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半晌,她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小薔連忙跟上,道:“姑娘,你去哪?” 容虞打開門走了出去,說:“出去走走。” 她說是出去走走,但是步伐又十分具有目的性,穿過草木簇?fù)碇男?,走過半干不干的青石板,沒一會兒就從后院走到了前院。 小薔一邊加快腳步跟著容虞,一邊道:“姑娘,你要去哪,奴婢帶您去啊,您再走可就出院子了,到時候殿下回來……” 小薔話說到這里邊陡然弱了下來。 她看著前面正在說話的殿下和蘇姑娘,又看了看腳步頓住的容虞,咽了口口水小聲的把自己的話補完了。 “……找不到您可就不好了?!?/br> 在前廳門口的石板路上,蘇致和沈映站在一起,沈映身材清瘦頎長,蘇致站在他旁邊顯的溫柔嬌小,尋常女子面對沈映時總會自慚形穢,哪怕裝的再自然動作都會顯得扭扭捏捏,但是蘇致不會,她望向沈映的目光里有羞赧行為舉止卻都大方自然。 蘇致不知道說了什么,沈映的唇角微微揚了揚,姿態(tài)溫雅有禮,面前的蘇致也跟著掩唇笑了起來,一雙眼睛顧盼生輝,面若桃花,螓首蛾眉。 遠(yuǎn)遠(yuǎn)看著,兩人光是站在這里,就是一對十分賞心悅目的璧人。 容虞站的地方并不明顯,離那兒還有段距離,有草木遮擋著,那正在說話的兩人似是并未發(fā)現(xiàn)她。 但小薔跟上之后卻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她雖然是個局外人卻一點也不想面臨這種令人窒息的場面。 容虞不說話就靜靜的站那看著,小薔也不敢說話,她一邊覺得完了完了,姑娘肯定要難過了,另一方面又怕被蘇姑娘看到容姑娘站在這,到時候那得多尷尬。 她只是南苑的一個小丫鬟,對沈映的了解并不算多,她并沒有親眼見過沈映對這位蘇姑娘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但是外界的傳言還是多少聽說過一些的。 蘇姑娘和殿下是青梅竹馬,是整個上京城眾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即便小薔不想承認(rèn),她也不得不覺得,即便日后殿下會將容姑娘帶回王府,世子妃這個位置也不可能是容虞的,反而極有可能是蘇致的。 倘若讓蘇姑娘發(fā)現(xiàn)南苑住了一個殿下親自帶回來的姑娘,那場面…… 明明殿下也不是一個到處留情的人,但小薔此刻的內(nèi)心屬實一言難盡。 但好在,小薔想象中的畫面并未發(fā)生。 因為容虞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在這里站著,沒有出聲,也沒有繼續(xù)上前去找沈映。 沒過一會兒,奕王妃便過來了,看得出來奕王妃很喜歡蘇致,沈映走在她們倆旁邊,場面十分和諧。 待到他們走了以后,小薔這才敢開口說話:“……姑娘?” “你…你也不要難過,殿下他和蘇姑娘……” 她想說殿下和蘇姑娘沒什么,但是仔細(xì)一想,殿下和蘇姑娘真的沒什么嗎,她只是一個小丫鬟,要真有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于是她改口成了:“殿下他肯定是最喜歡你的?!?/br> 見容虞依舊站在那,小薔便覺得姑娘肯定是太難過了才會這樣,她小心的開口道:“姑娘,您…您不要難過了,我們還是回去吧?!?/br> 容虞轉(zhuǎn)身,小薔這才看清了她的表情。 看不出絲毫難過與失落,小薔錯愕的同時竟也覺得正常,畢竟她和容虞待了那么多天,基本上沒怎么見過容虞情緒起伏的樣子,從她對容虞的固有印象看,好像確實不該有什么反應(yīng)。 小薔默默閉了嘴,心里忽然又開始替殿下難過了。 容虞回到房間后沒多久,沈映便推門而入,他此刻應(yīng)當(dāng)是已經(jīng)送走了奕王妃還有蘇致,面色如常,不知到底知不知道方才容虞看見了那一幕。 小薔站在旁邊欲言又止,努力的暗示沈映,但沈映一進(jìn)來連看她一眼都沒看,就直接讓她退下了。 容虞見沈映進(jìn)來,空洞的目光立馬變得有了光彩,她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沈映問:“剛才去找我了?” 