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卓建章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待人處世頗為圓滑，卻沒有隨大流投入李宏忠?guī)は?，政事上不是推諉周轉(zhuǎn)打太極就是模棱兩可，讓人摸不清。

    他堆著笑，說：“陸太傅，這使者還未來，您要不先去轎里休息片刻？”

    陸文瀚擺擺手：“不必，時辰尚早，候著吧?！?/br>
    卓建章連聲說是，揮退其余人，又意味不明地說：“這次議和可謂一波三折啊，聽說前些日子，李太師時常去鳳梧宮看望皇后?！?/br>
    陸文瀚看了他一眼，說：“當?shù)目赐畠?，此乃綱理倫常?！?/br>
    卓建章：“這……雖說是人倫，可太過頻繁，未免讓人說閑話。”

    陸文瀚：“閑話？”

    卓建章笑道：“陸太傅有所不知，私下有人傳言說這次議和正是皇后撮成的，原本圣上是偏向孔將軍的?！?/br>
    陸文瀚皺起眉頭，他雖知李家聲威勢大，為之出頭者眾多，但沒想到他們會如此迫切求和，連皇后出動了，這次議和到底對他們有何好處？

    卓建章見他反應(yīng)，又說：“唉，可憐了孔將軍的一片赤誠之心啊，在圣上殿前苦苦跪了一天一夜，也沒能讓圣上收回成命?！?/br>
    陸文瀚撩了撩眼皮，說：“卓大人，此言何意？是在暗指圣上昏庸，親美人遠忠臣嗎？”

    卓建章嚇得連忙搖頭：“不不不，陸太傅誤會了，下官豈敢。圣上秉性如何，您是最清楚的，下官只是以為此次求和來之不易罷了。”

    陸文瀚：“國事如何，圣上自有定奪。我等做好份內(nèi)的事就足矣。”

    卓建章連聲說是，站在一旁，悄悄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陸文瀚暗自思忖，圣上還是太子時，勤勉仁厚，節(jié)儉養(yǎng)德，政見也算開明，可這幾年卻有了偏聽偏信的勢頭，還為皇后專門修了鳳梧宮，他曾進言勸誡過一二，圣上念在往日情面，沒做得太出格，可若是長此以往，怕是會寒了忠臣的心哪。

    “陸太傅，蕭將軍到了?！币皇绦l(wèi)來報。

    為保證議和不出差錯，圣上派蕭煜帶兵在城門隨行保護。羽林軍皆全副武裝，披甲執(zhí)銳，連蕭煜都戴著頭盔，只露出一雙深邃多情的瑞鳳眼。

    蕭煜一改往日的漫不經(jīng)心，恭敬地抱拳行禮：“參見陸大人?！?/br>
    陸文瀚伸手微抬：“蕭將軍，不必多禮，有勞了?！?/br>
    蕭煜回道：“卑職職責所在而已?！?/br>
    陸文瀚與蕭煜共事并不多，也只匆匆見過幾面。這次打眼細看，發(fā)現(xiàn)他眉目甚是端正清秀，讓人心生好感。

    陸文瀚清了清嗓音，猶豫片刻，問：“蕭將軍可曾婚配？”

    蕭煜一愣，不明白陸文瀚為何會有此問，謹慎回道：“未曾?！?/br>
    陸文瀚又問：“可有中意之人？”

    蕭煜更加謹慎回道：“暫時沒有。”

    陸文瀚拍拍他的肩，欣慰地說：“如此甚好，甚好啊。”

    陸文瀚心道：哼，就知道肯定是沈明那碎嘴子胡說八道想咒他絕孫，居然神秘兮兮地跟他說：“我聽聞令郎好男風，而且還中意蕭將軍，我看你這輩子抱孫無望嘍。”陸文瀚當場撅了回去：“我看令媛也未必就能生孫子，孫女也不一定?！痹挳吘鸵滦湟环?，揚長而去。

    話說回來，陸溫瑜這臭小子，長這么大，身邊連個貼身丫鬟都沒有，該不會真……

    陸文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再細想，只囫圇一團，總而言之：該為他擇擇良妻了。

    蕭煜心中疑惑，正要出言詢問，就聽侍衛(wèi)來報：“陸大人，蕭將軍，敕胡使者已到城門口?！?/br>
    陸文瀚：“開城門，迎使者?！?/br>
    “是?！笔绦l(wèi)應(yīng)下，接著便揚聲道：“開城門，迎使者?！?/br>
    厚重的城門應(yīng)聲而動，兩側(cè)的士兵吹起號角，悠揚醇厚的號角聲響在金都每一個角落，似在宣告太平盛世即將來臨。

    敕胡使者大約六七人，都騎著馬，為首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并沒有穿戴胡人的突騎帽和吉莫靴，反而穿著一身白衣。臉部輪廓深邃，一雙眼睛如水般溫柔，右眼眼角皮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身形并不似敕胡人那般高大威猛，估計是多半肖母。

    在他身后跟著幾個人，大都穿著胡服，唯有一名老者穿著麻布長衫，抱著一只貓，看起來像是來游玩的。

    為首那人走到陸文瀚跟前，下了馬，雙手握成拳，竟行了一個大齊禮，說：“敕胡二皇子紇骨月離，見過諸位?！?/br>
    話畢，就抬起頭，挨個兒大臣看了過去，蕭煜在他看過來的瞬間，將頭盔壓了壓，不自在的低了低頭。

    紇骨月離的目光淡淡掃過他，沒過多停留，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別樣的情緒。

    蕭煜松了口氣，看來是沒認出他來，想來也是，他這幾年容貌性情變化頗大，誰還會記得一個從狼窩逃出來的小屁孩。

    陸文瀚仔細打量了下，說：“原來是月離二皇子，我等已恭候多時，圣上也等著面見諸位，時辰不早了，出發(fā)吧?！?/br>
    聽聞敕胡可汗紇骨格爾泰最是疼愛三皇子紇骨爾木，所以他一被抓就發(fā)了求和書，這個二皇子倒是沒怎么聽說過，似乎連封地都沒有，想必并不受寵罷，只是……陸文瀚有悄悄看了一眼紇骨月離，沒想到草原上也能長出這樣的柔弱的草。

    隊伍緩緩向前駛?cè)?，羽林軍隨行左右，百姓都站在路邊，時不時抬頭望一眼，連旁邊客棧文人們的爭論聲都消失殆盡，眼光都瞄向敕胡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