡心慌。 若說他還剩下什么,那便是—— 那便是這具沉疴遍布的身體了。 謝小姐會……想要它嗎? 思緒亂作一團(tuán),在空白的腦海里,冷不防躥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他此刻沒有穿著上衫,是被她盡數(shù)看在眼底的。 近在咫尺的姑娘發(fā)出清脆的笑,如同夏日碰撞在一起的鈴鐺。 “這些可算不上答謝。” 謝鏡辭半開玩笑,懶洋洋道:“裴公子,你可別忘了,我好歹是你的未婚妻?!?/br> 她說得隱晦,裴渡卻聽出言外之意。 他整個人都是她的了,難道還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么。 第六章 “蕪城地處鬼域邊陲,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其實是鬼門所在之地。平日里蕭蕭索索的,只要鬼門一開,就立馬熱鬧了?!?/br> 魔修尚武好戰(zhàn),無論一天中的什么時候,武館里永遠(yuǎn)有人在相互比斗。 謝鏡辭通過典當(dāng)首飾得了些魔晶,把錢還給周慎后,坐在擂臺旁同他嘮嗑。 之前在裴渡房里,她一時興起,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裴小少爺不知有沒有聽懂,怔愣一瞬后躺進(jìn)被子里,悶悶說他有些乏。 他沒了靈力修為,的確需要好好歇息;謝鏡辭對此地人生地不熟,閑來無事之下,干脆又來到武館中。 館主周慎是個熱心腸,見她孤身一人,特意上前攀談,讓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年輕姑娘不至于尷尬難堪。 “如今還沒到鬼門開放的時機(jī),你與裴公子之所以來到此地,應(yīng)該是恰好撞上了初具雛形的兩界縫隙。要想出去并不難,只需耐心等到鬼門正式開啟,便能堂堂正正地離開。” 周慎道:“鬼門十五年年一開,你手里那話本子,記錄的全是幾十年前的事兒……這么多年,我自己都快忘了?!?/br> 他面上云淡風(fēng)輕,說到最后低笑一聲,雖彎了眉目,雙眼卻是空茫幽暗,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清晰。 “在《鬼域生死斗》里,一共有兩個主角?!?/br> 遲疑半晌,她終于說出潛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一個是您,一個是刀客付潮生……您知道付潮生如今的下落嗎?” 偌大的武館里,自不遠(yuǎn)處響起少年修士們的雀躍歡呼。 周慎在嘈雜的背景音里扭過頭來,眼底霧氣散盡,顯出沉淀多年、幽深濃郁的黑。 “他已離開鬼域多年。謝姑娘,這個名字是蕪城里的禁忌。” 他嗓音里噙了笑,聽不出有什么別的情緒:“很多人都不愿聽見它,你可要當(dāng)心,莫在旁人面前提起?!?/br> 禁忌。 她從沒想過,那位前輩會與這個詞匯連在一起。 《鬼域生死斗》中,著重描述了兩名魔修少年游歷鬼域、仗劍四方的俠情故事。 周慎膽大心細(xì)、劍術(shù)一絕,付潮生一把大刀舞得出神入化,故事進(jìn)行到結(jié)局處,只道兩人向西而行,道路仿佛沒有盡頭。 至于后來在蕪城里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即便是那話本子的作者,恐怕也一無所知。 “付前輩離開鬼域了?” 謝鏡辭一怔:“可當(dāng)初他同我道別,分明——” 她說著頓住,察覺到周慎面上的困惑之色,終是輕聲解釋:“十五年前我與爹娘前往鬼冢,因為太過頑皮獨自跑開,遭到了魔物的圍追堵截……多虧付前輩及時出現(xiàn),才救下我的一條性命?!?/br> 付潮生便是她欲在鬼域?qū)ふ抑恕?/br> 當(dāng)年謝鏡辭懵懂無知,受到救命之恩,不知如何報答,只匆匆道了聲謝。付潮生亦是很快轉(zhuǎn)身離去,穿過鬼門回到鬼域,再不見蹤跡。 至于《鬼域生死斗》老舊又冷門,她之所以會買下,全因在扉頁見到了付潮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