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不知道哪里來的瘋子
程朗到侯府的時候見到鐘毓一身白衣,站在積雪的庭院里,襯得他恍如仙人之姿。 鐘毓雖有不虞也沒法當著滿府的賓客趕人,沒和程朗打招呼就轉(zhuǎn)身離開回了靈堂。鐘蘊見到鐘毓回來,立馬扶著映雪站起身來準備溜,算是兩個人輪流摸魚。 由於跪得太久鐘蘊的兩條腿早已經(jīng)麻木,猛地站起來旁佛針刺一般疼痛難忍,腳下一軟差點兒摔了一跤,還好映雪及時地撐住了她。 眾人見她腳步虛浮,還以為她是傷心過度體力不支,一時間更覺得鐘蘊可憐了。 鐘蘊頂著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zāi)樂禍的視線離開了靈堂,她餓得前x貼後背,現(xiàn)在要躲起來填填肚子,當然這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披麻戴孝就算了,按照規(guī)矩,初喪期間鐘毓和鐘蘊兩人是要絕食米飯的,飽飯都不給吃一口,這誰能受得了。 程朗走到門口就遇到準備溜之大吉的鐘蘊,鐘蘊停下腳步行禮,程朗道了句節(jié)哀順變。 這種人來人往的場合,無論走到哪里都有無數(shù)雙眼影盯著,鐘蘊也不好跟程朗多說什麼,見過禮便走了。 不知怎麼的,她隱約覺得無論鐘毓最近發(fā)的是什麼瘋,程朗說不定能治得住。 程朗的到來令眾人突然安靜了一瞬,他與鐘毓兩人絕對是眼下最炙手可熱的朝堂新貴,想巴結(jié)他的人并不b巴結(jié)鐘毓的人少。 只是程朗這人獨來獨往,想攀交情走關(guān)系的人根本見不著他,這會兒驟然見到他出現(xiàn)在承恩侯府,那些往鎮(zhèn)國公府遞過帖子卻石沈大海的人心情不禁就有幾分微妙了。 「說到底還是我等的面子沒有承恩侯府的面子來得值錢?!?/br> 「傲什麼傲,鎮(zhèn)國公府又沒他的份,說到底不過是填房生的旁枝?!?/br> 「此言差矣,誰不知道那鎮(zhèn)國公世子是個病秧子,以後鎮(zhèn)國公府的兵權(quán)不還是在人家手上麼?」 「年輕人真是不曉得人情世故,他還能帶一輩子的兵不成?有他吃虧的時候,哼?!?/br>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這些嚼舌根的人以為自己聲音壓得低,沒想到程朗自幼習(xí)武耳力過人,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程朗只當作沒聽到,面不改色地在鐘夫人靈前上了香行過禮,鐘毓服斬衰跪在一旁向程朗謝禮。 「博雅,千萬保重,若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對我說?!钩汤视X得鐘毓b之前見到的時候瘦了一大圈,忍不住要勸他幾句。 然而鐘毓作為喪母的孝子,需得言而不語,對而不答,說白了就是不能講話,所以這會兒他也不用開口應(yīng)付程朗,只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自己聽到了。 程朗是一片好意,但他不敢接不能收。程朗活得光明磊落,不知道他身上背負著的種種業(yè)債,把這種人拽下深淵,鐘毓覺得自己擔(dān)不起這個因果報應(yīng)。 侯府為前來吊喪的賓客準備了宴席,但是白事的宴席與平時不同,沒有迎來送往,客人吃完便靜悄悄地走,不能跟主人家道別,主人家也不會招呼客人再來。 未時剛到,停在承恩侯府的馬車轎子全都被覆上了皚皚白雪,陸續(xù)開始有人離開,但也有人逐漸到來。 侯府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一個披頭散發(fā)狀若癲狂的男子被下人攔住,這人指著里面大罵鐘毓大逆不道雇兇弒父狼子野心其罪當誅。 霎時間一片嘩然,那年輕的門房哪里見過這個陣仗,嚇得兩腿一軟跌坐了在地上。 