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要重新喚醒山神的靈,燕子的清氣與山神如出一脈,她是祭祀的最好人選?!崩铣探K于開口,嗓音沙?。骸八哪赣H沒死,她不是我的兒媳婦。” 他眼神復雜,好像帶著恨意,又好像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她是來借大山運的人,是傷害了山的人。” 他一開口,和儀心里也有些震驚,“你怎確定?” “她是故意往神像里塞老鼠身體的,塞完之后沒兩個月,就懷上燕子了。”他目光閃爍著,刻意避過燕子,看向散落四地的神像:“老祭司也知道這件事,不過他默許了。山神已經很多年沒有顯靈了,燕子的出生……是老祭司同意的。山神沉睡了,需要有東西來喚醒他,燕子的靈是喚醒山神最好的人選。那位道人在燕子出生之前過來過一次,帶來了在山里迷路的燕子她媽,也帶來山神沉睡的消息。為神廟做法事……是燕子出生后的事兒,當時燕子mama已經冒犯了山神,祭司——也早已從道人嘴里知道了燕子的怪異之處?!?/br> 燕子猛地看向老程,老程狼狽地避開,聲音沉沉的,“我本來不該把你帶在身邊的……但你是我兒子唯一的血脈??!” 他的哭聲爆發(fā)出來,用力地揮舞著煙袋鍋一下下敲著山神廟里的地面。 和儀皺著眉,問:“祭司是怎么提前知道燕子mama的動作的?道人告訴她的?” 老程搖搖頭,目光呆滯:“我也不知道……祭司和山神廟是有聯系的?!?/br> “燕子出生之后,你們已經有了第一選擇,為什么還要讓道人做法事?” 和儀好像一個找茬小能手,雄赳赳氣昂昂地雙手掐腰看著老程和村長,銳利目光之下,一切魑魅魍魎無可遁形。 老程久久沒有回答,燕子對著村長用俚語說了一遍,村長神情復雜地看向燕子,良久之后開口,毛望舒如臨大敵:“你小時候,是個很可人疼的孩子?!?/br> 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張大嘴巴目光在村長和燕子之間不斷徘徊。 這一句話好像打破了燕子所有的堅強,她倚著柱子哭出聲來,“……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比不過山神嗎?” “山神阿公?!贝彘L掙扎著,對著碎了一地的泥坯行了一禮。 僅以四字答。 和儀提出疑問:“你們是怎么發(fā)現燕子mama和道人的關系的?” 這回回答她的是老程,“她對道人的態(tài)度不一般,太尊敬了,好像在仰慕神一般?!?/br> 然后屋子里的氣氛陷入了久久的岑寂。 和儀看左右氣氛尷尬,干脆盤腿往地上一坐,一顆顆拈著珠子發(fā)呆。 何導蹭過來,對著和儀道:“和師啊……咱們這直播上頭不會給我封了吧?” 和儀看他一眼,給他吃了一劑定心丸:“安心。頂多申飭整改?!?/br> “那就好那就好?!焙螌Х路鹚闪丝跉?,又道:“還得請您替我們說點好話,這節(jié)目掛著多少人生計死活呢,一家老小都指著這節(jié)目吃飯了。” 和儀道:“安心吧,往好了想,至少你們這節(jié)目也爆了不是?” 何導苦笑兩聲,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想掏根煙出來手又頓住了,“但愿吧。” “是福非禍。”陸離玉站在他們身邊,淡淡道:“況卦象顯示,何導所求皆如愿。” 何導笑容微微滯在臉上一瞬,然后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這心也放下了?!?/br> 和儀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毛望舒追問著山神阿公里的事,許許多多的陳年往事總要有人開口問,燕子的母親又到底是什么來歷,還有那個云游道人的名諱。 村長愛搭不理的,倒是老程在她問到云游道人的名諱的時候抬起頭對著毛望舒道:“他叫重明?!?/br> “重名?”毛望舒一揚眉:“他媽和他多大仇啊重名重名的?!?/br> “是重明。”和儀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斜睨她一眼:“就你今天這話,你姐敲你腦袋都很可以。” 毛望舒訕訕一笑,試圖解釋:“上古重明鳥,其形似雞,鳴聲如鳳,此鳥兩目都有兩個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鳥,亦叫重睛鳥” 和儀冷哼一聲,“似雞非雞,似鳳非鳳,蝙蝠身上插雞毛,他算什么鳥!” 