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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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個小狐貍,長發(fā)那么長,打著卷在他旁邊蹭來蹭去。等她過了起床氣那股勁兒,陸嘉時已經(jīng)醒到肚子好餓,還是隱忍著什么都沒說,因為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來克制自己瘋狂跳動的心動,怎么就差跟打鼓一樣宣揚陸嘉時是個膽小鬼。 可他只摟過這么一個女孩兒,就算兩年獨自入眠也可以想得起來她大學(xué)時洗發(fā)水的花香味。 就像陸嘉見說的,真的沒什么出息。 陸嘉時不想狡辯。 黑暗之中亮起一束手機屏幕的光,自然不會是梁以霜那個沒良心的給他發(fā)消息,微信里的上一條還停留在一周前小白走丟那天的對話上,陸嘉時緩慢地向上翻。 會獨自回看聊天記錄的人早已經(jīng)預(yù)定輸家,陸嘉時知道這個道理,還是忍不住在偷偷想她的夜晚這樣做。 小白養(yǎng)在他的辦公室里,那天中午艷陽高照,他為了小白曬到更多的太陽特地沒拉百葉窗,小白睡醒之后在他腳邊蹭,陸嘉時彎腰撫摸它,它就會跟著手掌掠過的弧度翹起臀部,傲慢又懶散的姿態(tài)。 他當(dāng)時就想到了梁以霜,給她發(fā)微信:“你就像小白一樣,順毛摸就會翹屁股?!?/br> 剛發(fā)過去沒兩秒,他本來還在等她會不會立刻回復(fù),鄧立安敲門之后進來給他送文件,陸嘉時趕緊鎖上手機屏幕,只有自己知道臉有多燙。 每天都能見到的緣故,微信聊天并不算頻繁且多,可每一句不長不短的對話都能讓他立刻在腦袋里回想起來當(dāng)時的情景。畢竟還是喝了酒,酒精作祟導(dǎo)致頭腦反應(yīng)遲鈍,可他陸嘉時對自己的卑微依舊清晰明了。 想得直頭疼,陸嘉時扣過手機,渾渾進入夢鄉(xiāng)。 夢里依舊凌亂。 當(dāng)年分手前做的最后一頓飯是紫菜包飯,陸嘉時先回到宿舍小住,整理衣服的時候在一件穿過的t恤領(lǐng)子上捕捉到一小塊黑色的不明物體,仔細(xì)摸了摸又捏碎之后才意識到是一小塊紫菜,那瞬間的感覺實在是復(fù)雜心酸; 還有他們?nèi)ミ^很多地方或是看過好多電影的票根,明明大多數(shù)戀愛中女生一方存留,梁以霜不拘小節(jié),他居然都保存著,裝明信片的鐵匣子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在分手后出國前都被他撕個利索; 可柜子里還放著陳年的舊月歷,上面還是有記錄,抹不掉。 他輸太多了,卻還是賭徒心理,始終不想離席。 兩個人始終沒見,默契地誰也沒給對方臺階下,不是負(fù)氣,更像是太過熟悉彼此后的約定,只不過沒那么浪漫而已。 陸嘉見在津最后一天,十一假期即將結(jié)束,姚松本想攢局一起熱鬧熱鬧,陸嘉見也好這一口,但陸嘉時不給面子,最后還是去了間酒館,安安靜靜聽歌喝幾杯。 陸嘉時本來覺得手里那杯金湯力調(diào)得有點苦,看到梁以霜和姜晴笑著進來,一前一后的,心情忽然就輕快了。 他故意背過頭不看她們,眼神帶著疑問看向姚松,姚松說:“我叫晴晴來的,沒想到她們倆在一起?!?/br> 陸嘉時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克制住上揚的嘴角,絕對不能讓梁以霜看到。 陸嘉見和梁以霜一通寒暄,弄得跟親兄妹多年未見一樣,明明上學(xué)那會也沒見過幾次,又介紹姜晴給他認(rèn)識,陸嘉時沒仔細(xì)聽他們在說什么。 