承恩侯府門前這麼大的動靜,來往的賓客想不注意到都難,很快聚集的人群就踩亂了侯府門前的積雪,場面混亂一地狼藉。 鐘毓冷著臉從靈堂趕出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臺階下面仍在咒罵不休的瘋子,一揮手立馬有侯府的護衛(wèi)沖上去將人制住了。 「鐘毓!你這個逆子!我是你爹!我是承恩侯!我才是這侯府的主人!」那人一邊掙扎一邊吼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想當侯爺了嗎?你今天敢弒父,明天就敢弒君!你天打雷劈!你不得好死!」 那人一身污穢,根本看不清楚面目,但是他說的話一乾人等倒是聽得清清楚楚,霎時間周遭噤若寒蟬。 護衛(wèi)將人制服按在地上,鐘毓面不改色地走到那人跟前,低頭看了他片刻,極為不屑地冷笑一聲「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想當我爹?」 在場的人多少都見過承恩侯,但俗話說得好,人靠衣裝馬靠鞍,脫了錦衣華服的承恩侯到底長得是圓是扁大家還真是說不準,畢竟誰也沒跟承恩侯朝夕相處過不是。 可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無緣無故跑到承恩侯府門前來撒野?莫非不要命了麼? 圍觀群眾們也曉得今天的事情其中必有蹊蹺,看向鐘毓的眼神就有些不太自然了。 那人嘴里說出來的話哪怕有一分是真的,這就已經(jīng)不得了了。 「哪里來的瘋子,還不趕緊打出去?!拐f話的是個年輕的小娘子,中書令陳家的四姑娘陳雅南。 中書令雖然看不上鐘毓這個外戚,陳家四姑娘卻暗中思慕鐘家三郎已久,自然聽不得這人嘴里不乾不凈地一直說鐘毓壞話。 只是她一時情急之下忘了這里是承恩侯府,不是陳府,沒有人聽她的吩咐,陳夫人連忙捂住了她的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陳夫人壓低聲音喝道「小祖宗,這里是你亂說話的地兒嗎?」 陳家的二姑娘雅悅不動聲色繞到陳雅南跟前,替她戴上兜帽,遮住了陳雅南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個下巴尖在外面。 二姑娘柔聲對陳雅南道「南南不要胡鬧?!?/br> 陳夫人還不解氣,心里恨恨地罵了一句丟人現(xiàn)眼,但終究顧忌著這里人多,沒有當場給四姑娘難堪。 護衛(wèi)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也沒人隨身帶著手帕之類可以堵嘴的物件,乾脆手下一用力卸了這人的下巴。 這時一乘十六駕的馬車在禁軍的護衛(wèi)下停在了承恩侯府門前。 鐘太后不戴鳳冠,未設(shè)儀仗,帶著顧旻和顧瑤光以外嫁女的身份回侯府為母親吊喪。 剛剛還在看熱鬧的人齊刷刷地跪了滿地。 顧旻走到鐘毓面前,親自扶他起來之後才讓大內(nèi)官燕艷德叫眾人免禮平身。 鐘太后看了眼邊上被護衛(wèi)按在地上的人,淡淡道「這人雖無禮,但為了母親的福祉這些日子不應(yīng)當見血,攆走就是了?!?/br> 鐘毓道了句娘娘慈悲,揮揮手讓護衛(wèi)將人押走了。 那人被卸了下巴還是一直嘶吼不休,只是沒有人再聽得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了。 但是鐘太后的反應(yīng)打消了眾人心中的疑慮,太后娘娘還能不認識自己的親爹麼,既然娘娘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了。 鐘太后看了一圈沒看到鐘蘊的身影,問了一聲「蘊兒呢?」 剛才人太多,但鐘蘊在侯府門口看得一清二楚,鐘太后和鐘毓一唱一和的戲碼嚇得她冷汗都出來了。 鐘蘊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便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悄悄又躲回了內(nèi)院。 