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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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長安正是最熱的時候,也是雨水最多的時候。 從午夜開始的大雨瓢潑而下,一直下到天明都沒有歇。而就是在這場大雨里,孟昭平收拾行裝帶了兩名隨從出了長安往定襄而去。 等林清容披衣而起,由著琴兒珠兒服侍著梳頭更衣時,玉堂園里已沒了孟昭平的影子。 只是他倒是把茂吉留下了,說是留給她和玉璇珠跑腿使喚。 玉璇珠心里跟明鏡似的,茂吉雖然笨些,憨些,可是孟昭平走時定然吩咐了他,自己與林清容的一舉一動都會記下,屆時報給他。 這些東西,林清容也知道。只是這會她顧不上去搭理這一茬。寧王離了長安還不到十天,舅母與外祖母就派人給她傳消息,說要見她。 捏著舅母托人送來的信,林清容心里五味雜陳,不想再與她們有糾葛,“說起來舅太太也是厲害,能讓人尋到這地方來?!?/br> “什么舅母厲害,是外祖母?!蹦弥∈嶙右稽c點梳通頭發(fā),“這也不是什么厲害不厲害,她們住在盛家,一遍遍打發(fā)人往胡mama那兒送帖子。送的多了,胡mama煩了,自然就把消息送咱們這兒來了?!??!?/br> 看她臉上不好,琴兒沒敢再搭話,用梳子沾了刨花水給她抿好鬢角的碎發(fā),林清容撕開信封,里面一張紙上寫了“盛家”二字。 林清容順順氣,把信封迭起來塞到了袖袋里。 如果說孟昭平的離京對于皇帝是沒了個飲酒作樂撒火撒氣的出氣筒,對于徐叁公子來說,則是終于有了去尋林清容的機會。 寧王在京,爹和盛伯伯管著自家子侄,不許去煙花柳巷處尋歡作樂。這會孟昭平不在,叁公子借口說去首飾鋪取母親定做的頭面首飾,趁機溜出了徐府。 等伙計去后院取東西的功夫,用來隔出雅間的屏風上倒映出兩個影子,看著是正當妙齡的嬌俏女子。 “這鐲子的成色看著還是差了點,” “這個倒像是玉jiejie會喜歡的樣子?!?/br> 屏風里的聲音傳出來,徐叁郎微微一怔,兩只腳一步一步的朝那兒走過去,“容姑娘?” 從屏風后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嚇了林清容一跳,“叁公子何時來的?” “替家母來取東西,姑娘,你這是?” 林清容宛然一笑,起身向他施了一禮,“玉jiejie出來購置衣服首飾,我也出來轉轉。” “說起來也是月余沒和姑娘見面了。”徐叁郎一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探頭對店鋪伙計說,“端兩盞好茶來。” 林清容低了低頭,起身走到徐叁公子面前,“想跟公子打聽個事?!?/br> “容姑娘?” 抬眸飛快的看了他一眼,“舅母與外祖母在盛家可好?” 徐叁郎嘆了口氣,心想這些事還是瞞不住她?!笆悄隳莻€小侄子?!?/br> “明哥兒?”林清容心虛的將一縷頭發(fā)捋到耳后,“他不是已經在大赦的單子上了嗎?” “可是放出來那天沒接到人?!毙烊傻吐曊f,“想必甄夫人和老太太也是為了這件事找你。” 林清容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踱了兩步又坐了回去,“我不想見她們?!?/br> 抬頭堂堂正正看著徐叁郎,“你也入朝做官,她們要我做的事,我是怎么做的,你應該明白,那你應該也知道若是事情敗露是個什么結果,這會你覺得我能做什么?” “這會寧王不在京中,你也沒法去……”男人欲言又止,他明知林清容與孟昭平的關系,可是他說不出口。 林清容定定神,垂眸看著桌上七八個匣子里的金玉珠翠,日光下,嵌在簪子上的寶石熠熠生輝,那是她從小到大看到過的最大最圓的寶石。 拿起那根簪子,簪首上的花飾做的富麗又靈巧,看著那繁復的牡丹花,她想起來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富貴無憂的日子,便是有大表姐的閑言碎語,也不覺得日子有多難挨,世道有多難過。 一直到侯府被查抄的時候,府里女眷都擠在一處,被當做囚犯一樣押上馬車,送至京城。 一路上舅母的冷眼,外祖母的漠視,到了長安也沒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惴惴不安的關在城南那處園子里,一會說要被送到宮里做奴婢,一會有風言風語傳進來說要全部被送去勞軍。 想到這些,再看桌上用來盛茶的青瓷杯子,長安城里達官顯貴多,出入的綢緞莊,裁縫鋪,首飾鋪,鋪子擺的賣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是她來長安之前從未見過的。 攥著手里的簪子,林清容慢慢說,“今兒是唐突了些,清容在此想托您傳句話?!?/br> 徐叁郎向前一步低聲問她,“什么話?” “請您尋個機會跟我的外祖母、舅母說一聲,她們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從那時起,清容與她們就算不得親戚了。” “至于明哥兒的下落,請恕我無能為力?!?/br> “容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徐叁郎雖心思不在官場上,可是她為明哥兒做了什么他還是能猜到的,“都是一家人,話何必說的這么絕。” 都是一家人? 想到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林清容順了順氣,仰頭看著他,“未嘗他人苦,莫勸人向善。徐公子,甄家對我有恩是不假,可是其他的呢?就只有恩嗎?我家與舅父家的那些賬,算是算不清的。而且有件事我也希望您能明白,我好不容易與她們斷了關系,我不想再因為她們把自己搭進去,白白賠上我的性命?!?/br> 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讓琴兒遞交給他,“這些是我攢的銀子,煩您轉交給外祖母。她與舅母借居盛府,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這些算是我做外孫女對她的一點孝敬,報她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只是,再多的,我也做不了了?!?/br> 讓珠兒把桌上的東西都包起來,拿著銀子去跟掌柜的結賬。 看這架勢,徐公子知道她這是要走了,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上捏著她要自己轉交的銀子,覺得自己就是拿了個燙手山芋。 “我送送姑娘?!闭f著徐叁郎要跟著她出去,還未從隔間出來,林清容就停下了腳步。 “公子請留步,”站在屏風旁兩眼看著門外,“今后不論有事無事,你我都不必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