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鳶指了指實驗樓的方向，虬枝盤曲的榕樹在半空撐起大片綠蔭，路邊的長椅旁站著個瘦高挺拔的身影。

    倪鳶用手指過去時，他似有某種感應(yīng)，抬頭朝教學(xué)樓看過來。

    他微仰著頭，徜徉在清溶溶的日光碎影里，夏天就落在了他身上。

    第5章 我兒子   “介紹一下，我兒子，周麟讓?！?/br>
    “那誰？”叢嘉問倪鳶。

    “不認識，只在公交車上見過一面?！?/br>
    “見一面記到現(xiàn)在？”

    “長得好看，自然就記住了 * ?！?/br>
    叢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倪鳶看她，“你想說什么？”

    叢嘉笑得曖昧且不正經(jīng)，“沒什么，就覺得他確實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年級的。以前怎么沒見過？”

    長成那樣一張臉，要想要籍籍無名也難。

    要是同一個年級，不太可能沒印象。

    倪鳶想起昨天傍晚在公交車上，少年扛在肩上的塑料袋里有各種日常用品，連傳單被褥都有，像剛搬家過來的。

    “可能是轉(zhuǎn)學(xué)生?！蹦啉S說。

    “喂——”叢嘉站在樓梯間的窗口朝榕樹底下的少年揮了下手。

    把倪鳶嚇了一跳，“你瘋了？！教室里都在上課呢?！?/br>
    叢嘉無辜地朝倪鳶笑，“就喊了一聲?！?/br>
    叢嘉：“幫你問聯(lián)系方式？”

    “省省吧祖宗，回教室上課?！蹦啉S說，“我不想一天去兩次學(xué)生科?！?/br>
    周麟讓視力絕佳，看見兩個穿校服的女生站在墨綠色的窗框里，其中一個朝他招手，腕上的手鏈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另一個率先轉(zhuǎn)身走了，他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

    “小讓，快過來，副校長要問你幾句話?！贝蟛驹谝粯亲呃壬虾?。

    周麟讓不耐地蹙緊了眉，把帽檐壓得更低。

    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本來已經(jīng)搞定了的，現(xiàn)在又被叫去問話。

    副校長一臉和藹，“周同學(xué)，能不能談?wù)勀銥槭裁匆D(zhuǎn)學(xué)？”

    周麟讓面無表情：“喜歡六中，慕名而來?！?/br>
    副校長：“你為什么喜歡咱們六中？”

    周麟讓想也不想，閉眼吹：“都說六中是伏安最強，環(huán)境好，老師好，學(xué)生好，什么都好?！?/br>
    “咳咳?！备毙ｉL咳嗽了兩聲，再次翻了翻手里的成績單，“我看你之前的成績很不錯啊……”

    “一般?！?/br>
    “特別是理科，數(shù)學(xué)和物理都拿過競賽大獎……”

    “還行?！?/br>
    “那你來六中有什么學(xué)習(xí)計劃和目標嗎？”

    “先拿個年級第一?！?/br>
    “咳咳。”這次輪到大伯咳嗽了，拼命給周麟讓使眼色，“你謙虛一點！”

    ---

    政治課上講月考試卷，卷子剛發(fā)下來，還新鮮著。

    叢嘉敲門，喊報告。

    政治老師站在講臺上，手里捏著粉筆，問：“干什么去了？”

    “班主任叫我們?nèi)W(xué)生科了?！?/br>
    “禮虞不是跟你們一起去的？她怎么早就回來了？”

    禮虞遲到五分鐘，這倆遲到十五分鐘，政治老師心里門清著呢。

    倪鳶和叢嘉僵持在教室門口，政治老師不想耽誤時間，“行了行了，趕緊進來。”

    她們倆文科成績都還不錯，特別是倪鳶。政治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倪鳶回到座位上，這次她刻意沒有往教室后排望，仿佛沒有察覺到宗廷的目光。

    她拿著政治試卷看了看扣分比較多的幾個主觀題，聽老師講課，一邊做筆記。

    下了課，叢嘉直奔小賣部，宗廷走過來坐到了她的座位上?！袄虾夷愫投Y虞干什么？”宗廷問倪鳶。

    倪鳶吸著一盒檸檬茶， * 視線盯著書，預(yù)習(xí)新的知識點。

    “問你話呢?！弊谕⑸焓衷谒媲盎危钄_她的視線。

    倪鳶推開他的手，冷淡道：“追責(zé)?！?/br>
    “啊？”