這兩人在高什麼她不清楚,但剛才那個乞丐一樣的瘋子,確實是她這輩子的便宜老爹,承恩侯鐘景曜。 這會兒擠在承恩侯府門口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顧旻眼尖在人群中看到了程朗。 程朗聽到小皇帝召自己上前,剛剛才站直了的膝蓋又要往下跪。顧旻當然沒讓程朗跪下去,他如同剛才扶鐘毓一樣伸手扶了程朗一把「 程將軍不必多禮?!?/br> 顧旻如今雖然已經(jīng)持重很多,開始有帝王的威儀,但骨子里還是一個做著英雄夢想的小小少年,每次見到心中的大英雄程將軍就忍不住歡欣雀躍,一雙眼里都是小星星。 一群人看著鐘毓和程朗一左一右伴著圣駕走進了侯府,有的酸有的妒,心思各異地離開了。 鐘蘊一直到鐘太后一行人都上完了香才姍姍來遲,還好這會兒府里已經(jīng)沒有外人,否則鐘蘊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不孝的。 程朗心想:我怎麼就不是外人了? 鐘太后瞧鐘蘊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拉著她的手問她「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差?剛才去哪兒了?」 鐘蘊見鐘太后和鐘毓兩個人全都面不改色的樣子,心里的不安簡直有些藏不住了,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定了定神才道「方才有些不舒服,就回房歇了一會兒?!?/br> 「剛剛外面在吵什麼?我好像聽見有動靜?!圭娞N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 顧瑤光之前在侯府住了一段時間,這會兒見到鐘蘊立馬親親熱熱地迎了上去,她也不說話,只管牽著鐘蘊的一只手坐下。 鐘毓往鐘夫人靈前的火盆里撒了一把金銀紙,火苗立刻往上竄了些許,受熱扭曲的空氣帶起些許飄蕩的浮灰。 他拍了拍手才對鐘蘊道「沒什麼,不知道哪里來的瘋子而已。」 程朗在一旁沒有說話,剛才在侯府門口的時候他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鐘毓身上的殺氣。 他一直以為鐘毓這人是坦蕩君子,剛才卻從鐘毓身上感受到彷佛是從修羅道里面爬回來的滔天惡意。 鐘毓跟那個瘋子之間絕對不是第一次見面。 如果那人所言非虛,那鐘太后為什麼要幫鐘毓掩飾?鐘毓到底做了什麼?鐘侯爺?shù)降资窃觞N失蹤的? 程朗只是個性直爽,又不是真的傻,腦子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知道事情有蹊蹺,但是他也知道這事兒他只能裝聾作啞。 他瘋了才會去問鐘太后和未來的承恩侯,你爹是不是你g掉的?你們?yōu)槭颤N不認他? 「程將軍剛才也看到了,對吧?」鐘毓突然道。 程朗突然想辭官不g了,對不對你問我做什麼?關(guān)我什麼事! 新羅使團的事情他查不清楚,金元正的屍身再放下去都要臭了?,F(xiàn)在承恩侯府的這趟渾水他又莫名其妙地攪了進來。他也不差那幾條魚,何必惹這一身腥? 「鐘大人,在下當時離得遠,沒聽清?!钩汤蚀鸬煤芸蜌?,擺明了不想摻和進來的意思。 鐘毓不希望程朗跟自己走得太近,但這會兒聽到程朗那一聲疏離的鐘大人心里卻又有幾分不是滋味。 鐘蘊感覺到了鐘毓和程朗之間詭異的氛圍,有些不解地看了兩人一眼。 之前明明是一路火花帶閃電,十萬伏特亮瞎眼,現(xiàn)在這是吵架了? 不得不說,鐘蘊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我是人生如此艱難的分割線———————————— 在大陸不能直接訪問,昨天翻墻的梯子出了問題,所以今天才爬出來更新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