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他自從懂事開始就對自己人生的每一步路都謹慎規(guī)劃,大學幾年的暑假他都會回上海,在知名的建筑設計公司實習,因此也不得不和梁以霜短暫異地。 雖然她也會在假期兼職,但一定比陸嘉時要空閑得多,可消失更久的是她,是每年八月初對陸嘉時異常冷淡的她。 他居然直到如今才徹底領會,八月初是沈辭遠的祭日,她不好過。 漫長的吻結束,陸嘉時仍舊沒能捋順清楚心里對于沈辭遠的復雜態(tài)度,但毫無疑問他心疼懷里的女孩,且仍舊愛她。 眼下她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樣摟著他的腰,陸嘉時感覺到她對自己前所未有的需要。 他慎重地說:“你現(xiàn)在有我,你會一直有我。” 梁以霜隱忍著啜泣,陸嘉時迫切地想要證明他對她的承諾:“霜霜,我舍不得,我真的只喜歡過你一個女孩,我沒辦法move on。” 梁以霜胡亂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后悔了……” 他堵住她要說的話,“別對不起,我們今后好好的,我再也不會把你丟下了,我發(fā)誓?!?/br> 他甚至說:“如果,如果我遇到溺水的小孩,我不會去救。你不是總說我冷漠?我真的不會去救,我怕讓你心痛?!?/br> 她哭得更兇,胡亂地搖頭,“不是,不可以這樣……陸嘉時,你怎么也開始滿嘴胡話……” 她說:“雖然我討厭被他救了的那個人,就像討厭《步履不?!防锏哪莻€小胖子,可是你真的不要這么說……” 陸嘉時喃喃點頭,小心翼翼地給她抹眼淚,吻落在頭頂,始終不停。 通向洗手間的走廊陸續(xù)走過陌生人,沒有人會在意他們兩個,只當是酒后再尋常不過的一對情人在纏綿,更不知道他們心碎為何。 chapter 42 那晚本來打算只喝兩輪,陸嘉見還算嗜酒,開了瓶威士忌和姚松相談甚歡。姜晴幾乎已經(jīng)放棄了從小學到大的戲曲,開始從低度數(shù)、色彩多的喝起。 陸嘉時喜歡金湯力。梁以霜呢,梁以霜只喝長島冰茶。 按理說她酒量不算好,又因為喝完一杯還沒什么知覺就又喝了一杯,結果兩杯疊加的后勁在同一時間涌現(xiàn),她昏昏沉沉倒在陸嘉時腿上,幸好位置足夠。 楊千嬅唱《可惜我是水瓶座》,“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人盡皆知,長島冰茶在在星座雞尾酒里代表水瓶座。 沈辭遠是水瓶座。 想到姜晴曾問過她要不要用文身來紀念沈辭遠,梁以霜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她從來不需要用任何外在的事物去紀念沈辭遠,沈辭遠只深深在她的心里植根,她永生難忘。 而陸嘉時,陸嘉時是陸嘉時,陸嘉時是《天真有邪》,不管是不是陸嘉見或者姚松故意點這樣一首歌嘲諷梁以霜,確實如同歌詞里唱的那樣,她在他干凈無菌的主題樂園加進了壞人。 酒后的腦海里一團混亂,梁以霜埋在陸嘉時的懷里哭個不停,她好像徹底醉了。 如今世界上存在的活人里,她只無條件相信姜晴和陸嘉時,恰巧兩個人都在,所以她敢醉。 梁以霜很聰明,從小就要懂得趨利避害。 大概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個午后,臨近跨年,梁以霜和姜晴在一間咖啡店享受姐妹下午茶時光,城市里到處都是圣誕氛圍,她想起和陸嘉時錯過的那兩年,以及約定去倫敦陪他過圣誕后彼此食言,難免唏噓。 姜晴則戲說起那個醉酒的夜晚。 “你那天喝太快,后來酒勁兒上來真的暈頭了,出門之后就蹲在地上捂臉哭。陸嘉時拽你起來,你把他抱住就叫‘小遠’,蹭他脖子,他臉都苦了?!?/br> 小遠,小遠……她有多久沒叫過的名字, “上車之后你還在哭,我一聲不敢吱,到我家下車的時候他跟我說了句話,我就覺得陸嘉時這個人真的是……明明上學的時候覺得那么優(yōu)秀高冷一人,怎么現(xiàn)在一點光環(huán)都沒有了?!?/br> 梁以霜問:“他說什么?” 姜晴答道:“他讓我第二天別跟你說,你要面子,鐵定覺得丟臉?!?/br> 梁以霜雙頰訕訕地發(fā)燙,沉默半天才說:“我把他耽誤了。” 就像九天仙女落凡塵,到陸嘉時這兒換了個性別而已,為愛伏低做小,自然沒了神光。 在梁以霜記憶里那個醉酒夜晚很平常,平常之中滿含她對于生活最向往的那種溫馨。 