容虞:“恩?!?/br> “看見什么了?” 容虞勾了勾他的小指,說:“看見你了?!?/br> 沈映問:“只有我嗎?” 容虞想了想,說:“還有另一個人?!?/br> “知道她是誰嗎?” 容虞回答:“蘇致。” 容虞從小到大就記憶力驚人,她記住蘇致并不是因為她和沈映有關(guān),而是記憶里的某處曾出現(xiàn)過蘇致這個名字。換句話說,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清楚的說出從她記事以來,在她生命中出現(xiàn)過的,并且她知道的,所有人的名字。 沈映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緒,漠然開口:“是,她是蘇致,我母親很喜歡她,從去年起就不停的在暗示我該娶妃了,而蘇致是最好的選擇?!?/br> “她從小在國公府長大,不止我的母親,我的姨母,我的外祖父都很喜歡她,而我,也可以說是從小到大和她一起長大,外界傳言我與她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并非空xue來風(fēng)?!?/br> 他繼續(xù)道:“而蘇致本身賢惠溫婉,也屬實適合做一個相攜白首的好妻子?!?/br> “你說,我該娶她嗎?” 沈映看著容虞,目光幾近審視,在這樣凌厲的目光下,容虞卻絲毫沒有壓力,她原本并不想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和她毫無關(guān)系。 可她在開口之前,又覺得這樣不好,她想和沈映多說一些話,但是可以預(yù)見的,如果她說“關(guān)我什么事”,沈映又會不理她很久。 于是她認(rèn)真的替沈映想了想這個問題,然后冷靜開口:“如果你僅僅只是想做奕王府的世子,那蘇致確實不失為一個好選擇,一來順了陸覃安的意,二來倘若她真的如你說的那般,那你日后也可不必?fù)?dān)憂自己后宅不寧。” “如果你不想只做一個世子,那蘇致就不適合你,她無法真正的幫你什么,除了陸覃安你勢必還需要其他擁護(hù)你的勢力,而那些勢力,靠聯(lián)姻獲得,是最方便的?!?/br> 這是容虞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沈映分析什么,沈映一直知道容虞外表雖木訥,內(nèi)里卻十分聰慧??伤麖奈聪氲剑萦菥尤荒敲摧p易的就說出“如果你不想只做一個世子”這種話來。 她到底知道多少隱藏在暗處的事情。 容虞絲毫沒覺得自己說的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話,繼續(xù)道:“蘇致最拿的出手的,不過是你外祖一家的寵愛,如果你想獲得更多的東西,又要全了你母親的愿望,或許納蘇致為側(cè)妃是個可行的選擇?!?/br> 陽光從窗隙外照進(jìn)來,容虞的五官很濃艷,但又并非是一眼望過去就覺得妖媚的長相,倘若她未曾遭遇這些,一定是一朵美麗的人間富貴花。 光線照在她的側(cè)臉上,顯得更加的白皙,紅唇一張一合,說著這些看似理智在沈映眼中卻暗含譏諷的話。 容虞說完,發(fā)現(xiàn)沈映把手從自己手里拿了回去,似乎對她的回答并不滿意,冷冷的看著她,又是沉默。 容虞看著他垂在身側(cè)的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皺眉問:“哪里不對嗎?” 沈映:“哪里都對。” 容虞聞言眉頭舒展開,主動伸手再次拉住他的手,說:“以后不要再問我這種問題,這是你的事情,問多了我會覺得很煩?!?/br> 沈映垂下眼睫,斂去眼中的嘲諷,沉聲回答:“好。” 容虞很滿意,靠在他肩上閉上了眼睛。 沈映身上的那股極淡的冷香總是能讓她覺得很安心。 第二十四章 奕王妃只是帶著蘇致…… 奕王妃只是帶著蘇致一起去佛寺上香, 然后正好路過南苑,又聽說沈映這幾日住在這里,所以才順道帶著蘇致過來看看。 容虞被沈映藏的很好, 不會有人知道她住在這里。 