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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接過,看得心頭直突突。 早知道梁銘不做人,沒想到竟如此狗! 這信就差把‘挑撥離間’寫到信封上了,三年前連漢字都寫不明白的野性少年如今倒是一筆漂亮的蠅頭小楷,雖說仍顯稚嫩和欠缺,卻自有一股狂放傲氣,頗具異域風情。 再定睛看內(nèi)容,簡單粗暴,毫不掩飾,字里行間全是滿門抄斬。 諸如—— “這大雍本該姓沈,你又何必隱忍?” “沈家三千家臣,開國立宗輕而易舉,你又何必屈于人下。” “令尊愚忠,沈兄切莫愚孝?!?/br> “沈兄登極,實乃眾望所歸?!?/br> “沈兄若起事,六州九族必助你一臂之力?!?/br> 一整封信都是在挑唆沈君兆造反,雖說滿朝文武皆知帝相不和,甚至不少沈黨已經(jīng)有了起事的心理準備,可被如此明晃晃寫出來,還是頭一次。 梁銘真當自己能活著走出大雍首京啊! 雍理壓著火氣繼續(xù)看禮單。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是氣得他心口窩疼。 六州土地遼闊,卻資源貧瘠,九族多是游牧為生。 也正是因為糧草緊缺,六州才對大雍虎視眈眈,多年來數(shù)次進攻中原,為的就是中原的富庶水鄉(xiāng)。 史書上有名有姓的戰(zhàn)役打了有數(shù)十場,雙方有勝有負,六州單單是稱臣都稱了不下十次,可惜每次都是消停幾年又彈起來。 歷代明君也想過徹底打服六州蠻夷,然而六州遼闊,戰(zhàn)線一旦拉長,糧草跟不上,水土不適,談何打服! 即便是打服了又如何? 中原連自己遼闊疆域都理不明白,又如何去輻射六州? 無法統(tǒng)一管理,遲早還是個反字。 所以這么多年了,中原和六州一直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打打停停復又起。 中原也是煩死了六州這個‘窮親戚’。 這么窮了,梁銘這次卻出手著實闊綽,長長的一片禮單,全是珍奇寶貝,更有神駒良馬,重兵武器,簡直是要給沈君兆量身打造一支軍隊。 可想而知,一旦沈君兆應了,這兩人還真能里應外合,傾覆大雍! 雍理面色沉了下來。 沈君兆給他斟了杯茶:“陛下,請。” 雍理哪還有心思喝茶,他盯他:“你要如何回他。” 沈君兆反問他:“你覺得我會如何回?” 雍理:“你既看了這禮單,自然不會應他?!?/br> 沈君兆:“陛下如此篤定?” 雍理篤定個屁,他現(xiàn)在坐如針氈,有點擔心子難能不能把他從這水深火熱里救出去! 正如雍理了解沈君兆,沈君兆又哪會看不懂他。 沈君兆聲音淡下去:“臣要的是這大雍天下,又怎會通敵賣國?!?/br> 雍理:“……………………” 沈君兆看他,黑眸中暗藏洶涌:“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雍理輕吸口氣,半晌悶出一句:“的確是有理有據(jù)?!?/br> 沈君兆竟彎唇笑了。 雍理:“…………” 艸,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非遇上沈昭君這禍世妖顏! 聽聽他這說得是人話嗎? ——我只是要反了你而已,沒必要通敵賣國。 大不敬得如此有道理。 雍理竟無法反駁! 這番話但凡給任何其他人聽到,都得撲通跪下,冷汗直流,內(nèi)心戲豐富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偏偏屋里只有這兩人,而這兩人說這樣的話,卻莫名其妙的有一股詭異的安心—— 梁銘是外人。 只此就夠了。 氣氛極其怪異得融洽了。 沈君兆不與他置氣,說起了正事:“梁銘這份禮單,只怕不止給了我?!?/br> 雍理也凝起神來:“他無非是想趁亂而入,撈上一筆,那小子汲汲營營,絕非善茬?!?/br> 沈君兆便又瞥他一眼:“陛下倒是了解他?!?/br> 雍理趕忙補一句:“朕最了解你?!?/br> 沈君兆嗤了一聲,倒是沒駁他,繼續(xù)說道:“他既有此心思,這次入京便不能讓他安穩(wěn)回去。” 雍理也起了殺心:“他敢以賀壽為名入京,是篤定了朕不能輕易動他。” 六州一統(tǒng),圣子梁銘在蠻族的聲望登至頂峰。 六州不比中原,中原歷來儒釋道平衡,王權重于神權,民風更趨理性;六州不同,他們信奉神教,神權遠超王權,所以哪怕常年分裂,各族為政,卻也能因為共同的信仰擰成一條繩,牢不可破。 梁銘學了點邪門術法,以圣子自居,唬得那幫子不開化的蠻夷奉他為神。 這三年,又修了中原學問的梁銘更是善用權術,一統(tǒng)六州后成為民心所向。 他敢在萬壽節(jié)朝賀,也是有恃無恐。 他來大雍出了事,六州原地發(fā)瘋,必起戰(zhàn)亂;他安安穩(wěn)穩(wěn)回去,無異于打了大雍一巴掌,甚至還能給雍理來個釜底抽薪。 怎么算都是血賺不虧。 三年而已,梁銘這謀略早已不是那只烏拉亂叫的小狼狗。 這些沈君兆自然明白。 不能讓梁銘死在大雍,甚至不能讓梁銘一回六州就出事。 可讓梁銘就這么胡作非為一番,再舒舒服服回去,絕無可能。 沈君兆語調(diào)正常,但聽到雍理耳朵里便又帶了點酸氣:“陛下與那六州圣子關系甚篤,不如虛與委蛇,誘他入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