凌晨三點多鐘蘇醒,喉嚨干啞,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清水,喝下半杯舒服很多——梁以霜討厭蜂蜜,況且并非大醉不需要蜂蜜水醒酒,陸嘉時深知。 想到剛同居的時候兩個人每天為晚餐的菜色花費心思,陸嘉時在國外那一年飲食上沒受過苦都得益于那會兒恩愛時的兩個人練出來的廚藝。 他知道她不喜歡蜂蜜之后還調(diào)笑過很多菜里面都放過蜂蜜調(diào)味,梁以霜就佯裝生氣地捂住他的嘴巴不準他繼續(xù)說…… 放下杯子看向睡在旁邊的陸嘉時,昏黃的夜燈下,梁以霜摸了兩下臉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卸過妝,但顯然陸嘉時對護膚品并不熟絡,清洗后的臉上什么都沒有涂,她猶豫了一秒要不要到梳妝臺前護膚,還是把注意力給在睡顏溫和的陸嘉時身上。 那瞬間想什么,居然是浮沉多年的浪子想要歇下心思從此一雙人,又或者是縱橫武林的刀客決定金盆洗手歸隱山林。 她一湊近,他就下意識伸出手臂,閉著眼睛把她攬入懷中,之后就是耳邊傳來男人的呼吸聲,梁以霜險些要把他叫醒——讓他跟自己現(xiàn)在就去民政局門口等待開門領證。 閉上眼睛之后、再度入睡之前,腦海里閃過了很多曾經(jīng)的片段,她其實已經(jīng)想了一晚上的沈辭遠,凌晨居然還有精力分給陸嘉時分毫。 那次是冬天,他們建筑系每個班級都有個專業(yè)教室,課余時間免得去擠圖書館,大家對著a1大板埋頭苦干,陸嘉時算是最認真的那幾個之一,經(jīng)常一畫進去修修改改就是一兩個小時才抬頭。 梁以霜倒不是為他不能回自己微信消息而苦惱,主要是幾天下來他肩頸加上整個右手臂都僵硬得不像話,她就差強行扯著他去做推拿按摩。 趕上那周末兩個人在校外過夜,他又習慣用右手摟她睡覺,梁以霜忽視了他這一周為大作業(yè)而付出的辛苦,就那么被他攬著睡了整夜。 清早的時候她迷迷糊糊感覺到陸嘉時在小心試探著挪動手臂,先是用左手輕揉了兩下她的頭,再微微托起后腦勺,才移出了右臂,瞬間聽得到清脆又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骨頭吱嘎聲。 他換了背對著梁以霜側臥的姿勢,梁以霜悄悄睜眼,隱約看到他在揉捏手臂,她心軟泛濫成災,假裝睡著自他背后抱了上去。 二十歲的純情陸嘉時又很快勾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著繼續(xù)安睡,黏膩又纏綿。 …… 北方室內(nèi)最冷的月份莫過于供暖前一月和供暖后一月,十月份則是其一。 隨著國慶假期結束后重新開始上班,幾乎是rou眼可見地感覺到室溫逐漸變冷。梁以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穿上毛茸茸的地板襪,陸嘉時則在晚餐上花心思,得空提早下班就回家煲湯,煮上了再開車出門接她,生活好像又重新步入正軌。 那天陸嘉時接她下班,在路邊多等了十來分鐘才見到梁以霜出來,面色深沉。 毫無疑問是工作上的事。 幸好在除了有關沈辭遠的事情上她一貫直率,上了車沉默不過兩分鐘就說了起來,陸嘉時默默調(diào)低車載音樂的音量,耐心聽她講。 話少內(nèi)向的人總是寄希望于要找個話多外向的伴侶,否則他們的世界未免太安靜。 “你說怎么有那么壞的家長?把孩子寫的英文單詞用橡皮擦掉改成錯的,然后拿著本子理直氣壯地去找主管老師,還要找校長。 “就因為她女兒比較乖,我很放心,她覺得自己家孩子受到的關注不夠,學費交的不值嗎。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就任她mama擺弄,我真不知道說什么了?!?/br> 陸嘉時伸過去拉她的手,淡淡一笑,“什么行業(yè)不都會遇到一些奇葩?他們不值得讓你生氣,我煲了雞湯,rou都切成小塊了,你喜歡吃。” 梁以霜說完就覺得舒服很多,沒再僵著一張臉,“最近我下班好晚,都是你在做飯。” “等你發(fā)工資請我出去吃。” “嗯?”梁以霜裝小氣,“那我得考慮一下。” 晚高峰有點堵,陸嘉時順著就說下去了她工作的事,“你大學時候成績那么好,我記得考的也是高中英語的教資,在這跟小孩子慪什么氣?” 她不僅各科成績好,當年教資也是一次就過,陸嘉時記得清楚是高中英語,可顯然眼前學校里大多是不足十歲的小孩,更容易頭疼。 梁以霜不在意地回答,“我沒什么追求,賺得足夠就想安于現(xiàn)狀,我要是去教高中生就沒時間寫稿子了,每天晚上你都會看到我在電腦前做課件,想想就辛苦。” 