怨氣這么大? 毛望舒等人瞪圓了眼睛看向和儀,江離擰著眉接道:“民國年間奇士,曾為茅山派弟子,華蓋入命堰骨在胸,天才人物。可惜心性不佳,與妖族相戀,后因故生波折,妖族為救重明而吐出內丹氣絕身亡,重明為復活妖族,傷一村百姓?!?/br> “后由南天師道及茅山派師祖連手攔截,未果,逃之夭夭,不知所蹤?!卑橹鄙龣C螺旋槳的聲音,毛凝眉臂彎處掛著一件風衣瀟瀟灑灑地走了進來。 她一邊接話一邊走到和儀身前,把風衣一甩披在她身上,同時口吻帶著淡淡的埋怨輕聲道:“出來也不知道多穿點,自己什么身體自己不知道,進山了就得多仔細些,再受了寒涼,哪天受傷了一定不好受?!?/br> 和儀無奈抬了抬胳膊,給她看自己厚厚的披風袖子,“jiejie,穿得夠厚了,別念我了?!?/br> “姐,你看到我了嗎?”毛望舒從后面抬起自己的手臂揮舞著,抱怨道:“姐你心里能不能多有我一點?” 毛凝眉橫她一眼,輕哼一聲:“重明都不記得,茅山史都學到狗肚子里了!出去別說是我毛凝眉的meimei?!?/br> 毛望舒訕訕一笑,“錯了錯了,一時沒想起來而已。”又滿臉疑惑:“姐你怎么知道的?” 毛凝眉一眼都不想多看她,直接把手機扔給她,毛望舒連忙接過,好家伙,手機上放著直播。 毛凝眉淡淡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道:“重明失蹤之后我們毛家一直試圖找到他,但……”她沉著臉搖搖頭,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此乃我毛家永世之恥也!” 毛望舒知道事態(tài)嚴重,斂了笑意,神情肅穆地走到她身邊垂手站好。 和儀在旁邊悠悠道:“重明,光明相繼不已,又指日月,朗朗之德,顯揚賢明之人。算什么東西,也配這個名字!” 她冷喝一聲,一圈錘在一旁的柱子上。 江離倒吸一口涼氣:“晏姐你悠著點,這柱子可是撐著房子的。” 正說著話,毛凝眉道:“此山背普濟寺,主玄武地脈,早上鬧事起因在玄武翻身。這位燕子……慘事已然釀成,引玄武動怒,攪動風云。你眉間清氣早已被吸走,如今你的定型乃至留清念,是玄武恩賜。” 她轉身看向燕子,眉宇間似是惋惜似是憐憫:“此山之靈因你而怒,如今你復仇歸來,是遂意否?” 燕子眼眸低垂著,點點頭。 “既然遂意,收手吧。稍后,普濟寺的惠岸方丈一到,請他老人家親自喂你誦經超度祈福?!泵嫉?“執(zhí)念已了,何必強留人間?” “執(zhí)念未了!”燕子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盈滿了怒火對著毛凝眉發(fā)狠一樣地道:“我要去找那個重明!我還要……找那個女人……” 她緊緊抿著唇、咬著牙,低頭的時候好像渾身都在顫抖。 “你跟著我吧。”和儀嘆了口氣,短暫的交鋒過后,她開口道:“我家不差你一份香火,你跟著我,我讓她們教你修行之道,日后能功德圓滿也是美事一樁。你也不用怕有人盯著你身上的神眷賜靈而惡意捕捉你——” 她負手而立,神情口吻極凌厲地道:“我和晏書麾下屬鬼,何人敢動?” 她這話是在告誡旁人,也是在提醒燕子。 她獨自在外行走,總會有喪心病狂之人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的,她身上那促使她凝實身形并保持清念一縷神賜實在是太珍貴了。 燕子看了她半晌,還沒說什么,惠岸伴著直升機轟轟的螺旋槳聲音走了進來:“老衲來遲了?!?/br> 和儀等人回頭看去,惠岸一身僧袍,手持一盞玄武燈,大步疾馳而來,見眾人目光過來,一手立起念了聲:“阿彌陀佛?!?/br> “大師?!焙蛢x等人紛紛施禮,惠岸提著玄武燈走到燕子身前,微微一禮:“女檀越。” 燕子遲疑片刻,學著眾人的樣子行禮:“大師?!?/br> 惠岸溫和一笑,道:“重明之事系玄術界內部之事,女檀越不宜過多沾染,且重明逃之夭夭不知所蹤數十年,我等也不知影蹤,他修為定然更加精盡,甚至能夠弒神,還望女檀越細思珍重?!?/br> “弒神?!”一語既出,滿堂皆驚。 惠岸點點頭:“不錯。雖然這山神只是這偌大山脈中一微末小神,卻也有正經神位,不好對付,重明能夠弒神,可見修為精深?!?/br> “您怎么知道是重明弒神?”和儀壓下心里千絲萬縷的情緒,攏了攏身上的風衣,輕聲詢問。 惠岸溫和一笑:“大山有靈,玄武有靈,追本溯源,求鬼神念,我試了些法子,佛門秘法,不好對和師細語?!?/br> 和儀閉了閉眼,沉聲道:“錯了,都錯了。咱們都以為是重明來撿了這山的漏,用了留靈下的生機靈氣,然后這顆珠子轉移走了本地的氣運。但若本就是他弒神——” “其心可誅,膽大包天?!