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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黑暗的左手在線閱讀 - 第21頁

第21頁

    透過晨霧,奧格雷納海岸隱約可見,灰蒙蒙一片。這時候我站起來,拖著雙腿,離開船向謝爾特市瀕臨海邊的街道走去,可是走不多遠,又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了。

    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里,醫(yī)院叫做森利斯克第24社區(qū)謝爾特市第四沿海區(qū)公共醫(yī)院。

    我肯定無疑,因為床頭上、床邊燈架上、床頭柜上的金屬杯上、床頭柜上、護士的白大褂上、床單上以及我穿的睡衣上面,到處都以奧格雷納的書寫體刻著或銹著這個名字。

    一位醫(yī)生走過來,問我:你為什么能抵抗迷幻劑呢?

    我并沒有受到迷幻作用,我回答,我是受到了聲波場的損害。

    可是你的癥狀表明你抵抗了迷幻劑的張弛階段。

    他是一位老醫(yī)生,盛氣凌人,終于迫使我承認(rèn),我在劃船時可能服用過抗迷幻劑藥,以防止癱瘓,只是當(dāng)時我自己并不清楚;到了今天清晨,我處于假死階段,本來必須靜躺不動,但卻爬起來行走,結(jié)果險些把命送了。

    他對我的回答感到完全滿意后,便告訴我一二天后就可以出院了,接著他去查下一個病床了。在他身后出現(xiàn)了督察員。

    在奧格雷納,每一個人的身后都會出現(xiàn)督察員。

    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問他的姓名。我必須入鄉(xiāng)隨俗,學(xué)會像奧格雷納人一樣,在沒有保護的環(huán)境里生活;學(xué)會克制;學(xué)會不要無謂地冒犯人。不過我沒有告訴他我的本名,這與奧格雷納的任何人都無關(guān)。

    瑟爾瑞姆哈爾斯嗎?這可不是奧格雷納人的名字。從哪里來的?

    卡爾海德。

    這可不是奧格雷納的一個社區(qū)。入境證和身份證呢?

    我的證件在哪兒?

    先前我在謝爾特市街上昏迷了好一會,方有人把我送到醫(yī)院來,所以我的證件、隨身物品、大衣、鞋子以及現(xiàn)金,全丟失了。我一聽,憋了滿肚子的氣,頓時發(fā)泄出來,哈哈大笑起來,其實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并不生氣。我的笑聲激怒了督察員。

    你明白你是一個窮漢、一個非法入境的外國佬嗎?你打算怎么回到卡爾海德呢?

    我是從卡爾海德被放逐出來的。

    醫(yī)生剛才一聽見我的名字就從旁邊病床轉(zhuǎn)過身來。這時候他把督察員拉在一旁,交頭接耳談了一陣。

    督察員臉色變得陰晦,好像酸啤酒。他回到我面前,慢騰騰地說:那么,我想你要向我宣布,你打算申請在奧格雷納的社區(qū)永久性居住權(quán),作為社區(qū)或城市的一員找一份工作,是吧?

    我回答:是的。

    五天后,我獲得了永久性居住權(quán),登記為米西洛瑞鎮(zhèn)的一個居民(根據(jù)我的申請),并且領(lǐng)到到該鎮(zhèn)旅行的臨時身份證。

    多虧那位老醫(yī)生讓我呆在醫(yī)院里,否則這五天我準(zhǔn)會挨餓的。他喜歡卡爾海德的一位首相住在他的醫(yī)院里,而且這位首相還感恩戴德呢。

    我在一支從西爾特開來的運輸鮮魚的車隊里當(dāng)一名水陸兩棲船的裝卸工,打工來到米西洛瑞。旅程短暫,充滿腥味,終點在南米西洛瑞的大集市,我很快就在那兒的冷凍庫找到了活干。夏天那些地方總是有活干,譬如裝卸包裝儲藏運輸死魚。

    我主要處理魚,同我那位冷藏庫的伙計一塊住在一座島上,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魚島,島上彌漫著魚腥味。但我喜歡這工作,因為我可以成天呆在冷藏庫里。米西洛瑞夏天熱得像火爐。在奧格瑞月有十天不分晝夜氣候不低于華氏60度,有一天竟高達88度。干完一天活后,我只好離開冰冷的、帶魚腥味的庇護所走進火爐,走幾英里路,來到昆德里河堤,那兒有樹木遮蔭,還可以眺望大河,盡管不能下水游泳。我總要在河堤上徜徉到很晚,最后才穿過酷熱、沉悶的夜晚,回到魚島。在米西洛瑞我住的那一隅,人們砸壞街燈,好在黑暗里干自己的事??墒嵌讲靻T的小車?yán)鲜窃谒褜ぃ嚐粽樟聊切┢岷诘慕值?,奪走窮人的隱私,也奪走了他們的黑夜。

    作為與卡爾海德冷戰(zhàn)的一大舉措,卡斯月26實施了新的外國人登記法。根據(jù)新法律,我的注冊登記失效,從而把飯碗丟了。我花了半個月在一個又一個督察員的接待室里坐冷板凳,多虧我工作時的伙計們借錢給我花,偷魚給我充饑,我才不至于餓著肚子去重新登記。我喜歡那些俠義心腸的大老粗,但他們卻生活在陷阱里,永無出頭之日,所以我不得不在我不大喜歡的人中間工作。于是我打了我拖延了三個月之久的電話。

    第二天,我正在魚島庭院洗衣房里洗襯衫,一起還有幾個伙計,大伙有的赤條條地光著身子,有的半裸著身子,房子里蒸氣騰騰,污垢臭味魚腥味熏人,水聲嘩嘩。

    這時候,我聽見有人叫我的本名,一看,是葉基總督,他看上去就和數(shù)月前在艾爾亨朗王宮禮儀大廳歡迎列島大使招待會上時毫無二致。

    快離開這兒吧,埃斯文,他儼然以米西洛瑞富翁的口吻說,鼻音濃厚,聲音又高又大,喲,把這件爛襯衫扔掉吧。

    我只有這一件。

    那就快起來,咱們走吧。這兒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