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白牯?!?/br> 聽到這個名字,格朗面容又扭曲一瞬,隨即恢復正常,恭敬稱是。 等到對方終于離開后,格朗神情變換,最終陰沉下來。他緊閉房門,命令蠱奴不許任何人進入。隨后格朗回到臥室,假做修煉蠱決的架勢,實則通過床下暗道,前往密室。 “他還不肯說出自己的目的嗎?!?/br> 密室藤椅上坐著一個苗族傳統(tǒng)服飾打扮,瘦削陰沉的中年人,他抽著煙袋,面對畢恭畢敬的格朗,面無表情罵了句廢物。 “這么長時間都無法從他那里套出口信,格朗,我懷疑你的能力?!?/br> 吳麻喉嚨被燙傷過似的,聲音干啞艱澀,難聽刺耳。在他面前格朗又敬又怕,被劈頭蓋臉怒罵一頓也只是稱是,隨后將對方剛教給他的蠱決完整念給吳麻聽。 “這絕不是我苗族的口訣?!?/br> 吳麻念念有詞,冷哼一聲,狹長如蛇般陰冷眼瞳掃向格朗,嗤笑道:“你做的還算聰明,告訴了我。不然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格朗恭順低頭,將手腕遞到吳麻面前。只見吳麻用銀針刺破他手腕的皮膚,原本純凈的銀針在接觸到格朗血液的瞬間變?yōu)槠岷???吹竭@一幕格朗內(nèi)心又怕又驚,卻不敢在吳麻面前表現(xiàn)出來,只得全部都壓抑了下去。 約莫一個月前,格朗外出馴蠱的時候意外陷入險境,九死一生之際幸得這位客老司相救。格朗可不是什么會報恩的好人,但對方不經(jīng)意間展現(xiàn)出的強大實力讓他升起招攬之心。自從之前任務(wù)失敗,他少寨主之位就不再穩(wěn)固,有野心的兄弟們就如豺狼虎豹,只要他稍有松懈就會被吞噬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在與這位據(jù)說是外出歷練的客老司相處一周后,格朗動了邀請他的心思,隨后又發(fā)現(xiàn)對方竟中了桃花守宮之毒。 自詡抓住對方把柄的格朗不再擔心,以報答對方救命之恩,幫忙解除桃花守宮情毒為由,將他邀請到了寨內(nèi)小居。那時的格朗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事后的發(fā)展。 “哼,圣楔會?!?/br> 吳麻冷酷盯著銀針尖上的黑血,從他耳道中窸窸窣窣爬出一條蜈蚣,攀上針尖噬血,不到一秒就僵硬而死。這可是與青蛇蠱,金蠶蠱并列毒性最強蠱的三線蜈蚣蠱,此刻卻被格朗的血毒死??上攵毩曅M決這么短時間內(nèi),他的身體發(fā)生了多么可怕的變化。 這一切,都是那名自稱來自圣楔會的客老司帶來的。 第235章 “聽說你去找巫家寨子人麻煩了?” 格朗一僵,在吳麻面前他不敢狡辯,低聲稱是。內(nèi)心忐忑慌張不已,但吳麻卻沒有再訓斥。他狹長兩眼微瞇,輕聲冷笑,竟放格朗離開了。 看格朗不敢置信,頭也不敢回地飛快離開,吳麻不屑哼笑一聲,這時他左側(cè)忽然響起幽森冰冷,男女模辯的難聽聲音。 “客老司絕對有問題,你為什么不直接抓他逼問。吳麻,這不像你的作風?!?/br> “他確實有問題。” 吳麻抬起手,只見他摘下左手上的純黑手套,露出滿是青筋的蒼白手指。他食指中空如藕,隱約可見其中深處有一微型蟲巢。無數(shù)細若發(fā)絲的線蟲在蟲巢中鉆進鉆出,蟲巢泛著烏黑光芒。 “圣楔會圖謀甚大,此人心機深沉,縝密小心。實力神秘莫測,恐怕弱點也是故意暴露出來,讓我放松警惕的?!?/br> 吳麻看似自言自語,實則在于自己左手蟲巢說話。那自稱祭祀的客老司出現(xiàn)的時間太巧,手里又掌握著吳麻從未聽過的神秘血腥蠱決,又‘恰巧’幫惡苗寨解決了危機,甚至出謀劃策,讓他們能將巫家寨子里的所有人提前抓走,用來威脅巫嶸。 