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雷昂堅定地說，“我是想感慨‘生活’！‘生活！當你以為它不會更糟時，它就真的更糟了！’我和凱文談話時就想說這句話的。你知道他這個人很科幻，在他面前很難不聯(lián)想到銀河系漫游指南……”

    “我懂了，”賓尼放松起來，提醒道，“你要的記者會在一點到，注意時間?！?/br>
    “沒問題?；匾姟！崩装杭敝鴴焐想娫?，壓根沒把最后一句話放進腦子里。

    于是當阿爾多走到雷昂的辦公室門口，看到的是這樣的畫面：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里面橫七豎八地堆著拆開的紙箱，一個俊美地耀眼的年輕人正一臉不忿地吮著手指。

    他挑挑眉，喊道：“打擾了？”

    年輕人看著他，頓時抽出手指，一步跨過一個障礙物，磕磕絆絆地來到他面前。

    “抱歉，被A4紙劃了手?！彼忉尩?，“請千萬別把這一幕寫到什么報道里，盡管我知道這確實夠失態(tài)的?！?/br>
    阿爾多撇撇嘴，說：“現(xiàn)在的助理自我感覺都這么良好嗎？”

    “什么？”年輕人一愣，臉上浮現(xiàn)出尷尬的微紅，“我不是助理，我…呃…”

    “我當然知道，你是雷昂·莫頓。”阿爾多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會事先去看被訪者的資料吧？”

    意識到這是玩笑，雷昂也笑起來，拍拍腦袋自嘲道：“天吶，這可真是太蠢了。”

    “我們不會什么芝麻豆粒的小事都往報紙上放的，至少我不會?！?/br>
    “那太好了，請進，恩…稍等。”雷昂轉(zhuǎn)過身，一路踢開那些礙事的箱子，給客人清出一條路，“請進?！?/br>
    “整理房間？”阿爾多對這一地狼籍努努嘴。

    “是啊，剛送到?！崩装赫f，“抱歉，我有被提醒過時間，可能有些太專注。”

    他看看手機：“哦呼，還真的是一點，一點整。你可真準時?！?/br>
    “是的，‘準時先生’是我的綽號?！卑柖嘁贿呎f，一邊跟著雷昂走進辦公室里的單間。

    “請坐，您想喝什么？”雷昂飛快地用手帕抹掉桌子上的餅干屑，“這可真是…混亂…我才拆出咖啡機。”

    “有什么泡什么吧?！卑柖嗵谷坏卣f，“我不挑剔?！?/br>
    “而且也不用再敬稱?！彼a充。

    “謝天謝地，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很尊敬干你這行的人。”雷昂吁了口氣，卷起袖子，拿起杯子和熱水壺，“只是我得說，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br>
    阿爾多在沙發(fā)上坐下，他大概五十多歲，身體非常粗壯，方下巴上修著整齊的胡子，眼睛和短發(fā)都是棕色的，穿著深色西裝，很像是那種老派紳士。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打量著周圍，說，“聽到‘調(diào)查記者’這四個字，有些人要么不知道是指什么，要么把我們和時政記者混為一談?！?/br>
    “我只可以為，你們應(yīng)該是很嚴肅的，要深挖社會危機相關(guān)的問題嘛。”雷昂說，“不會，你懂，開玩笑什么的?！?/br>
    “唔，這個職業(yè)的外號就是‘扒糞記者’。”阿爾多聳聳肩，“我也不想早上睜開眼只盯著滿目瘡痍?？墒菦]辦法，這職位干久了免不了會覺得社會就是個屎坑。再學(xué)不會幽默，就只能走向抑郁了?！?/br>
    雷昂把水倒進杯子里，琢磨著對方還能不能喝得進這杯黃澄澄的茶。

    然后，他端著茶勇敢地走回來。

    “其實我最開始沒抱多大希望，”他說，“我沒想到還有調(diào)查記者，我是說……”

    “當然啦，國內(nèi)的娛樂記者是多了些?！卑柖嗝黠@了解他的意思，坦白地說，“實際上，我國的調(diào)查記者用十根手指就能數(shù)得清，不包括那些已經(jīng)轉(zhuǎn)行或喪命的。

    “畢竟當娛樂記者，財經(jīng)記者，時政記者和官僚記者便安全便有工資，做自媒體既有人氣更容易聚集流量，戰(zhàn)地記者…嗯，得看具體情況。至于調(diào)查記者嘛，要命便不討好，唯一該學(xué)的事就是怎么把嘴閉緊?！?/br>
    “可你還是來了。”

    “怎么能不來？”阿爾多自嘲地一笑，頗為感慨，“你知道自保的方法是什么嗎？每天在所有人眼前像蒼蠅一樣晃來晃去，這樣當我無聲無息地消失時，才可能會有人來關(guān)注我，在論壇上問，‘那個討厭的阿爾多死哪去啦？我們好久沒聽見他揭露時事呢’?！?/br>
    “你惹上什么事了嗎？”雷昂聽出這段話的重點。

    阿爾多抓起杯子，喝口茶，平靜地道：“我揭露了一樁兒童xing賄案，牽扯很廣，惹上大麻煩，有人出五百萬暗花懸賞我的人頭?！?/br>
    他用銳利的目光仔細端詳雷昂的神情，不放過哪怕一丁點變化：“這時候，我盯上B州，我的本能告訴我，那里有問題。我認為你急需讓大眾知道B州發(fā)生過什么，這樣你才能得到有利的機會。我愿意幫助你。請求是我要入住這個地方，我要住進你的地盤，得到你的庇護。”

    雷昂沉思道：“若是你和我在一起，人們會懷疑調(diào)查的公正性。”

    “是的，”阿爾多苦笑，“我甚至不該單獨來找你，我應(yīng)該用我過去的辦法：只身潛入B州，潛伏調(diào)查，拿到大部分目擊證人的證詞，親身體會那里的生活，冒險拍到一些照片，再聚集所有線索，然后在報紙上揭露你，冷嘲熱諷，把你抨擊得狗血淋頭——但是我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