不遠(yuǎn)處的駐唱歌手開始唱下一首歌,不知道誰點的,梁以霜本來端著恰好的笑容不禁愣住,是林宥嘉的《天真有邪》。 陸嘉時差不多跟她同時聽出來唱的是什么,沒忍住笑了,總覺得像陸嘉見或者姚松的整蠱。那一抹笑容被梁以霜捕捉到,眼神無奈地湊近跟他說話。 陸嘉時下意識迎過去聽,看她涂過口紅的唇瓣張合:“陸嘉時,你幼不幼稚?” 歌詞唱“你太知道害一個人怎樣害一生”,陸嘉時就咽回去解釋的話,有恃無恐地點頭,好像在告訴她:沒錯,就是這么幼稚。 她憋著笑容聽歌,看他依舊端著一張臉,正略微偏頭避開她的目光,梁以霜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心里想的始終是眼前陸嘉時這個人,她真的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要通過他去看到沈辭遠(yuǎn)了,真心話。 持續(xù)太久的冷戰(zhàn)總是會不約而同地起念頭讓關(guān)系破冰,當(dāng)時說不清楚桌子上的四只手誰先碰上誰,好像女巫施展魔法,昏暗的燈光悄然閃爍,他們的手就牽到一起了,陸嘉時握她很緊,梁以霜則靠他更近。 她喝得有些快,頭暈忽忽地躺在他肩頭,訴說十一那天回家和梁淑玉過中秋的糟心事,陸嘉時一遍又一遍揉捏她手背細(xì)嫩的皮rou,百般眷戀,低聲安撫。 她借著情濃之際埋在他懷里,低聲說:“我這半個月好想你,真的想你?!?/br> 陸嘉時喉嚨微動,輕輕吻了她臉頰,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分貝回應(yīng):“我也想你。” 那瞬間好像天旋地轉(zhuǎn)只剩他們彼此,梁以霜頭腦發(fā)熱,差點要說出口有關(guān)一輩子的諾言??伤碇牵蜣o遠(yuǎn)以后她從來不敢妄下承諾,雖然確實缺乏想要承諾的對象。 忽視旁邊姚松故意投來的打趣聲,陸嘉時一遍一遍撫摸她頭頂長發(fā),雖然知道她多年不變的發(fā)型一定因為沈辭遠(yuǎn),但他也是真的喜歡啊,不矛盾的。 想到沈辭遠(yuǎn),陸嘉時自然而然地問出口:“你給我說說,他怎么去世的。好不好,寶寶?” 梁以霜沉默很久,很久很久,陸嘉時表面上耐心百分,其實心里一直在破功邊緣,他對于答案又好奇又害怕,心跳如擂鼓。 忘了等了多久,好像等過他們兩個從學(xué)生時代到現(xiàn)在糾纏的那些年頭,回想起來漫長過一個世紀(jì)。 “你記不記得我們一起看過是枝裕和的一部家庭片,《步履不?!??!?/br> 她二外修日語,軟聲說的是“歩いても、歩いても”,這句日文也是她社交軟件上用過很久不變的簽名,陸嘉時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深意。 “阿部寬的哥哥為了救溺水的小孩喪命……” 后半句話隱去,她想說:我也同樣失去了最喜歡的男孩。 chapter 41 許多人說今年是艱難困苦的一年,梁以霜內(nèi)心覺得不然。對她來說最難挨的永遠(yuǎn)是高中畢業(yè)那年的八月,想象中無限歡快的夏天變得那樣無盡折磨,此后多年她都沒辦法平靜地面對八月到來。 月初,滿目燥熱,西郊水庫的上游,聚集一起紛紛張望的圍觀群眾,救護車。 以及,久久沒被找到的沈辭遠(yuǎn)。 那是關(guān)于十八歲最深刻又痛苦的記憶。 梁淑玉聞訊趕來,帶走渾身冰冷著瞪大雙眼顫抖的梁以霜,她本來驚恐懼怕到一句話都講不出口,又因為被梁淑玉強行拖著離開,冷不丁地爆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哀嚎,下一秒被梁淑玉捂住嘴巴,低聲罵她丟人。 