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回想公子看到信后那副表情,胥宰便牙酸不已。 云意姿大驚:“他沒有帶人?” 有人插話:“云娘喜靜,不喜有人打擾,你們便無需跟著了?!本故请[壹。 見云意姿迷惑,隱壹木著臉說: “公子原話?!?/br> 云意姿再次扶額,解釋道:“是嘉憐宗姬之意,非我相邀啊?!?/br> 胥宰擰眉:“可那字跡,分明就是……” 他猛地想起,公子曾說信有古怪,可他看了片刻,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可愛”? “云鴻相約處,霧至九重城,”云意姿無奈,“原句乃是霧漫九重城,我故意寫錯一個字,叫公子‘勿至’的啊?!?/br> 隱壹胥宰互看一眼,“糟了!” 云意姿更是心道,這是要出大事啊! “你們二人趕緊到停云樓去,攔住越嘉憐,”事出緊急,云意姿也顧不得直呼貴人姓名大不敬了,“我去搬救兵?!?/br> 隱壹?xì)獠贿^:“若非你……” 云意姿目光一沉:“若是不想你們公子出事,就不要廢話,速去!” 還是胥宰顧全大局,一把拽住隱壹,飛快往停云樓趕去。 云意姿擰眉,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肖玨會覺得是她記錯了詩句!也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媵人,記詩記得囫圇,倒也情有可原。 那他怎么不想想,她要來找他,直接到飲綠小榭就好了,什么時候會玩這種……情.趣。 胥宰隱壹且去拖延,可要使得越嘉憐真正罷手,則必須尋來一個地位高于宗姬之人。 如今周曇君與王上都在典禮之中,而虞夫人……,她的身份,肯定無法直接面見虞夫人。 況且虞夫人 舊十胱 (jsg) 與越嘉夢親如母女,哪里又會幫著一個燮國的質(zhì)子呢? 云意姿正憂愁不已,忽然停下腳步。 她看見一個人,側(cè)臥在假山的石臺之上。天青色的長袍垂下,指骨攥著細(xì)口銀酒瓶。透明酒液淌過喉結(jié),落入敞開的衣領(lǐng)之中。 雙眼微睞,一派愜意模樣。 大顯司徒,王煬之。 45. 定風(fēng)波(3) 你中藥了? 王煬之其人, 年少時好交游,好華燈,好梨園,好塵世亦好仙境。 如今年過弱冠, 便好起花鳥古董, 美食美酒, 今日王后冊封大典, 三公必須到場, 他好不容易捱過冗長程序, 趁著中場空隙、無人注意時, 溜到此處好好品一品佳釀, 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瞇眼又啜一口, 愜意之情自不必說。 “司徒大人!有刺客!刺客進(jìn)宮了!” 突如其來一聲嚇得他一激靈, 翻身,卻忘了這是在假山之上。 于是云意姿便眼睜睜看著, 這謫仙一般的人物順著山石,一路狼藉地滾到了她面前, 天水青的紗袍裹著頭臉, 或飛揚(yáng)或鋪陳,如清溪又如翡翠…… 她嚇了一跳,連忙也蹲伏下去:“司徒大人,您沒事吧?” 塵土漫漫中,王煬之抬眉瞇眼瞧她好一會兒,終于激起那么點(diǎn)兒印象,“啊”了一聲: “是你啊,山…”硬是把后面那個鬼字咽了下去,他認(rèn)出她是花冠禮上, 受了兩次點(diǎn)額之禮的媵人,眼一彎,露出個溫和笑容。 又覺察這般說話實在不雅,連忙起身拍拍灰塵,順便正了正頭上的冠,恢復(fù)一派落拓瀟灑模樣,這才來看云意姿。 他一派若無其事,云意姿卻忍不住笑了。 王煬之輕“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你方才,說什么……刺客?” 云意姿凝重道:“是,我見著宮里進(jìn)了刺客,挾持公子玨往停云樓去了?!?/br> “公子玨?” 云意姿點(diǎn)頭:“正是燮國公子,肖玨。” 王煬之腳下一動,那酒壺被他踢得骨碌碌滾到了草地之中。云意姿不免多看幾眼,王煬之豎起食指,瞇眼“噓”了一聲: “御用之物,不敢叫人發(fā)現(xiàn)了?!?/br> 云意姿順勢奉承道:“王上果然看重司徒大人。” “非也?!蓖鯚畵u搖頭,道: “是吾竊得。” “……” 云意姿有些擔(dān)憂,他該不會是醉了吧? “今日之事,不可外傳?!蓖鯚x得稍近,淡淡酒香撲面而來,他眼底笑意清澈: “你且等等?!?