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緞莊的雅間里，桌上堆滿了從江南送來的衣料，玉璇珠一件一件的翻著，另一張桌子上擺了四五個托盤，里面繡娘的繡品與荷包碼的像小山一樣高。

    “你不過了！”十叁娘扯了一塊衣料往身上比了比，“這才幾月份你就開始忙著折騰冬衣了？”

    玉璇珠淡淡一笑，也不多說話，從最下面翻出來顏色深的和能做貼身穿的白色細(xì)棉布讓婢女去跟掌柜的結(jié)賬?！白咧敖o我留了那么多錢，不花白不花?！?/br>
    “說說看，給了多少？”

    玉璇珠伸手比了個數(shù)，“我和另一位一人這么些?！?/br>
    十叁娘撇撇嘴，“這點(diǎn)錢你就敢叫了這些東西？”

    “那怎么可能，走之前留了銀子，還說要是出來買東西，就報他的名，到時候直接去王府賬房領(lǐng)錢。”

    看著玉璇珠出手如此闊綽，十叁娘垂眸想了想，“我前幾天聽說了泉州的一樁事，你聽不聽？”

    “不聽?！?/br>
    扇子往桌上一扔，“你這人怎么回事啊，還讓不讓人說話呀?！?/br>
    “我知道你要說誰，他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我也不想聽?！庇媚_趾頭想想就知道是誰，與其聽了還不如裝聾作啞不知道。

    十叁娘看左右無人，說道，“我是真看不明白你了，以前我覺得你的心在王爺身上，可是半路冒出來個謝琦?？茨惚恢x琦辜負(fù)，你又什么都不在乎?！?/br>
    挑出自己不想要的，又翻著看送進(jìn)來的皮貨，“那你折騰了這么多年，你又怎么是為了什么？說起來王爺還曾幫你物色，人家相中了你，你怎么不走呢？”

    “事還沒完，我不能走?！?/br>
    掏了銀票給丫鬟去結(jié)賬，倆人去了早已定好雅間的茶樓，臨街二樓的雅間并不是十分安靜，街上商販走卒叫賣吆喝的聲音起此彼伏，十叁年走到窗邊開了一條窗縫，“你看那兒。”

    順著十叁娘說的放向看過去，盡頭便是刑部處決死刑犯的地方，西市獨(dú)柳樹。

    “當(dāng)年也是這個時候，我爹我四叔，還有我們兩家在長安的其他男子，全都死在這個地方。聽說行刑那天出了好大的太陽，大中午的，曬得人兩眼睜不開，家里幾十個人流的血把地都染紅了，連著下了好幾場的雨才沖干凈?！庇讜r家里遭逢巨變，林老大人念著四叔是自己門下學(xué)生，冒死仿著字跡改了名冊，把自己和幾個姐妹送進(jìn)了教坊司，老大人的大公子在江南藏了自己叁哥?！叭缃窈貌蝗菀子信晤^了，我怎么能親眼不看著他家血流成河?！?/br>
    “也難怪你這幾年如此熱衷于與朝臣往來，如果不是朝廷出手，你也會想辦法吧?！?/br>
    十叁娘攏攏頭發(fā)，“自從刑部的人跟我說今年朝廷定了在這兒行刑，我就把這個間房包了下來。我就想啊，到時候我就過來數(shù)著，看看是我家死的人多，還是甄家人多。是我家流的血多，還是他家流的血多?！?/br>
    “希望是差不多，不過最好呢，能比我家多點(diǎn)。這樣一人一條命償了債，多出來幾個還能給我家里走了的那些磕頭求饒求原諒?！?/br>
    玉璇珠覺得眼前的岑十叁娘不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人，“等事情了了，你要怎么辦？”

    “自然是鏟草除根，不給盛府里甄家那倆娘們留一點(diǎn)念想?！?/br>
    便是挫骨揚(yáng)灰，也銷不了十叁娘刻在骨子里的恨，自從家破那天，她就一直活在仇恨里，半輩子的日子都是在憎恨罪魁禍?zhǔn)住?/br>
    玉璇珠明白十叁娘的恨意，就像現(xiàn)在她哪怕已經(jīng)從大伯一家手里拿回了自家的東西，但是她仍恨大伯母驅(qū)趕上門求助的母親。

    “可你有沒有想過，手伸的太長，王爺?shù)谝粋€不容你。”玉璇珠抬頭看著她，“教坊行首結(jié)交朝中命官，王爺?shù)K著諸多前例，一直沒說什么，可是你要是做的過了，你覺得王爺能容你嗎？”

    “咱倆不是林清容，與王爺沒有那天賜的緣分，做得多了，你覺得他能容你多久？我們幾個人里，你最放的下身段，執(zhí)拗了這么多年，我不想你為了不值得的人栽了跟頭?！?/br>
    茂吉在首飾鋪接了林清容往玉璇珠在茶樓而去，坐在馬車上從東市吱呀吱呀的到了西市，無聊掀起簾子看看外面的景致，見外面車馬繁盛，隨口問了一句，“這條街往前到哪兒？”

    “這條街走到頭就是朝廷處斬囚犯的獨(dú)柳樹，”茂吉漫不經(jīng)心的說，“然后一南一北兩條路，往北走一個時辰就是皇城。”

    林清容心想十叁娘怎么定了這么個地方，竟也不嫌晦氣。不過看看周遭來來往往的人和巷子胡同里的住戶百姓，她自嘲的笑笑，這些百姓都不嫌棄，她又在這兒矯情什么。

    下了馬車，店小二引了她上了二樓走到十叁娘定的雅間外，“姑娘請?！?/br>
    推門而入，屋里氣氛有些怪，十叁娘臉上看著極為傷懷，眼睛微微的紅，似是哭過。

    林清容只裝作不知道，把帶來的盒子一個一個放到桌上，“王爺大方，出京前留了不少銀子，我呢，借花獻(xiàn)佛，”說著把盒子都一一打開，“岑jiejie，你先挑?！?/br>
    擺在十叁娘面前的錦盒里是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另一個盒子里的嵌玉簪子做的也很是精致。

    “買了這么多，你這是把首飾鋪的好貨都包圓了吧?！庇耔樽搅智迦萆磉?，林清容順手拿起一對金鐲套到了她手上，“看到有喜歡就買了，買著買著就買了這么一堆?！?/br>
    就在這富貴里，看到金銀珠玉錦衣華服，豈有不動心的，這邊十叁娘和玉璇珠挑首飾，那邊林清容則一件件的翻看玉璇珠挑的衣料。

    厚厚的一摞細(xì)棉軟綢，是做貼身衣服的好材料，做成了，穿了身上又舒服又透氣。再看那些不是女兒家裁衣服用的顏色，能做外穿見客赴宴的禮服外袍，做成在家閉門不出時的家常衣裳也合適。

    要是讓自己給他準(zhǔn)備，說不定還沒這么細(xì)的心思，這么想著，手指不自覺的在邊角處捻了幾下，就把它們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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