只記得眼淚止不住地流,生命逝去的信號正在拼命作響,她被迫道別她最喜歡的男孩,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短暫陰雨過后的天氣并不是純粹的熱,而是悶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壓抑再壓抑,梁以霜為此事永遠(yuǎn)記恨梁淑玉。 災(zāi)難驟然降臨,讓所有人都覺得猝不及防,整個八月彌漫著哀傷與死氣,梁以霜很長時間里沒辦法接受那樣鮮活朝氣的沈辭遠(yuǎn)變?yōu)楸洹姴坏剿詈笠幻?,也想象不出?/br> 后來葬禮,姜晴都可以體面地出席,梁以霜不可以。戴梅留得不長不短的指甲把她一身黑裙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抓出無數(shù)條紅色的印記,就差一巴掌甩上她的左臉,被滿眼心痛還要強作鎮(zhèn)定的沈毅拉住,下一秒氣到暈厥。 戴梅恨梁以霜,恨她那天帶沈辭遠(yuǎn)一起去了西郊,雨后的水流湍急,頻繁發(fā)生的溺亡事件總要帶走一個活人,沈辭遠(yuǎn)偏偏被選中。 想到沈辭遠(yuǎn)總是嘴欠,以哥哥的身份自居,仗著成年后比她們高那么多,沒少說過一些帶她們兩個見世面的話。 確實,有幾個人世面見到這種程度,十八歲居然可以參加同齡人的葬禮,心如刀絞。 那天姜晴帶著她的意志,在姜叔叔的陪同下參加了整場葬禮。 而沈毅第一次和梁以霜講話,梁以霜在孤舟一樣的境遇之中覺得與沈毅相見恨晚,最最缺乏安全感的瞬間把沈毅當(dāng)成父親——她和沈辭遠(yuǎn)可是約定好要一生一世的,結(jié)了婚之后沈毅不就是父親嗎? 剛剛經(jīng)歷喪子之痛的戴梅再禁不起任何打擊,為了葬禮能順利進行,梁以霜不得不聽沈毅的勸告先行離開。 她不僅沒見到他最后一面,連他化成灰之后入土也沒能看到。 居然年紀(jì)輕輕就要安慰自己:人生嘛,難免遺憾。 而成長也不過是遺憾越來越多、身心越來越麻木的被迫改造過程。 那天離開之后她沒有立刻回家,黑色的紗裙吸收太陽的熱度,尤其是在公園太陽直射的長椅上,梁以霜甚至想過輕生。 在公共場合中暑暈倒,被陌生阿姨送到醫(yī)院,梁以霜感覺不到任何人性之間的溫暖,好像一夕之間喪失掉對生活的興趣。 混沌之中沈辭遠(yuǎn)把她喚醒。 腦海里浮現(xiàn)畢業(yè)后她們班吃散伙飯的夜晚,梁以霜獨自回家,老舊小區(qū)的樓梯感應(yīng)燈時靈時不靈,梁以霜已經(jīng)習(xí)慣,每一步小心謹(jǐn)慎,又不可否認(rèn)心里惴惴不安。 走夜路的時候總是這樣,難免擔(dān)心突然出現(xiàn)壞人對你圖謀不軌。 沒想到在最后一層樓梯看到一束光,源頭是歪著腦袋張望的沈辭遠(yuǎn),表情帶著些不耐煩,看到梁以霜的瞬間又轉(zhuǎn)為nongnong的笑臉。 還記得兩個人同時說話。 “你回來了?” “你嚇?biāo)牢?!?/br> 少女佯裝生氣的臉色很快舒展開,“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沈辭遠(yuǎn),你在我家樓梯上坐著干什么?我都怕你嚇到別人挨打?!?/br> 沈辭遠(yuǎn)愣了愣,下意識抓了下理得很短的頭發(fā),“我在等你啊。你上回不是跟我說你家七樓樓道的感應(yīng)燈壞了嗎?!?/br> 她心里暖融融的,十八歲的年紀(jì)尚且不知道對待喜歡的男孩子要溫柔誠實,她用嬌蠻的語氣掩飾對他洶涌的愛意。 “那你在這兒也太嚇人了,我還以為有壞人。臺階上多臟呀,你快起來?!?/br> 他們剛確定關(guān)系不久,沈辭遠(yuǎn)站起來后生疏地牽她的手,梁以霜紅著臉任他握住。 