/br> 只見他身姿矯健地翻過一塊巨石,不一會兒便取來一副弓箭,云意姿驚訝,他分明是個文官,怎會隨身帶著弓箭? 后來她才知道,這位司徒有個癖好,但凡一喝高,就要去演武場露上兩手。 “走罷?!蓖鯚迫牒滥c,心 舊十胱 (jsg) 中正是豪氣萬丈,卻要端著一臉沉著冷靜道: “為免打草驚蛇,我們先去看看,具體情況如何,” 向云意姿保證:“放心,本司徒定然不會放過那膽大包天的賊人!” 二人走了一段路,王煬之忽然揮手,召來守在廊下的一名雙髻童子:“你去稟告王上,就說停云樓有異,事關(guān)燮國,請王上速至?!?/br> 待童子走后,云意姿蹙眉問他: “司徒如此信我?” “莫非你在說謊?” 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云意姿自是搖頭,王煬之便舒展眉宇,溫聲道: “那不就得了?!?/br> 于是二人不再交談,快步往停云樓趕去。 閣樓中霧氣繚繞,檐角在白霧中若隱若現(xiàn),恍若人間仙境,若非雜草都生得有人膝蓋高了,倒是個清幽出塵的去處。 二人穿過回廊,轉(zhuǎn)過一面面影壁,門窗大開,每一間屋子都不見有人,安靜得不似尋常。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響動。 “什么人?”王煬之警覺側(cè)頭,天水青的身形一動,立刻便沒了影子。 “哎!”云意姿來不及制止,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這人是喝醉了吧,為何身手如此敏捷,若是清醒,又為何想一出是一出? 霧氣仍籠罩四周,猶如一層輕薄卻難以破開的帷幕,云意姿左右轉(zhuǎn)悠,都沒能找到王煬之的身影,索性自顧自地進(jìn)行摸索。 冷冽的空氣之中,她忽然嗅到一絲血腥味道,低頭,真讓她找著了鮮紅的血漬。 循著地面上點(diǎn)滴而深沉的血跡,一路到了一扇紅色木門前,停住。 她猶豫地將手放在門板之上。 這門并沒關(guān)緊,開了一條細(xì)縫,云意姿湊近往里瞧,卻沒發(fā)現(xiàn)半個人影。 索性輕輕推開,“吱呀”一聲,宛如木門發(fā)出的哀鳴。 她屏息走過,這樓果真鮮有人至,四周的大半陳設(shè)都落了灰,地板上更是一步一個腳印,云意姿捂著鼻子,緩步來到一架屏風(fēng)前,脊背突然一涼。 但見得人影一晃,便被人從后勒住了脖子。 那指尖就像冰冷細(xì)膩的精鐵,準(zhǔn)確無誤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而后,一把刀輕輕橫在了頸前。 刀尖鐵銹般的紅色凝固,肌膚與冰涼鐵器觸碰的剎那,云意姿忍不住一個驚栗。 她咬牙凝神,忽見不遠(yuǎn)處的桌上擺著一面銅鏡,恰好映得那人相貌。 美人尖下兩點(diǎn)漆黑濃目,閃過極重紺藍(lán)之色,襯得臉色蒼白若鬼魅。 不正是小病秧子? “公子,是我!” 云意姿當(dāng)即口齒清晰道: “是我,云意姿!” “云意姿?” 身后之人有點(diǎn)遲鈍,喃喃念道。 他穿得一身梨花白大袖,銀絲穿梭織就繁復(fù)花紋,卻被大片血跡污染,觸目驚心。 里間一件淺紅色交領(lǐng)衫本是高領(lǐng)盤扣,然綴在其上的 舊十胱 (jsg) 玲瓏玉子不知哪里去了,只掛著一根根銀線,顫顫巍巍。 漂亮修長的鎖骨大喇喇地裸.露,點(diǎn)滴血漬如同梅花一般,印在白瓷般的肌膚之上。 他也看向銅鏡中的云意姿,定定不動。 唇上殷紅斑駁,恍若一只艷鬼,正往外沉沉吐出濁氣。 鏡像扭曲,肖玨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雙肩發(fā)抖,彎下身去,嗓音嘶啞地重復(fù)了一遍: “云意姿!” 他抖得刀都拿不穩(wěn),嚇得云意姿只能拼命往后仰,就怕他不小心手滑,而他笑夠了,忽然定定不動,脖子上的刀刃也緩緩撤去,云意姿剛松一口氣,后腰便被什么抵住。 又是……云意姿連忙把背挺直,努力離尖銳的刀尖遠(yuǎn)一點(diǎn)。 鏡子中的少年面無表情,用喟嘆一般的語調(diào)說—— “我等你許久了?!?/br> 云意姿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