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周圍幾個同學都被驚動了,她的舍友胡翠花和顧紅英也都過來了,大家紛紛問起來,七嘴八舌的,幫著找,可是當然根本不可能找到,抽屜里沒有,還能去哪里找呢。 顧清溪皺著眉沉思,筆記怎么會丟,是被人拿走了?被誰拿走了? 她略沉吟了一番,問起來周圍同學,問中午大家看到誰過來自己座位嗎,然而哪里有人知道。 上午下課鈴一響,大家都撲過去食堂找自己的尼龍網(wǎng)兜,畢竟上了一上午的課,誰都餓,著急吃飯,誰會留在教室里注意到誰來過啊。 偏偏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下午的數(shù)學老師已經(jīng)走進教室了,大家各回自己的位置,顧清溪也只好坐會座位。 老師開始講課了,但是顧清溪卻還在想著這筆記的事。 重活一輩子,高中那些知識只剩下殘留的一個印象,許多都忘得差不多了,她要想迅速地補全這些功課,爭取在期末考試前能有個“稍微過得去”不至于讓人震驚顧清溪退步的成績,她必須采取捷徑,而這年月補習資料匱乏,那些筆記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捷徑了。 她不能沒有那些筆記。 況且那些筆記記載了太多東西,偶爾間還會有自己的一些心得體會,是刻苦讀書的十七歲自己的想法,也許幼稚,但其中不乏閃光點,這么一想,她更不能讓這筆記就這么消失了。 既然想定了這個,顧清溪便不再客氣了。 她家里都是與鄰為善的老實人,八輩子往上就沒有一個刺頭,和人沒打過什么架,就是偶爾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會和人家好好說清楚,就沒吵過架。 十七歲的顧清溪,本來也不會吵架。 但現(xiàn)在的顧清溪不一樣,她知道人生有多難,這輩子為了活下去人可以彎下多少腰,比起來,為了爭取自己本來應(yīng)該有的東西,和人吵架又算什么? 年輕姑娘臉皮薄,但是她已經(jīng)學會了豁出去。 所以哪怕那個人人都說好脾氣的顧老師,也曾經(jīng)為了不公平的升職待遇而和領(lǐng)導紅過臉呢。 顧清溪就那么坐在教室里,聽著老師的講課聲,卻是一個字沒能進入腦中,一直等到下課鈴響了,她突然站起來,直接沖了出去。 她所在是高二一班,于是高二一班的所有同學都震驚到了,七嘴八舌地打聽怎么回事,于是很快就有人說,是顧清溪的筆記丟了,她正到處找呢。 可是怎么跑出去外面找呢? 彭春燕看到,擔心了,她覺得剛才跑出去的那個顧清溪很陌生,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她連忙跟出去看。 她這一出去,別的學生也都跑到走廊里看。 顧清溪既然跑出來了,她就沒想過顧忌別人的目光。 那有什么要顧忌的,自己的筆記才是最最緊要的,自己能考上大學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自己的前途才是這輩子最應(yīng)該cao心的。 她一口氣跑到了高三年級一班門前,這個時候她堂姐顧秀云正坐在靠窗座位和人說話呢,見到她過來,也是一愣。 顧清溪望著堂姐。 其實來之前,她并不能十分確定,畢竟雖然顧秀云一向心思不太好,她也不喜歡,但不能自己丟了東西就認為是人家偷的。 但是在她看到顧秀云的那一瞬間,她就確定了。 這堂姐小心思再多,也是一個十八歲姑娘,沒經(jīng)過風浪,這個時候藏不住眼里的心虛。 顧秀云是笑著說:“你怎么過來了,是有事嗎?” 她笑得很是友善,這就更加不對勁了。 以顧秀云的性子,可不是無緣無故對她堂妹那么友善的人。 于是顧清溪單刀直入:“姐,你中午過去我教室,拿走了我的筆記是吧?我下午上課還得用,你先給我吧,不然耽誤我學習?!?/br> 顧秀云一聽,一臉怔楞,之后驚訝地說:“這是說啥呢,你的筆記,我怎么知道呢?我可沒動你的筆記,你筆記丟了,趕緊找啊,怎么向我要呢!” 顧清溪冷冷地盯著顧秀云看,她看出顧秀云是在裝,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說謊的時候那眼就是這樣閃,每次都這樣。 