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么幫他，不幫我？”梁棟瞪大眼睛，喃喃。

    沈而銨把手上的皮手套摘下來，他摘得慢，舉止微僵，血液不循環(huán)。

    “為什么不回答我？”梁棟喘氣的頻率開始變得不對勁，“一個女的介紹人給我姐，誘導(dǎo)她綁架齊霜，她綁了，齊霜死了，她也死了，我父母都死了。”

    “我站出來自首，配合調(diào)查，不惜一切代價找狡猾jian詐逃過一截，沒和其他幾個綁匪一起被滅口的老潘，只為了真相水落石出，該承擔(dān)的就承擔(dān)，不該承擔(dān)的呢？”梁棟喉嚨里有痰液咳不上來的嗬嗬聲，“銨哥！你就算不為我，也要為茭白討個公道吧！”

    “齊霜不死，茭白就不會進(jìn)你家的大門，不會受那么多苦，還莫名有過一段婚姻。”梁棟的臉色不知怎么越來越紅，眼珠亂轉(zhuǎn)，“你的走狗連茭白都算計了！”

    沈而銨的心口一窒。

    梁棟的喘息越發(fā)艱難，背部都勾了起來：“看我在說什么，他算計我姐，我家，齊霜，齊家，沈家，茭白，不都是為了你?！?/br>
    “哪怕你被蒙在鼓里，也因?yàn)樗闹\劃遭了罪，可你是最后的得利之人?！绷簵澃l(fā)著抖，鼻涕眼淚都往外流，“雇兇殺人，就是故意殺人，這是犯罪，你在包庇兇手，你為什么一定要用一個罪犯？”

    梁棟自言自語：“我爸在世的時候總給我說南城的局勢，要我耳濡目染早點(diǎn)進(jìn)家里的公司，給他賣命。我還想，你要是進(jìn)了商界，我就跟你混，梁家肯定是跟你站一起的。”

    “我又覺得不可能，你是要搞科研的，怎么可能經(jīng)商，誰知你真的進(jìn)了商界，我家破人亡，成了這個鬼樣，我做錯什么了啊，除了嘴巴臟點(diǎn)喜歡裝逼，別的就沒了吧，銨哥?！?/br>
    沈而銨看腳下的軌跡，它也在看他。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拍兩下：“別多想了，你已經(jīng)做了選擇，有得必有失。”

    譚軍安慰完沈而銨，對梁棟道：“等我做完事，我會一命還一命?！?/br>
    “一命還一命？”梁棟發(fā)抖的身子猛一下沖過來，沒打到譚軍，他把旁邊的桌子踹翻，神情暴躁癲狂，“是一命嗎？！”

    “算上我的?！睍褪依镯懫鹕蚨@的啞聲。

    梁棟的粗喘聲停了一兩秒，他慢慢轉(zhuǎn)頭看沈而銨，又去看自己的仇人：“事情什么時候能做完，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生？”

    沒人回答。

    顯然沒有具體的時間，連個大概時限都拿不出來。

    梁棟搖頭：“我等不了?！?/br>
    譚軍掃他的上衣左邊口袋，一眼看穿他的手機(jī)正在錄音，清瘦的臉上浮起一點(diǎn)笑意：“沒用的，沒有物證。證據(jù)鏈不完整。”

    梁棟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瞪著沈而銨，從對方的神態(tài)里確定譚軍所說屬實(shí)。梁棟的雙手抱住頭，指甲瘋狂扣頭皮：“?。　?/br>
    悉悉索索聲從梁棟的手中傳出，他抖出了一張錫箔紙，雙手捧著打開。

    譚軍按住要過去的沈而銨：“來之前不就知道了嗎，他已經(jīng)爛了?！?/br>
    沈而銨看著梁棟哆嗦著把錫箔紙卷成條，快速吸進(jìn)去。這一幕讓他眼底發(fā)紅，手捏成拳頭，薄唇抿得泛白。