包括他答應(yīng)收格朗為徒,同意留在惡苗寨,甚至吳麻能感覺到,就連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對方恐怕也知曉不少。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名為圣楔會的組織強大可怕,而他們的目標是巫嶸,或者那位。惡苗寨不過只是他們手中的工具,甚至是博弈中的棄子。 但一向傲慢的吳麻看清了這點,卻沒對客老司下手,反倒隱隱有推波助瀾的跡象。格朗這個不成器的的兒子,就是他送出去的‘誠意’。吳麻深知惡苗已日漸衰落,走入死路。在族老們還幻想著奪得蠱種,繼續(xù)走惡苗鬼蠱老路的時候,吳麻就已經(jīng)想嘗試新的道路。 這次陷入圣楔會與另一方勢力的交鋒,既是危機,也是機遇。吳麻明白,圣楔會針對的絕不可能是巫嶸一人,而是他背后代表的,極可能來自聯(lián)邦上層的某龐大組織,例如公安部。因此他一邊令格朗繼續(xù)與客老司以師徒相稱,盡可能滿足客老司的一切要求。另一方面他抓回巫家寨子的人后,除了將他們囚禁關(guān)押外,并沒有如往常般殘暴虐殺。 這或許能表現(xiàn)出他的態(tài)度,吳麻并不打算的罪任何一方,甚至劍走偏鋒,想左右逢迎,從雙方得利。 未來世界風云變幻,惡苗人的出路不該只是大山! “圣楔會欺人太甚,我惡苗人也并非完全沒有脾氣。” 吳麻語氣森然,透露出一分厭惡不滿:“我苗族本是一家,就算涉及到蠱種之爭,也不是外人能參與的?!?/br> “桀桀,我的蠱兒們已按捺不住想飽食血rou了?!?/br> 鬼蠱王嘶啞陰笑道,轉(zhuǎn)而勸說:“那圣楔會的客老司來頭不小,光憑我們惡苗寨恐怕難以為敵,不能莽撞,還得從長計議。” “是啊。” 吳麻饒有深意,對著空無一人的密室,似是自言自語:“如果能與其他勢力聯(lián)合,共同對敵才好。這圣楔會的客老司意在巫家血脈,恐怕是圖謀不小?!?/br> 說完,他戴上兜帽,支身離開密室,踏入密道中。但吳麻卻并沒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拐進密道中一處岔路,等出來時,卻是在一處茂密陰森山林之中。那密道口正是片天然荊棘叢生的石縫,僅容一人通過,隱秘之際。此刻雖然才剛到下午,但在高大樹木茂密枝葉遮擋下,暗若黃昏。 吳麻先一步離開密道石縫,走到一處略微平坦的林地間。面對除他以外空無一人的山林,他忽然一笑,摘下兜帽輕聲道:“朋友既然來了,為何要躲躲藏藏?!?/br> 這景象看起來十分詭異驚悚,但吳麻卻胸有成竹,陰鷙臉龐抖動,露出了個‘和善’的笑容。對方雖然隱匿行蹤氣息的手段格外高超,悄無聲息跟著格朗潛入密室,甚至就連他吳麻第一時間也沒發(fā)現(xiàn)。索性在說起‘圣楔會’時,對方露出了破綻。 雖然很快隱藏,但仍被感知敏銳的鬼蠱王捕捉到了。 是圣楔會的人打算對他動手,還是巫嶸背后的勢力出手了? 在密室中時吳麻試探得既大膽又冷靜,如在懸崖上走鋼絲,索性,他賭對了。 不是圣楔會的人,也不是客老司。那客老司的實力深不可測,若是想殺他或是控制他,完全不需要這么麻煩的手段。那跟隨蠢貨格朗進入密室的,大概率是另一方勢力的人。對方或許有所顧忌,又或許也有想許以重利策反吳麻的念頭——不可能是刺客殺手。 有如此強大隱匿能力的,被對方組織信任獨自執(zhí)行任務(wù)的,絕對是實力高強的人物。若他的目標是刺殺吳麻的話,在密室中吳麻不動聲色特意暴露出的許多破綻誘惑下,早該出手了。就算對方在更高一層,識破了他是故意賣的破綻,那在之前吳麻沒有覺察到他存在的時候,對方也沒有出手。 這就側(cè)面說明了對方的態(tài)度。 有顧忌,有企圖,這就有談判的余地。 于是剛才密室中無論是吳麻特意暴露手指中的鬼蠱王,還是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自然都是故意說給對方聽的。果然,正如他所料,對方不遠不近跟著他來到了這里。