    “玻璃碎了?！?/br>
    “玻璃碎了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去問禮虞?！?/br>
    “最近跟你說話你怎么那么不耐煩呢？”

    “我就這樣?！?/br>
    倪鳶抬起眼眸靜靜看了宗廷一眼，“你最好別跟我說話了?！?/br>
    “倪鳶，你在別扭什么？”

    “我沒。”

    “你有。”明明是吵架的氣氛，宗廷說著說著卻笑起來，眼睛明亮，他好像有種魔力，一笑就陽光燦爛，天氣都好了。

    “考試沒考好，心情不好？”宗廷猜。

    可男生是很難猜中女生心事的。

    倪鳶把發(fā)下來的幾門科目試卷攤開，“謝謝關(guān)心，我除了數(shù)學(xué)沒及格，其他科目都比你好?！?/br>
    她把考得最好的英語試卷擺在最上面。

    宗廷敲她的頭，“臭顯擺?！?/br>
    倪鳶避開了，一口把檸檬茶吸到見底，喝急了，就覺得酸了。

    宗廷還要再問。

    “讓一讓。”叢嘉手里攥著幾個面包和酸奶過來，把宗廷從她座位上趕開。

    班上女生里，叢嘉是唯一不賣宗廷面子的，她看他似天生不順眼，就跟她看禮虞不順眼一樣。

    叢嘉把面包酸奶還有其他小零食往課桌上一扔，有一半撒在了倪鳶那邊。

    “吃?！?/br>
    叢嘉趴開腿，反著坐在椅子上，面朝教室后排。她剝著石榴，看宗廷和禮虞不知說了什么，兩人湊在一起笑。

    “鳶兒，你別喜歡宗廷了?！眳布伟岩话咽竦惯M嘴里。

    倪鳶想說我沒喜歡他，但她又沉默了。

    “為什么不待見宗廷？”倪鳶問。

    叢嘉嘴角往上翹，露出白牙，慢慢靠近倪鳶的臉，“你沒發(fā)現(xiàn)嗎，他對所有人都這樣笑，我模仿得像不像？”

    “……還真有點兒像?！?/br>
    教室黑板的左側(cè)，豎長條寫著今天一天的課程表。

    下一節(jié)是歷史課。

    “我去辦公室看看諶老師。”倪鳶說。

    “有什么好看的，上課鈴一響她不就來了，總不能跑了吧？”叢嘉揮揮手，“算了，趕緊去看你愛豆吧?！?/br>
    在叢嘉眼中，歷史老師諶年相當于倪鳶的愛豆，倪鳶是諶年的死忠粉。

    諶年酷且有個性，喜歡她的學(xué)生其實不少，但沒有人比得過倪鳶。

    諶年救過倪鳶的命，擔(dān)得起“恩重如山”四個字。

    進了辦公室，倪鳶沒看見諶年辦公桌前有人。

    去了旁邊單獨的小隔間，發(fā)現(xiàn)窗戶口拉著窗簾，微微向外拱起。

    倪鳶走過去，拉開布簾，逮住躲在后面抽煙的諶年。她手指夾著煙，還剩下半根不到，掉落的煙灰全磕在手邊那株深綠色的蓬萊松盆栽里。

    面前玻璃推開了一半，讓煙味散出去。

    諶年回頭，長發(fā)挽起，素面朝天一張臉，她眉眼生得有韻味，笑時眼尾稍稍往上翹，美在骨相，三十八看著像二十六。

    看見倪鳶過來，諶年立即把煙碾滅了。

    “你又抽煙?！蹦啉S聲 * 音帶著淡淡的控訴。

    “沒忍住?！?/br>
    “昨天才出院?！?/br>
    “怎么還管起你老師來了？”諶年手掌拖著小孩后腦勺，“走了，趕緊回教室上課了，小孩一天到晚cao太多心容易老得快?！?/br>
    “老師。”倪鳶的語氣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