作為堂姐妹,都是一家子出來的,顧清溪沒想過為難她,即使后來人家數(shù)次踩著自己顯擺,把自己貶低到塵埃里,她也沒想過怎么樣。 但是重活一輩子,她要忍這口氣嗎,忍到什么時候? 目光淡淡地掃過周圍,顧清溪可以看到,不光是高三一班,就是隔壁班都在翹頭往這邊看熱鬧。去年放開高考,有人高中了,去上大學了,今年大家都鉚足勁要學習,要考上大學,要鯉魚跳龍門。 人生志向那么遠大,生活卻是如此干癟枯燥,那么漫長的學習總覺得乏味,如今有人吵架鬧事了,自然覺得新鮮,難免好奇看熱鬧。 而除了高三兩個班級外,高二一班的一些同學也都跟著過來了,有擔心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上輩子的顧清溪是一個謹慎內(nèi)向的人,臉皮也薄,不會輕易去和人吵架,更不要說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吵架。 但是現(xiàn)在的顧清溪,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直接戳穿了:“姐,你確定你沒去過我教室?” 顧秀云一聽就慌了:“沒有吧,我今天去過嗎,沒去過?” 顧清溪:“是嗎?你沒去過?你確定,那我的筆記怎么不見了?” 她這一說,顧秀云惱了:“我說了,我沒去過,沒拿過你的筆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懷疑我是賊嗎?” 顧秀云這么一說,她身邊幾個女同學都看不下去了:“今天我們一直都和秀云在一起,她去沒去過你們班,我們都清楚,怎么可能去過呢?你們是姐妹,怎么能這么胡亂誣賴好人?” 其它幾個女同學紛紛附和:“就是啊!這還是親姐妹呢,至于嗎?再說你那什么筆記,當什么寶貝啊,我們高三的,會稀罕你高二的筆記?自己把自己東西當寶貝,以為別人眼巴巴稀罕你東西???” 被這幾個女同學這么一說,周圍的人自然有些贊同,看顧清溪的目光,多少有些鄙夷了,也有人低聲議論起來,顯然都覺得顧清溪沒事找事,甚至有的說讓老師來處理。 “別鬧了,快把高二的老師叫來,讓他們管管他們的學生!” 包括彭春燕等幾個舍友,還有班里其它往日關(guān)系好的,見了這個也都過來了:“說啥呢?你們怎么知道顧秀云沒碰人家清溪的筆記?” 嘴上這么說,她們其實也都心虛,畢竟誰也沒看到,沒憑沒據(jù)的,所以說這話的還是,她們都無奈地看向顧清溪,那意思是,見好就收,趕緊走得了,別落個難看。 顧清溪卻是心有成竹,她望向顧秀云:“姐,我只問你一件事。” 顧秀云看出這形勢來,周圍人都信自己不信顧清溪,一時得意起來,仰起臉道:“你要問就問,反正你那筆記,我可是沒見!” 顧清溪看著她那囂張的樣子,突然就笑了。 她想起來顧秀云寒假放學回家,多么驕傲地仰著下巴說起首都的大學生涯,說起自己的男朋友,最后還要感慨一句清溪啊你真是可惜了,你怎么就沒考上。 她想起來后來首都工作幾年的顧秀云打扮得洋氣時髦回去縣城,憐憫地看著她說你怎么當小學老師了,應(yīng)該復讀啊,考試啊,憑你本事一定能上好大學吧。 她不明白都是一家子姐妹,為什么顧秀云總是能恰好地戳到人心口,戳得人無地自容。 現(xiàn)在她看著顧秀云抬起的下巴,才知道,她素來如此,只是往日的自己過于單純罷了。 于是她笑了,笑望著她,輕聲問道:“姐?你既然沒去過,那我座位上的孔雀懷表,又是誰的?” 孔雀懷表? 這話一出,周圍所有的人都疑惑了,孔雀懷表,那是什么? 然而顧秀云聽到這話,卻是心里咯噔一聲,手腳冰涼。 她的孔雀懷表竟然落在顧清溪那里了? 看著顧秀云那瞬間失了血色的臉,顧清溪卻是越發(fā)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那個孔雀懷表,是顧秀云首都的大姨送給她的,據(jù)說還是從什么外國人才能去買東西的商店里買的,說是送給顧秀云,讓她能珍惜時間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大學去首都。 而自己猛地說出孔雀懷表,對這懷表頗為真愛的顧秀云只會被自己唬住,應(yīng)該來不及多想,必會信以為真。 果然,她愣住了,傻眼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心虛了。 顧清溪笑著說:“姐,我座位上的那孔雀懷表,不是你的???