接下來就該是談判了,這是次冒險,但唯有冒險才有機會獲得更大的利益。 一路上吳麻已經(jīng)打好了腹稿,就等對方出現(xiàn)。眼看自己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說到這份上,對方卻仍沒有現(xiàn)出真身,吳麻心底不悅,故作嚴肅沉下了臉。 “朋友,我對你以誠……” 嗯?有殺氣! 為什么會有殺氣,難道是哪點激怒到對方了嗎?!吳麻顧不得多想,他渾身青筋暴起,皮膚頃刻間變?yōu)榍嗪?,血管下似有群蟲蠕動。他身上彌漫出極端恐怖詭異的氣勢,萬千rou眼不可見的蠱蟲如黑霧騰起,轉(zhuǎn)瞬間周遭草木盡數(shù)枯死朽爛,黑色如浪潮般彌漫。 選擇這一地點談判,吳麻怎會沒有準備!在鬼蠱王的領(lǐng)域下,一切生物都要受其限制!而他以將身化蠱,只要有一只蠱蟲能逃出去就能再生—— 咯……啊…… 即將全身化蟲的吳麻喉嚨驟然飚出一道血線,整個喉管都仿佛被人徹底斬裂,與頭之間只有薄薄一層皮連著。但他絲毫不慌,眼中甚至閃過一分不屑,如果對方以外他的弱點還在喉嚨心臟,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 … 哈,哈……啊…… 不起眼的灰紅色,從傷口處飛速向上下蔓延,轉(zhuǎn)眼間吳麻的世界就徹底變成了灰色。他身體里的蠱蟲大片大片的死去,血管內(nèi)堆積滿了死亡的蟲尸。劇毒蠱蟲死亡時爆開的毒氣讓他渾身鼓脹,皮rou生生撐開,腐蝕成泥。甚至連靈魂都劇痛扭曲,遭受致命重創(chuàng)。 可怕,好可怕的實力。 蠱蟲死絕,對于吳麻來說就是絕望死期。他滿腔恨意抱負無法宣泄,思維卻漸漸沉入黑暗。臨死前吳麻仍舊疑惑不解,幾多不甘,為什么對方出手如此果決,一擊斃命?難道對方不想從他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嗎。那為什么現(xiàn)在才殺他,難道是如貓逗耗子,惡劣想看他被徹底擊潰后的難看表情嗎。 彌留之際,吳麻隱約聽到兩人對話的聲音。一者蒼老嫌棄,一者年輕委屈。 “氣死我,氣死我了!之前我讓你動手你磨磨蹭蹭,偏是錯過機會,這次我沒說話你倒是動手了?!” “他都發(fā)現(xiàn)咱們了,不趕緊殺掉任務(wù)失敗了怎么辦。反正殺都殺了,任務(wù)也完成了?!?/br> 年輕人勢弱,嘀嘀咕咕:“我頭一次刺殺,又沒經(jīng)驗,這還能怪我,行了,你快……” 頭一次…… 沒經(jīng)驗…… 接下來的對話,吳麻已經(jīng)聽不到。他的身體爆裂開來,被蟲毒腐蝕得連骨頭也不剩。 絕對是……高明的……刺客…… 作者有話要說: 《麻保國傳》 吳麻:朋友們好,我是麻老師,剛才有個朋友問我,麻老師發(fā)生什么事了,我說怎么回事,給我發(fā)了幾張截圖,我一看,嗷,原來是今天,有兩個年輕人,一個十四五歲,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他們說,哎~有一個說是想跟我試試,我說可以。我一說他啪就站起來了,很快啊,然后上來就是一個左刺刀來割我喉嚨,我全部沒防出去,啊,沒防出去,沒防出去以后,自然是不打了。 傳統(tǒng)功夫以點到為止,因為這時間,我已經(jīng)輸了,啊,不打了,我散蠱的時候要逃跑了,他一記血毒把我蠱都整沒了,我大意了啊,沒有閃,我說小伙子你不講武德,你不懂,他說麻老師對不起,我?guī)V幫的,就是不懂,我亂打的,后來他說他才剛當刺客。 好家伙,這是剛當刺客嗎?!看來是有備而來,這兩個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我四十九歲的老同志,這好嗎?