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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黑云翻滾,奔雷自九天而來。粗壯的光柱猶如巨龍擺尾鞭笞人間,狂風大作,古木傾倒,揚砂走石,暴雨傾盆而下。 陸青衡在雨幕中盤膝而坐,以靈力撐出一片小小的結界,散發(fā)出幽幽的微光。 那光芒在漆黑的雨幕中十分黯淡,像是隨時會被狂風暴雨吹散,而靈淵劍高懸于頂,散發(fā)出瑰麗至刺目的劍芒! “陸青衡,你瘋了么?”滂沱大雨也掩飾不了心魔色厲內荏的嘶吼,“你故意引來天雷,是想殺了我?!” “不可能!癡心妄想!”心魔怒吼道,“你會比我先散盡修為,變成一個廢人!?。 ?/br> 陸青衡不為所動,這樣驚險萬分的情景下,他竟還有心思微微笑了一下,仿佛無懼于雷電加身,亦仿佛終于能夠擺脫一個經(jīng)年日久的噩夢,在漫長沒有盡頭的黑夜中,看到了一絲遙遠的天光。 “那就試試吧?!彼馈?/br> 第一道天雷劈下,云層轟然炸響。 雪白電光攜浩蕩天威自長空直劈而下,落于靈淵劍尖,從百會xue沒入那具凡胎rou、體,剎那間,白光湮滅一切,陸青衡唇角滲出細細血絲,心魔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陸青衡!陸青衡——?。?!” 它聲嘶力竭的怒吼很快被第二道、第三道天雷遮掩過去。 陸青衡猛地噴出一口血,靈淵劍自頭頂摔落,掉在地上,砸出哐當一聲響。 “你以為……我為何拼了命也要飛升……為了滿足師門的心愿么?” 陸青衡嗓音嘶啞如同含了鐵銹,也不管心魔聽不聽得見,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動與它攀談。 “凡人壽命太短,短到他無法原諒我……我亦無法原諒自己?!?/br> 第五道天雷直接劈碎了結界,第六道天雷已然傷及內腑。 陸青衡只覺每一寸經(jīng)脈與血rou都在被炙烤,紊亂的靈力在體內橫沖直撞,靈脈在重壓之下,竟發(fā)出了細碎的斷裂聲。 “唯有……唯有脫離天道,”陸青衡艱難道,“我才有足夠的時間……把他追回來?!?/br> 第七道天雷裹挾雷霆之怒,以劈山裂石之勢,砸向雨幕中精疲力盡的少年! 陸青衡空門大開,毫不避閃,甚至雙手撐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血水從他的七竅中涌出,很快混合雨水,洇染在白衣上。 他太狼狽了。 可以說,從出生以來,從未這么狼狽過。 可不以身為餌,如何能剝離心魔? “轟——” 毀天滅地的白光將少年包圍,陸青衡渾身一炸,霎時間幾乎以為自己魂飛魄散了。 然而,比他更不好受的是心魔。 這最后一道天雷,在重重符咒與禁術下,將依附于本體、幾乎融于陸青衡血脈之中的魔氣,劈到了三魂七魄之外! 那團黑氣刺啦一聲,從陸青衡眉心飛快地竄出,似乎連人形都幻化不出,只能逃命般徒勞地奔向山林! 而陸青衡劍光更快—— 劇痛也無法阻止這一劍。這是陸青衡提前算計好的,唯一可能剝除心魔并徹底毀滅它的辦法。 只有短短一瞬,成敗在此一舉—— 劍光如電追至后心,心魔心知自己強弩之末,硬拼不過,在最后關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聚集最后的力量,幻化出一張陸青衡午夜夢回時才能見到的臉。 “哐當”一聲,靈淵劍在最后關頭偏離一指,沒能正中心魔心臟,堪堪擦破了“方衍”的油皮。 “哈哈哈哈,果然,你只對這張臉心慈手軟!” 心魔自知陸青衡大勢已去,再沒有靈力對付自己,飛快地沒入群山,逃逸無蹤。 徒留陸青衡在原地劇烈喘息,再也支撐不住摔倒在地。 ——記憶在此刻戛然而止。 一切水落石出,方衍頹然癱坐在地。 為何心魔頂著他的臉?為何心魔膽敢自稱“不死”? 為何當年陸青衡飛升后,天界傳過各種流言蜚語,道他名不副實,未斬殺心魔而得道,乃天道縱容,給他開了后門? “劍修一步一心魔,唯有剝離心魔,才能得道飛升?!?/br> “剝離怎么夠?敢問如何徹底殺死心魔?” “唯有利用剝離心魔的那一瞬,封其五識六感,耗盡其心力,以劍斬殺之,方可徹底擺脫——否則,心魔將重塑不死不滅之身,脫離本體,修成大魔?!?/br> …… 一望無際的荒蕪之地,方衍撐刀站起,一時間滿心愴然,竟不知該去到何方。 心里像是燃燒著一團苦澀的火,血液被點著,順著四肢百骸游走,于是渾身都發(fā)苦發(fā)痛,酸澀到難以忍受。 陸青衡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 陸青衡一直想見他…… 如果當時他肯見他一面,他是不是不會失手,叫心魔逃過一劫? …… 然而時光不可逆轉,一切過往皆為定數(shù)。 方衍忽然之間失去了一切面對陸青衡的勇氣。 他像是落在了無人的困境之中,腳下是荊棘叢生的往事,眼前是無法直面的故人。 唯有逃避,方可得一絲喘息。 方衍拿起燭龍,跌跌撞撞的站起來,馭一朵云離開冥界,直奔天界而去。 他沒有回冷清寂靜的七絕殿,而是渾渾噩噩地在仙界徘徊游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