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怎么了?”諶年停下來等她的下文。 倪鳶一臉嚴(yán)肅,卻沒想好怎么勸。憋出一句:“吸煙有害健康。” --- 一個上午,月考各科成績已經(jīng)全部揭曉,全年級排名出來,倪鳶比開學(xué)考試還退步了十幾名。盡管她文科科目拔尖,但被數(shù)學(xué)拖了嚴(yán)重的后腿。 數(shù)學(xué)是極容易拉開差距的科目,兩極分化嚴(yán)重,有的人輕輕松松直奔滿分而去,有的人蒙對幾個選擇題還得靠運(yùn)氣。 倪鳶原本想再跟班主任胡成談申請住校的事情,因?yàn)槊瓮肆?,事情沒談成,反倒被上了堂政治課。 胡成讓她專心搞學(xué)習(xí)。 “要不你去跟諶老師談?wù)??她說不定會有辦法。”叢嘉收拾書包,象征性地往里塞了本練習(xí)冊,做做樣子。 “那我去教師公寓找她?!蹦啉S說。 諶年比班主任更了解她的家庭狀況,跟她沒什么不能說的。 傍晚放了學(xué),倪鳶去找諶年。 教室公寓前種了一片杉樹林,高聳端直,樹形整齊,把夕陽切割成無數(shù)縷金色的絲絳。 諶年住a棟301,來六中讀書的一年多里,倪鳶去過無數(shù)次。 當(dāng)初諶年要沒給她配把鑰匙,倪鳶覺得不太好意思,拒絕了。 她輕車熟路地穿過小徑,直奔三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樓道里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更多免*費(fèi)小*說關(guān)*注*公*眾*號:左左柚柚 “篤篤篤?!?/br> 倪鳶敲響了301的門。 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開。 就在倪鳶懷疑諶年是不是不在家的時候,門里又傳來了一聲響。 這次倪鳶確定不是她的幻聽,那聲音沉悶,卻清晰,像人砸在地板上發(fā)出的動靜。 “老師!” 倪鳶邊捶門邊大聲喊,她擔(dān)心諶年胃病又犯了。 “老師!” 就在這時,門開了。 諶年站在門里,除了腦門上冒了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頭發(fā)有些亂,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不妥。 “老師,你沒事嗎?”倪鳶問。 “我能有什么事?”諶年笑。 “那就好?!?/br> 諶年招招手,“先進(jìn)來,桌上有冷飲,去喝一杯?!?/br> 倪鳶來的次數(shù)多,鞋架上有雙專門為她準(zhǔn)備的家居拖鞋,淺淺的粉色,柔軟舒適。 她蹲下?lián)Q鞋,卻發(fā)現(xiàn)今天地上多了雙新潮的男款球鞋。 “老師,你今天有客人嗎?” 倪鳶疑惑地站起來,視線越過諶年,看清了客廳里的情形—— 一塵不染地棕色地板上,躺著個被打趴下了的少年。額發(fā)濕透,凌亂地耷拉著,高挺的鼻梁上滲著細(xì)密的汗珠。眼神陰鷙,寫滿了不甘心。 胸膛劇烈起伏,正喘著粗氣。 倪鳶被這副場景唬住了。 不確定地問:“老師,那是?” “哦,”諶年不甚在意,“介紹一下,我兒子,周麟讓?!?/br> “你們…… * ” “打了一架而已,他輸了。” 諶年面朝倪鳶,沒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動靜。 男孩躥起,從背后突襲。 他的右手在抓住諶年肩膀的那一刻,反被她攔截,擒住,過肩摔,砰地一聲砸在地板上。 倪鳶終于明白過來自己在門外聽到的聲音是怎么發(fā)出來了。 第6章 諶年 “你背著我偷偷養(yǎng)了別的兒子?”…… 倪鳶很少聽諶年提起她的過往。 她的過去是一個巨大的謎團(tuán)。 倪鳶九歲之前,從大人的閑聊中聽說過諶年的名號,但一直未見其人。 