他說:“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在終點等你?!?/br> 梁以霜知道他總是有些稀奇古怪地想法,那時候他已經(jīng)確定打算去當(dāng)兵,總是提前給她打預(yù)防針不能經(jīng)常陪在她身邊,每次一說梁以霜都要故意捂耳朵裝生氣,她骨子里在逃避面對不能與沈辭遠(yuǎn)朝夕相處的未來。 青澀的少年還在解釋,其實是拐彎抹角地暗示,“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啊,霜霜。但是,就像你家住在七樓,你要爬那么久的樓梯,我一定在七樓等你。你只要記得不管燈壞沒壞,我都在這兒,你就不會害怕回家的路了。” 梁以霜小聲說他“滿嘴胡話”,眼神兇狠地剜過去,沈辭遠(yuǎn)一點也不怕,還頂風(fēng)作案一樣咧嘴笑了。 他笑起來太好看了,那么溫潤的外表里住著一個長不大的活躍男孩,“我騙你了,其實是我媽一個朋友從國外回來,非叫我去吃飯,不然我就去你們吃飯的飯店接你……” 她覺得他好傻,抿緊的嘴角還是漏出愛意與笑意。 接著,在那個黑暗的、月光透過窗戶作為唯一光亮的夜里,梁以霜再踩上一層臺階,踮腳湊近吻了沈辭遠(yuǎn)的雙唇,蜻蜓點水。 她鼓起了太大的勇氣,好像只吻到嘴角,但足以讓十八歲的兩個人面紅耳赤,無限低回。 時過境遷,回想起來“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啊,霜霜”,或是“我在終點等你”,痛心又諷刺。 可美好浪漫的記憶足以讓她在暈厥中蘇醒,因為還要承受現(xiàn)實世界中再度為她請假曠班來醫(yī)院的梁淑玉的指責(zé),滿心都是懊惱。 想要逃避的人總是渴望長醉不醒,中暑的梁以霜覺得居然有同感。 …… 對于那年夏天的混亂,梁以霜三言兩語地帶過去,陸嘉時滿心復(fù)雜地聽進耳朵,臉色深沉。他攥著她的手很緊,掌心起了一層薄薄的汗,心跳咚咚作響,無暇擔(dān)心梁以霜會不會聽到。 心里有百轉(zhuǎn)千回的怨念與感嘆,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坦然地說,那瞬間居然還是恨沈辭遠(yuǎn)更多的。 恨他那么干凈純善,恨他在梁以霜心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fā)神化,他居然認(rèn)同自己一輩子都比不上。 那他人生之中梁以霜的這門課就只能拿b嗎? 好難接受。 梁以霜看他始終不言語,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借著酒館昏暗的燈光打量陸嘉時,好像夢回那個樓道里漆黑的夜。她抬頭,借著頭發(fā)和手掌的掩飾,自然地覆上陸嘉時臉頰,隨后落下淡淡一吻,轉(zhuǎn)瞬即逝,未做絲毫停留。 陸嘉時跟著心顫,尤其是對上她濕紅的眼眶,他起身帶著她離開桌位,不顧友人關(guān)懷的目光,滿分執(zhí)拗地拐進洗手間旁邊無人的走廊。 梁以霜還在迷茫之際,他已經(jīng)把她擁入懷中,好像怕她離開,又好像明知她需要自己。 他們確實彼此需要,梁以霜低聲哽咽,完全不知道自己哭的原因為了什么,總之把所有的力量都施加在陸嘉時身上,好像徹底卸下厚重的鎧甲。 陸嘉時碎屑的吻落下來,從她耳側(cè)到臉頰,再到嘴臉、唇珠,每一寸交錯的呼吸都寫著安撫。 誰也不說任何一句話,僅僅是最原始的吻,以及用力相擁。 陸嘉時腦海里閃現(xiàn)過大學(xué)相戀時的每個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