這幾日除了前幾天在下雨之外, 后面幾天都是艷陽高照的,但南苑這里樹木繁盛, 即便正午陽光最為強烈的時候,容虞住的這個屋子還是會有徐徐清風(fēng)吹過來,攜裹著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沈映除了早上需要去上個朝外,幾乎一天都待在南苑中。 這在之前根本就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若非是容虞待在這里, 沈映能一天都在處理各種案子, 根本不可能還抽出閑暇來, 每日陪人去外面走幾圈。 一個寂靜的黃昏, 日光暖暖的傾泄而下, 天邊的金光洶涌璀璨。 容虞坐在鏡子邊正仰著頭,沈映的一手輕輕的抬著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持一根螺黛筆, 輕輕的描繪著容虞的眉。 畫眉深淺入時無, 沈映有一雙丹青妙手,分明是第一次給女子畫眉,畫出來的卻比許多女子自己畫出來的還要好看。 眉似遠(yuǎn)山, 眼若秋水,黃昏時光線好像都有些模糊了,他甚至能看見容虞臉上細(xì)小又柔軟的絨毛。嘴唇嫣紅,線條很美, 不薄也不厚,像一顆鮮紅的櫻桃,鮮嫩又柔軟,微微張開時,可以看見里面些許瑩白的貝齒,映襯著紅艷的唇,格外的好看。 沈映收起筆,容虞看著他,忽然開口:“我要回去?!?/br> 夏天她穿的單薄,或許也可能是在沈映面前她并沒有什么顧忌,沈映低頭恰好可以看見她的胸口,他伸手將她的衣領(lǐng)整理好,聞言連動作都沒有頓一下,問: “什么時候。” 容虞看了看外面,道:“一會就走?!?/br> 如今已是黃昏時分,再過不久天色就會暗下來,但是沈映沒問容虞今晚能不能留下來明天再走,也沒問為什么要晚上離開,只是淡淡道:“好,一會我送你。” 容虞在南苑已經(jīng)待了六天有余了,這幾天不管她想做什么沈映都由著她,沒有下人因為容虞名聲不好而怠慢她,她也不會隨處聽見有人嘲諷她,更不會有人忽然過來,告訴她她又做錯了什么,需要這樣受罰或是那樣受罰。 走的時候,容虞看向沈映的目光中有明顯的不舍。 她想沈映握她的手,想沈映擁抱她,也想沈映親吻她,如果可以,她想把沈映偷過來,藏到一個木盒里,每天晚上都睡在她身邊。 但是不可以那樣,她喜歡沈映,可她不能占有沈映,因為比起占有,她更想讓沈映永遠(yuǎn)自由的活下去。 沈映讓容虞換了身衣裳,換衣服時容虞也毫不避諱沈映,她就那樣坦然的現(xiàn)在他面前,解下自己的衣服。 沈映半靠在椅子上,眉眼間看不出什么情緒,外人眼中的沈映溫和守禮,可他如今坐在赤l(xiāng)的容虞面前,卻沒有絲毫要回避的意思。 他甚至毫不掩飾的把目光放在容虞身上,眸光沉暗,意味不明,甚至瞧不出來那其中的到底是欲念還是其他。 換過衣服,沈映將容虞拉過來,攬過她的腰細(xì)細(xì)的吻著她的唇,看她長發(fā)垂散在他的衣服上,看她癡迷的目光還有緊繃的嘴角。 最終,他只在她耳邊低低的,嘆息一般的喚了一遍她的名字: “阿虞啊……” 最令人覺得無奈的,從來都不是擔(dān)心她是否愛他,而是她把對他的那份愛看的有多重。 太陽徹底的落下山去,最后一抹璀璨的夕陽也漸漸的褪去了光輝,天還沒有徹底黑下來,月亮就在藍(lán)灰的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 南苑門口,幾個小廝在旁邊隨侍著,容虞站在沈映面前,跟他說:“你不必親自送我?!?/br> 沈映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不會試圖拒絕容虞什么:“那我不送?!?/br> 容虞站在原地看了沈映一會,然后墊腳吻了吻沈映的唇角,道:“我走了?!?/br> 旁邊隨侍的小廝瞧見這一幕,幾乎立馬就低下了頭,各個面上都不顯,心里卻覺得無比震驚。 知道殿下把女人帶回南苑是一回事,親眼看見殿下同那個女人的親昵又是另一回事。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們的殿下是沈映。 他如皎皎明月,干凈潔白,又如那梅花上結(jié)的霜華,攜裹著冰雪的味道,冰冷又清冽,是譽滿天下的神仙一般的公子,也是無人敢采摘的高嶺之花。 是那個被人碰一下就會讓人覺得是種玷污的沈映。 那種感覺無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