    梁棟享受地閉上眼睛，滿臉的陶醉沉迷，他亢奮地歡呼幾聲，手往脖子上抓，前后亂撓，嘴里發(fā)出舒服的聲音。

    過了會，梁棟眼中的仇恨跟痛苦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寧，松散，他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夢里。

    “毒品是絕不能碰的，一碰就毀了。”譚軍才說完，就被沈而銨的拳頭砸中。

    沈而銨低吼：“他是去找老潘，才……”

    “南城不亂，我怎么給你鋪路？”譚軍打斷還要往殼子里鉆的小少爺，“而銨，凡事不能兩全?！?/br>
    沈而銨周身蔓延出極致的寂涼，他握了握有點(diǎn)麻的手，松開，又握住。

    像是在看他擁有的，究竟是多了，還是少了。

    “沈而銨?！?/br>
    發(fā)小喊他的全名，已然變了另一副樣子，精神振奮，眼里爆發(fā)出激烈的光，“你要么現(xiàn)在就殺了我，要么就看好他，”

    梁棟說：“不是他死，就是我死?！?/br>
    沈而銨看著他往外走的身影，呼吸困難，眼眸更紅：“棟子！”

    梁棟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他背對著沈而銨，大步向前：“沈董，從今往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dú)木橋。”

    “我們，不再是朋友?！?/br>
    第86章

    五樓, 茭白靠坐在戚以潦的床頭，正對著他的那面墻是監(jiān)控畫面，被放到最大, 鋪滿了整面墻，里面的人被拉長拉寬, 顯得有些畸形。

    那是一樓西邊會客室里的沈而銨跟譚軍。

    梁棟剛走。

    茭白摳著棉襪筒邊沿的貓頭，在《斷翅》里，梁棟為了得到禮玨，最終跟沈而銨成為仇人, 老死不相往來。

    現(xiàn)在他們的友情還是走到了那一步。

    只不過這場決裂的重心從愛情, 變成了親情。

    梁棟一個滿心都是禮玨的戀愛腦，成為了一個想給親人討公平的復(fù)仇者，癮君子。

    監(jiān)控里的沈而銨愣在原地，譚軍在安慰他。地上還有梁棟吸毒留下的錫箔紙。

    茭白不知怎么感覺有點(diǎn)涼，他下意識把手邊疊整齊的被子撈過來，蓋住自己。人類的基因和其強(qiáng)大, 看看戚家的人丁凋零就知道了。

    沈而銨啊, 原著里沒人問他要什么，都從他手里拿走什么, 塞給他什么。

    現(xiàn)在也一樣。

    被局勢推上來了。種種因素吧。

    就像章枕在聊起戚以潦時, 說的一番話——有時候不是你想要去抓權(quán)力, 是權(quán)力推著你走。

    沈而銨上來以后，他走得很快，也很穩(wěn), 這依靠的是主角光環(huán)和譚軍的助力，以及最重要的一點(diǎn)，沈家的基因。

    在正廳的時候, 礙于梁棟處于憤怒失控的邊緣，茭白不好跟沈而銨交流，不合適，沈而銨跟梁棟譚軍三人必須盡快對質(zhì)。

    此時，茭白對于事情的發(fā)展走向，沒有一絲驚訝。

    沈而銨見到梁棟之前就做了選擇。

    茭白其實(shí)還是有一個地方始料未及，就是梁棟打譚軍的時候，他打不過，被打倒在地，牙齒都打掉了。

    沈而銨沒幫梁棟，卻開口提出坐下來說。那是上位者獨(dú)有的氣場，試圖掌控節(jié)奏。

    但是，梁棟委屈質(zhì)問的時候，依然把他當(dāng)兄弟，怎么可能坐得下來。

    初心啊，哎。

    這玩意兒真的，你看不見，又看得見。

    茭白的腿屈起來，膝蓋把被子拱出包，他的下巴靠了上去。蟶山不再有綠色，也不再下雪，他看不透沈而銨了。

    準(zhǔn)確來說，茭白認(rèn)識的少年沈而銨有點(diǎn)模糊了，他總感覺某個瞬間一眨眼，視野里就是這部漫的瘋批鬼畜主角攻。

    這不是他第一次生出這種念頭。

    對沈而銨，茭白的心態(tài)一直在變化，也可以說是每個變化都浮到了行動上面。

    起初茭白只把沈而銨當(dāng)作原著的渣攻少年時，就看戲。接觸多了，覺得沒變渣的他還不錯，便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從觀眾席發(fā)聲，給予鼓勵和安慰。