這不好,我勸,這位年輕人好自為之,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小聰明啊,苗疆要以和為貴,要講武德,不要搞窩里斗,謝謝朋友們! 第236章 “哦,我真是頭腦昏了才會答應(yīng)再帶著你。” 棺老人刻薄抱怨道,他身上繃帶布條如蛇般移動伸長,如雨后春筍般拉長生長,到最后原本比蘇小米還矮的棺老人長到吳麻那么高,繃帶部分脫落,余下的變成吳麻剛才穿著的衣服。瞬息間棺老人就變成了吳麻的模樣,他隨意活動手腕,修長枯瘦手指彎著,連左手食指的中空處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一條繃帶從手指空洞處探出,從吳麻尸體骨頭腐爛的灰渣中卷出個杏核大的灰黑色物體,似是微型的馬蜂巢。這就是鬼蠱王曾寄生的蟲巢,只不過現(xiàn)在它破碎了大半,透出股死寂氣息。吳麻死亡,和他有契約的鬼蠱王也遭受重創(chuàng)。 一只比指甲蓋還小一圈的淡金色甲蟲順著繃帶,鉆入蟲巢中。隨著一聲靈魂被撕裂的凄厲慘叫,奄奄一息的鬼蠱王,無法再抵抗棺老人,被甲蟲撕碎吞噬,連帶著里面藏著的最后一縷吳麻的魂絲,都灰飛煙滅。甲蟲愉悅摩擦鞘翅,住進了蟲巢之中。 而原本瀕臨破碎的蟲巢飛快恢復原樣,變得和之前一模一樣,最后被繃帶卷著送入棺老人食指中。 如果不知道內(nèi)情,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蟲巢中的主人已經(jīng)變得樣。吞噬吳麻魂絲的金甲蟲甚至能模仿他的靈魂波動,就算靈媒也無法判斷吳麻究竟是否死亡。 “喂,咱們接下來殺誰?” 蘇小米到底不是常人,飛快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甚至還覺得有點刺激。他小心細致擦干凈匕首上的血,雖然仍遺憾它不是天師該用的青鋼劍,但語氣里已經(jīng)帶了分自己都沒覺察到的躍躍欲試。 “接下來殺誰?” 棺老人冷哼一聲,嗤笑反問道:“為什么還要殺?!?/br> “那快走……啊?” 蘇小米懵了,怎么只殺一個人就結(jié)束了?難道不把惡苗高層都殺個遍嗎? “哦我的小伙計,打打殺殺是解決問題最愚蠢的辦法?!?/br> 棺老人帶著傲慢指教的腔調(diào)道:“瞧啊,這里勉強能作為我鬼國西南分部,惡苗培養(yǎng)的鬼蠱正好能為我鬼軍所用。” 啊這,這…… 雖然早做好準備要跟著嶸哥干,而且知道嶸哥的屬下很多都是鬼,但畢竟現(xiàn)在巫嶸傅清白牯和蘇小米自己都是人,蘇小米想的還是多以人類角度,比如此事了結(jié)后聯(lián)邦會來清繳惡苗之類的。他肅然意識到自己覺悟還不夠,但到底這種東西一時半會不好轉(zhuǎn)變,猶猶豫豫道: “那起碼,起碼格朗和吳麻口中的客老司,咱們得處理一下。畢竟他們竟然敢抓嶸哥寨子里的人……” “這種事當然有別人去做?!?/br> 棺老人不耐煩揮手,他現(xiàn)在說話的口吻和吳麻十分相似,就算最親近的人也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破綻。更何況在惡苗寨這種地方,就連兒子女人都可以隨意拋棄,吳麻根本沒有什么真正信任的手下。 “可惡啊,如果不是為了帶你,如果不是……” 說到這,棺老人又嘟囔咬牙抱怨起來,顯然刺殺吳麻這件事,和客老司那邊相比就是個邊緣任務(wù)。他為自己不能得到參加核心任務(wù)的榮耀耿耿于懷,看蘇小米也就更不順眼??此謴埧谝f什么,棺老人干脆卷了他就走,完全不聽他說什么。 等以吳麻的身份回到他的住處,毫不猶豫讓金甲蟲吞噬他養(yǎng)的各種奇珍異蠱時,棺老人還在祈禱。他這邊結(jié)束的早點的話,說不定還能蹭點核心任務(wù)的渣子。 他是真的很想和王在一起,為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