我看那懷表上面還系了一個紅色的毛線編繩?!?/br> 這一句話,又是一句重錘,狠狠地鑿在顧秀云身上。 那紅色的毛線編繩是她前幾天才編好了系上去的,顧清溪沒見過,根本不知道,她現(xiàn)在能準確地說出來,看來自己的懷表真落在她座位上了。 而顧秀云這么一愣,周圍看熱鬧的所有人都竊竊私語。 本來大家覺得,顧清溪莫名其妙跑過來找茬,沒證據(jù)地說人家顧秀云拿了她的筆記,真是誣賴好人,哪能這么隨便給人潑臟水? 但是現(xiàn)在看顧秀云這表情? 顧秀云幾個女同學也都疑惑了,大家面面相覷,看著顧秀云不吭聲了,她該不會真拿了人家筆記吧? 彭春燕幾個顧清溪黨卻是興奮了:“清溪,原來你早有證據(jù)啊!那就太好了,這么大的事,咱得告訴老師,得找學校來評理!” 顧清溪聽這話,點頭:“既然姐說你沒去過我座位,那孔雀懷表一定不是你的,我直接交給學校老師了,讓他們看看處理,沒人來認領(lǐng),我就直接充公了,至于我筆記的事——” 她這里話還沒說完,顧秀云徹底慌了,連忙說:“別——” 第12章 丟失的筆記2 她這么一句“別”,就已經(jīng)徹底落了下風。 幾乎等于承認了。 周圍所有的同學都明白過來了,高三一班那幾個幫顧秀云說話的女生都羞得不行,不敢置信地望著顧秀云,她竟然真得干出這種事? 不敢置信之后,下意識就是羞愧,都不由得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和顧秀云拉開距離。 相反的,顧清溪這邊的幾個同學,特別是彭春燕,馬上就是捉住罪犯的得意,甚至故意起哄說:“走,清溪,咱就把那懷表上繳學校,那懷表是賊留下的,咱必須得查個清清楚楚!” 顧清溪的神情太過篤定,以至于幾個同學也都信以為真,以為顧清溪真得撿了懷表。 顧秀云這下子更加繃不住了,連忙上前說:“清溪,我剛才忘了,中午好像確實過去找過你,你,當時你不在,我就回來了,但是你的筆記我真得沒碰過?!?/br> 這話她自己都說得干巴無力,誰信呢! 顧秀云說完這話后,就感覺周圍都是鄙薄的目光以及小聲的議論,疏遠,鄙夷,無法理解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這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但沒辦法,那懷表太金貴了,家里當時根本不讓她帶學校,是她自己哭著鬧著要帶學校,誰知道竟然落在顧清溪那里了! 顧清溪笑望著顧秀云。 她其實是懷疑顧秀云就是那個冒名頂替的人的,她頭一年沒考上,復讀了一年,在自己名落孫山的那一年,她考上了。 不過這沒證據(jù),這也不能胡亂猜測,她只能步步為營,捍衛(wèi)屬于自己的東西,不從指縫里漏出一點。 她望著顧秀云,輕輕地說:“姐,把我筆記給我吧,那筆記我記了不少東西,上課還得用呢?!?/br> 顧秀云嘴硬:“你什么意思,我沒拿你筆記,你筆記找不到,敢情就不還我懷表了?” 她這話一出,旁邊的彭春燕先看不過去了,她剛剛上課在偷看射雕,現(xiàn)在滿腦子俠義之道,一臉浩然正氣:“你偷了清溪的筆記,還有臉在這里說,我給你說,你趕緊把筆記交出來,不然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顧秀云:“我真沒拿她的筆記——” 然而說出這話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幾個已經(jīng)后退了,大家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默默地和她劃清界限。 顧秀云尷尬了,憋紅了臉站在那里。 這個時候,上課鈴聲響起來了,高三年級的老師也走進教室了,那老師姓黃,教物理的,其實也兼任著高一和高二年級的物理,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男老師,經(jīng)常會在晚上自習的時候,探頭探腦走進教室,然后小心翼翼地說,同學們,我有一道題特別重要,我得給你們講講,占用你們十分鐘時間,之后他就口若懸河地講起來,也不管底下同學在做什么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