    尚茗苑那時候，他們聊到志愿，茭白沒有直接告訴沈而銨，他開始考慮原著的劇情和蝴蝶效應(yīng)。要是沈而銨進(jìn)組后提前變渣，那就不必再聯(lián)系。

    去年沈寄強(qiáng)行帶茭白坐飛機(jī)來西城，途中他借小耳朵的手機(jī)給沈而銨報平安，沈而銨的一句話令他動容，他在心里說：只要你不走進(jìn)原著的毀天滅地劇情線，我就會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在那之后，接觸得更多，茭白從觀眾席離開，走上舞臺，在沈而銨的戲份出來時，他看過去的眼神都不再是看紙片人，而是看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朋友。

    雖然茭白每每被沈寄虐得要死，都希望沈而銨變渣，再把把沈寄送上原來的結(jié)局。但那都是口嗨，自我爽一爽。

    變渣有什么意思。

    強(qiáng)化版沈寄，實(shí)在是他媽的倒胃口。

    所以，茭白做到了能做的，一次又一次的拉沈而銨。

    現(xiàn)在……

    這個朋友，還拉得動嗎？

    沈而銨的痛哭從監(jiān)控里傳出來。茭白的眉心一抽，他轉(zhuǎn)頭時嚇一跳。戚以潦不知道什么時候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他竟然毫無察覺，毫無！

    茭白第一反應(yīng)是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拉過去，分老變態(tài)一部分。

    完了他就木著臉看窗戶，窗簾全拉上，屁夜景都看不到，不能分神。于是他又把視線放到臥室的其他擺件上面。

    一股股性冷淡風(fēng)直往他發(fā)燙的臉上撲。

    茭白摸褲兜，手機(jī)不在兜里，他心里頭一會是還在哭的沈而銨，一會是吸完毒的梁棟，一會是治療中的章枕，一會又是壽命不長的戚以潦，最后被他自己的任務(wù)霸屏。很煩。

    人不是機(jī)器，一道程序走到底。

    人會怎么樣呢，人走著走著，各種改變，各種。

    茭白不自覺地湊近戚以潦，溫溫?zé)釤岬暮粑湓谒橇阂粋?cè)的小朱砂痣上面。

    然后，

    手伸過去，指尖點(diǎn)一下那顆痣。

    茭白若無其事地收了手，拍醒戚以潦：“三哥，我想下樓看看?！?/br>
    戚以潦嗓音渾?。骸叭グ伞！?/br>
    茭白看著不但沒把腦袋拿開，還在他肩頭蹭了蹭，準(zhǔn)備接著睡的老變態(tài)。他又看血貓，它正在“咕嚕咕?！?。

    撒嬌了。

    就是他媽的，茭白摔樓醒來到現(xiàn)在，五個月了，貓的毛都沒再變白過！脖子也沒再長起來半寸！

    這跟戚以潦的身體內(nèi)部情況有關(guān)，抵抗藥物帶來的影響根本不是能代謝掉的，那就像一把刀，砍斷了他原本緩慢增長的求生欲望跟生命力。

    但活躍度沒停，到40了。

    這個現(xiàn)象是在向他證明一件事，也是在變相地催促他填答案。

    填什么呢，

    八月份，戚以潦包山莊給茭白辦宴，祝他考上大學(xué)那時候，他分析過每個好友的活躍度除了興趣，分別滋生了什么。

    到戚以潦的時候，茭白發(fā)現(xiàn)對方滋生的是認(rèn)可，求生欲，還有一樣。

    當(dāng)時茭白想加上去，卻沒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