她不像外在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張揚,好像臉上就寫著立志要向上爬、不婚主義,三十五歲成為女強人。 梁以霜的志向在如今的大環(huán)境下看起來很庸俗,陸嘉時能感覺得到,她喜歡平淡溫馨的日常,偶爾創(chuàng)造驚喜就足夠,她太務實。 “沒什么追求么?”陸嘉時意有所指。 梁以霜歪頭朝著他笑,陸嘉時感覺右臉燙燙的,沒回看她。 梁以霜說:“有。等你四十歲在建筑業(yè)略有所成之后,一起去大理定居?!?/br> 她眼神誠摯,那瞬間就算說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陸嘉時都會相信。 “嘉時,我記得的。” 陸嘉時放松地笑,還有些彎彎繞繞的小情緒在其中蕩漾。 “嗯?!?/br> 兩個人絕口不提婚姻,又都在同一時間里各懷心思著蠢蠢欲動。 后來他又想起什么,立交橋上擁堵不堪的狀況下車內(nèi)一片安寧,陸嘉時說:“你心里總是會想太多,今后多給我說說,別自己在腦袋里打架。” 他知道梁以霜心里一定還在計較那個奇葩家長的事情。人人都會想多說少的具體狀況也略有不同,比如陸嘉時就是確實不說,而梁以霜說得不少,可不過是撓撓癢的程度,她最心底的那些情緒從來不輕易宣泄。 梁以霜若有所思地點頭,想到了以前沈辭遠開導她的情景,今非昔比。 半天才回應陸嘉時,“說實話,我很想讓每個人都喜歡我,雖然很難。還有就是我只是想讓他們喜歡我,我確實不喜歡他們?!?/br> 陸嘉時一字一句地品她這句話,想象得到是梁以霜會做出來的事,他甚至猜測是不是因為從小缺乏父愛、母愛不健全的原因,大學初識梁以霜的時候就覺得她這個人未免太招搖,可是看起來人緣確實極好。 她說:“你不知道我小學和高中的時候有多討人厭,反正不是會被大家喜歡的類型。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沈……他很擔心我,跟晴晴說寧可希望我有時候不要那么驕傲,只想我被大部分人喜歡……” 梁以霜說不下去了,大多數(shù)的情感是覺得陸嘉時這種本質(zhì)冷漠、行為比較我行我素的人沒辦法理解沈辭遠的想法,她害怕從陸嘉時耳朵里聽到他對沈辭遠的反對聲音。 那時候沈辭遠要去當兵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從小她因為性格高傲受到過的孤立沈辭遠都知道,更何況尚且十八歲的少年想法有限,他只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勸梁以霜。 沈辭遠永遠是最好的,因為他同樣愛她身上不討人喜歡的小毛病,梁以霜確信。 陸嘉時確實無法通感沈辭遠,聞言忍不住皺眉。比起八面玲瓏的梁以霜,他一定更喜歡高傲冷淡的梁以霜,或許因為他也是這樣的人。 梁以霜小心捕捉到他的皺眉就暗覺不好,扭頭看向車窗外,陸嘉時反過來偷看到她的舉動,張開口之后還是換了個說法。 “刻意討好或者招攬來的朋友不會長久,你大學的時候又不是沒經(jīng)歷過?!?/br> 梁以霜抿嘴點頭,她也覺得自己活到二十幾年,性格實在算不算好,又因為人是在變化的過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陸嘉時蹭了蹭她的手,沒有發(fā)表對沈辭遠幼稚想法的不贊同,轉而安慰她:“我和姜晴都是很喜歡你的人,光是我們兩個就可以比得上很多很多,你不需要去期待別人的喜歡,好嗎?” 她無聲吐了口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恰巧車子里又放了一首旋律哀傷的港樂,梁以霜不喜歡這種氛圍,故作輕松地結束話題。 “可能以前上學的時候被人討厭怕了,你想想我要是讀大學時候還是林莞懿那樣的女生,你會喜歡我嗎?” 林莞懿這個名字不知道怎么就浮現(xiàn)在腦海里,被梁以霜立刻用來做比喻。 陸嘉時聽到只覺得眼前一黑。 男人的劣根性是隱瞞,殊不知男女差異巨大,女人要的是坦誠。 陸嘉時本來打算在丟貓風波過去之后再給梁以霜說林莞懿從中發(fā)揮了何等的作用,甚至準備坦白當年收到的那封匿名郵件。 可如今又不想講這些讓她煩心了。 于是他說:“她應該這個月就離崗了。” 皆大歡喜的一件好事,語氣都不自覺地輕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