諶年是隔壁老木匠松爺爺?shù)莫?dú)生女,年輕時離經(jīng)叛道,離開小鎮(zhèn)出去闖蕩,難得回來一次。 大抵是遺傳,諶家人力氣天生比普通人大。 松爺爺做木匠,一個人能干三個人的活兒。 諶年則把這點(diǎn)兒天賦異稟用到了拳腳功夫上,她自小學(xué)武,身后跟著一群小弟。 她曾經(jīng)打遍熙水街十三館。 如今去武館打聽,從一些老師傅口中還能問出她的逸聞趣事。 在倪鳶的印象中,九歲那年的夏天,諶年突然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小鎮(zhèn)上,待了整整一個暑假。 兩家只隔了一扇矮墻和一蓬粉薔薇,夏夜里冰鎮(zhèn)在井里的西瓜總會切一半,給對方送去。 倪鳶因此開始頻頻見到諶年。 跟倪鳶想象中的不一樣,她見到的諶年身上沒有大人們所說的江湖氣,眼睛既不兇,也不颯。 她已經(jīng)不是冰棱,不是刀刃,變成了黃昏時分的一陣風(fēng)。 她總是穿著寬松透氣的白色棉褂子,坐在屋檐下乘涼、睡覺,臉上蓋著老蒲扇,藤椅旁擱著一碗似乎怎么喝也喝不完的藥。 倪鳶捧來的冰西瓜,她吃不了,她的胃不好。 “jiejie?!蹦啉S叫她。 她懶懶地睜開眼,盯著小孩頭上一高一低的小辮笑起來,“嘴好甜,我比你大好多呢?!?/br> 倪鳶覺得她說話也是緩緩的,溫溫的。 靠近時,衣襟上還帶著淡淡的中藥味,有點(diǎn)兒像藿香。倪鳶覺得好聞,偷偷用鼻子使勁嗅。 “你可以叫我老師?!?/br> “你是老師嗎?” “嗯,我現(xiàn)在在伏安的一所高中教歷史?!?/br> 倪鳶沒想明白,傳說中的“小魔女”怎么就搖身一變成了老師,而且還是聽起來很厲害的高中歷史老師。 當(dāng)晚倪鳶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魔女住在云朵上打拳,一拳能打哭一顆星星。最后她卻被冒出來的怪物用閃電擊中,魔女終于輸了。 她跌落人間,回到了地面。 再后來,每逢寒暑假,諶年都會回春夏鎮(zhèn)長住。 她徹底厭倦了外面的世界,不怎么出門,成天窩在家中小院里歇著,偶爾幫老父親做一做木工活。 倪鳶跑隔壁跑得愈發(fā)勤快。 在倪鳶心里,諶年像一位從天而降的世外高人,神秘,美麗,氣質(zhì)出塵。 但有時候,她穿著大褲衩蹲在田埂上喂雞,手里夾著煙,掌心握著小把苞谷。 抽一口煙,指縫間漏幾粒糧食。 因?qū)嵲谔邌?,最后被大公雞 * 追著跑,路上滑,整只腳從拖鞋口刺溜進(jìn)去。 拖鞋掛在了腳踝上,她赤腳在風(fēng)里逃命,長發(fā)糊了一臉。 世外高人成了充滿煙火氣的塵世俗人。 倪鳶站在馬路牙子上笑得見牙不見眼,反倒覺得跟諶年更親近了。 她拿著掃帚幫諶年趕走大公雞,兩人叉腰揚(yáng)眉吐氣,相視一笑。 從諶年的眼神里,倪鳶感覺得到,諶年也是喜歡她的,她并不嫌她煩,盡管許多大人都不耐煩跟小孩玩。 而她們喜歡和彼此待在一起。 倪鳶的母親秦惠心甚至開玩笑說過,小鳶要不給諶老師做干女兒得了,她倆更像母女。 但即便熟到這種地步,倪鳶也沒有從諶年嘴里聽過關(guān)于她過去的只言片語。 倪鳶僅僅知道,諶年曾經(jīng)結(jié)過婚。當(dāng)初因?yàn)樗蔂敔敺磳?,她偷偷跟男方去民政局扯了證,在老家連酒席都沒有辦。 據(jù)說她還生了一個小孩。 時隔幾年,直到今天,倪鳶才知道原來諶年千真萬確有個兒子。 他繼承了魔女的衣缽。 來找魔女要債了。 按松爺爺?shù)脑捳f,子女是父母上輩子的業(yè)障,今生用來償還。 ---- 教師公寓a棟301。 倪鳶喝著諶年從冰箱里拿出來的荔枝氣泡水,不動聲色地打量像一灘水一樣融化在地板上的男孩。 兩條又長又瘦的腿彎曲成一個弧,黑色t恤皺巴巴黏在身上,領(lǐng)口露出一截白而修長的頸,臉頰邊的汗不斷往下淌,滑過下頜和突出的喉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