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哥，你不用跟我道歉的?！狈綌⒑u了搖頭，“我就是、就是需要一點時間自我消化一下，你明白吧?！?/br>
    說著說著，方敘海的聲音便有些哽咽。虞焰伸出手來，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離開辦公室之前，方敘海突然走上前來，給他遞了張照片。像素極低的畫面里，林教授攬著一個小女孩沖著鏡頭溫柔地笑著。

    “這是我meimei，前段時間她收拾舊手機時，翻到了這張照片。我想辦法把它打印了出來，本來想一份給你，一份給晚吟姐……”

    虞焰將照片鄭重其事地放進了口袋里：“我想……此刻她無需照片，也能見到她的父親了?！?/br>
    “嗯?！狈綌⒑e過了臉。

    一切都很順利，虞焰開著車把母子倆送回了家。一路上，車內(nèi)的氣氛都很沉悶，對于兒子的痊愈，宋蕊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悅。

    宋踏云的家位于老街的一個舊小區(qū)內(nèi)，道路極其狹窄擁擠，簡直就是對虞焰車技的一大考驗。開開停?？偹銓扇怂偷搅诵^(qū)樓下后，虞焰長嘆了一口氣，開始應(yīng)付看起來更為艱難的回頭路。

    在這條街上，汽車是最慢的移動工具。二八大杠打著鈴在他旁邊靈活穿過，他還得停在原地，盼望前面騎著電動車的婦女，早些與路邊的水果攤老板講好價。

    車窗忽然被敲響，虞焰轉(zhuǎn)過頭來，宋踏云正彎腰站在窗前。

    “怎么了？”虞焰搖下車窗問道。

    “我想出去坐坐?！?/br>
    “那上來吧?！?/br>
    宋踏云上車后，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直到不遠處的婦女買到了價格滿意的橘子，騎著電動車一路遠去時，虞焰才一腳油門，順便開了口：“和母親相處得不太愉快嗎？”

    “也不是?！彼翁ぴ茡u了搖頭，“就是想見見你?！?/br>
    虞焰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不錯，看著面前擁堵的人潮也不覺得急躁了：“好啊，備考這段時間我應(yīng)該會很閑，咱們隨時可以見面。”

    “話說……我之前是不是很喜歡你?！?/br>
    前方突然一個“鬼探頭”，驚得虞焰趕忙踩了剎車，兩人隨著慣性向前傾去，虞焰尚且心有余悸，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等會坐下慢慢聊。”

    兩人在路邊隨意找了家茶餐廳坐了下來，虞焰的指腹無意識地點著咖啡杯沿，神情有些沉重：“宋踏云，你剛剛那句話什么意思。”

    “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的感覺很奇妙。我擁有我生病期間的所有記憶與情緒，但是，我總覺得它屬于另一個人，我不能理解我那時為什么會那么做那么想……”

    “也不能理解那時候為什么喜歡我，對嗎？”虞焰沒忍住打斷了他的話。

    宋踏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我很確定我是喜歡你的。只是……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理解它?！?/br>
    虞焰埋頭用長柄勺輕輕攪拌著咖啡：“你現(xiàn)在對他人的秘密，還有窺探欲嗎？”

    “完全沒有了，甚至好像，對別人連最基本的興趣都消失了?！?/br>
    從前治好病人后，對方便會很快出院，有些隔了許久后還會回來感謝QFZL他。但是虞焰從來沒有深入了解過，當他們剛剛成為正常人時，會擁有怎樣的心路歷程，要如何接受與適應(yīng)這些年的不正常。

    而眼前的宋踏云，似乎變回了他最本真的樣子?？雌饋淼桦x，與之前簡直截然相反。

    “我在想一件事……”宋踏云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頭發(fā)，看著似乎有些糾結(jié)，“你還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感情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萌發(fā)和消失都不講道理。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千百種理由，也可以毫無原因。就像被丘比特的箭強行連結(jié)在了一起，會在某些時刻奇怪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對方，但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對對方的感情。

    虞焰認真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就像是初次見面那般。彼時他是想確認宋踏云的心，而現(xiàn)在，他想要確認自己的心。

    終于得到答案之后，虞焰點了點頭：“你知道嗎，我在你的內(nèi)心世界里見到了‘我’，那時候他很驚訝地問我怎么會喜歡上你，我答不上來。但我很確定，我就是喜歡上了，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那份喜歡都不會被動搖?！?/br>
    宋踏云看著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種自作聰明，倨傲鮮腆的笑，而是他第一次見到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讓虞焰想起了那張快要給自己留下心理陰影的證件照，彼時的自己，臉上洋溢的應(yīng)該也是這種笑容，宋踏云說到底，還沒脫掉學生的稚氣。

    回去的路上，為了避免挪一步賭三步，虞焰干脆把車停在了原地，步行送宋踏云回家。

    老街上人潮攢動，充滿了人間煙火氣，兩邊的攤鋪爭相吆喝著，間或有鄰里之間扯著嗓門的爭執(zhí)，居然也能聽出幾分人情味來。

    兩人一路走，一路買，就跟剛出獄似的，看什么都新鮮。宋踏云認真吃著紙盒里的打糕，肘彎里還掛了袋點心。虞焰兩手提了兩袋水果，準備等會一并給他帶回家去。

    眼看快要走到小區(qū)門口，虞焰的褲腳突然被人拉住。一低頭，有位衣衫襤褸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看著他，似乎是在要錢。虞焰為難地拍了拍口袋：“不好意思，我沒帶現(xiàn)金?！?/br>
    現(xiàn)在乞丐也都與時俱進，掛起了收款二維碼，可惜眼前這個好像還沒有。虞焰想了想，給她留了一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