苯x冷冷吐出八個字。 “說來,這珠子,南天師道傾盡精英弟子遍尋天下也沒找到一顆,倒是和師短短一年不到撞到三顆,到底是命啊?!被莅兑姎夥漳?,笑瞇瞇打趣道。 和儀抿抿唇,淡笑著沒說什么。 第75章 . 不靠譜的師傅 拎著帽子跑路了?!?/br> 警方來的時候, 毛凝眉已經指揮帶來的弟子和當地道協的人把帳篷在小廣場上扎起來,程家村的村民同意摞了一堆,傷勢各有輕重, 一相同的是一個個面如死灰。 惠岸大師提著那盞玄武燈站在山神廟中好久, 最后口中溢出一聲嘆息來,對和儀道:“和師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共尋重明蹤跡?” 和儀精神一肅:“怎么說?” “這小姑娘眉間的先天靈氣出自山神一源,后天靈氣是玄武上神恩賜。先天靈氣被這顆定坤珠轉移給了重明, 循著定坤珠, 或許可以發(fā)現重明的蹤跡?!彼麥芈曊f著, 又略為不好意思地笑道:“但重明修為遠高于我, 想要尋他的蹤跡,需得借玄武之力, 施術時定會抽干我渾身靈力,屆時由我架橋,還要請和師出手尋蹤?!?/br> 這也沒什么, 和儀干脆地點頭答應了,又疑惑地問:“定坤珠?” 惠岸道:“便是和師手中所持那顆了, 南天師道陸靜修祖師所遺配珠十八子, 顆顆移山河、定乾坤?!?/br> 這玩意有這么厲害?和儀瞪大了眼睛, 那邊警方在強行切斷直播鏈接的技術人員與和道協這邊溝通的工作人員死命往這邊打手勢使眼色, 要怪就怪何導他們準備的收音設備太給力了。 惠岸大師面帶歉意地給那邊打了個手勢, 直等到技術人員抹了把汗松了口氣往后一靠:“這設備鏈接太穩(wěn)定了, 剛才直播方后臺又出了岔子, 總算了強行下線了。” 何導站在旁邊,完全沒有了下午的意氣風發(fā),整個人面如死灰。 和儀懷揣著憐憫的心態(tài)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何導竟然放聲大哭:“我的節(jié)目??!死定了!” 聲音之悲愴,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和儀只能安慰他:“是福非禍,是福非禍?!?/br> 惠岸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大概是沒想到何導的業(yè)務能力這么好的。 直播被切斷之后,網上的驚天駭浪可以想象,和儀覺得這樣未免有點欲蓋彌彰,但如果放任不管,最后也不好把握。 反正這都不是她該cao心的事兒了,外人盡數撤出,惠岸將玄武燈安放到空出來的香案上,恭恭敬敬雙手合十行了一禮,然后站在原地未動,手持一串念珠開始念念有詞,誦經聲越來越響,直到最后,玄武燈忽然金光大作,惠岸精神一振,伏在地上一叩頭,然后一掌重重排向地面:“請玄武上神賜靈!” 和儀漫無目的地發(fā)善思維,忽然想到外面還有官方的工作人員,他們這算不算聚眾做法,進行封建迷信活動? 時間緊迫不饒人,現實讓她來不及胡思亂想,惠岸大師雙手捏決,半空中金光時隱時現,直到最后穩(wěn)穩(wěn)架在半空中,竟然隱隱飄向遠方。 和儀眼看惠岸大師的面色越來越蒼白,知道耽誤不得,當即放出靈識,順著那金光向前,閉目凝神好半晌,最后倏地睜眼,眸中寒光乍現:“凝眉!” “唉,怎么了?”一直等在外面的毛凝眉聽到她喊自己就知道一定出了岔子,當即推門而入,見和儀面色凝重,心道不好。 和儀向后退了一步:“掐秘訣,你來探。重明的位置不對勁?!?/br> 毛凝眉一揚眉,上前一步,掐訣放出神識,凝神閉目半晌,面色越來越難看。 惠岸大師倏地收了靈力睜眼,與二人對視,均是滿面驚疑:“茅山?” “……父親……”毛凝眉快速拿出手機撥出電話,沒多一會就瞪圓了鳳眼滿面怒氣,和儀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一掌拍向香案,冷冷道:“好一個重明,膽大妄為!” 惠岸幾乎是呼吸一滯,眼疾手快地下意識捧起香案上的玄武燈,和儀微微一愣,滿臉問號。 惠岸大師看著還完好無損的香案,哈哈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毛凝眉掛了電話,臉上凝滿了寒霜,三米之內生人勿進,“茅山遭敵襲,是重明。他闖入禁地試圖破除封印喚醒旱魃,未果,與我父親和幾位師叔交手,把一位師叔打成重傷,現在我父親他們還在填補后山的封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