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如意固然可憐崔弦生被如此逼迫,但他既然敢犯事,如意也沒有不敢抓的。 她誠懇地望著崔甫,此刻院子里只他們二人坐著。低聲道:“崔大人,崔弦生犯下滔天大罪,必死無疑?!?/br> 但她又頓了頓道:“但我可憐她夫人,可憐那無知的小娘子,此事我不再插手。等阿言將賬本取來,連同前日張大山的證詞一并交予你。” 如意笑了笑道:“我便帶著阿言提前回金陵了?!?/br> 如意這話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過。崔甫沉沉地望向她,目光晦澀難明。小公主這是要松松手,只要崔弦生的命,他的妻兒可以網(wǎng)開一面。 他盯了一會兒如意,低低地笑出聲來:“那便多謝公主了?!?/br> 如意聽見小郎君笑,也高興了些。崔甫不是烈馬,馴服他還是需要打一棍子給個(gè)甜棗哄哄。 她卻不知道,崔甫的心是冷的。 若是依他,崔弦生死不足惜,他那一家子都該一起去投胎。可憐的人他見過太多了,可崔弦生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想必就已經(jīng)預(yù)見這樣的后果。 至于為什么崔弦生不向清河求助,怕是因?yàn)槟强蓱z的自尊心,娶了一個(gè)小官的女兒實(shí)在上不得臺面。他聽完崔弦生的經(jīng)歷只覺得可笑,所謂的愛重便是這樣縱容嗎? 是非不分,毫無底線。當(dāng)真是荒唐。 不過公主遞了□□,他自然順其自然地下來了。如今公主自己開口說要回金陵,那他也不會客氣。 公主在側(cè)到底放不開手腳,一番交談后兩人都滿意得很。 崔甫滿意小公主回宮,不再跟他對著干,他終于可以大展拳腳。 如意滿意這一番恩威并施,崔郎君與她瞧著親近了幾分。崔家承她這么大一個(gè)人情,往后清河崔氏都會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周樂言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便瞧見二人低聲交談,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她忙將賬本遞給如意,如意接過卻不曾翻看,把賬本遞給了崔甫:“賬本已在這里,有勞崔郎君多多辛苦了?!?/br> 又轉(zhuǎn)頭看著周樂言和趙享明道:“明日便收拾行李,我們提前回金陵?!?/br> 周樂言難過極了,她不過就去取個(gè)賬本,怎么就要提前回金陵了?可公主吩咐不敢不從,苦著臉道:“是?!?/br> 顯然是失落得很,連理由都不想問了。 如意瞧她這樣,到底有些心疼她,伸手掐了掐她的臉。哄道:“揚(yáng)州城接下來不太平,回了金陵,我還要有事要同圣人稟報(bào)。你若舍不得,等事畢,我再帶你玩可好?” 道理誰都懂,可周樂言難免還是有些失落,她們來揚(yáng)州不過半月。聽到公主如此承諾,臉色倒是好看了些。 公主一聲令下,行禮連夜收拾妥當(dāng),只等一早便要啟程回金陵。不怪如意如此著急,實(shí)在是因?yàn)槟恫荒芰粼趽P(yáng)州,她要親自壓著他回金陵。更要親自與圣人交代,道明情況,請圣人下旨。 臨上馬車前,如意回首與崔甫告別:“崔郎君莫再送了。凡事當(dāng)以自己的安危為重,不要硬碰硬?!?/br> 崔甫笑著點(diǎn)頭:“自然,公主也一路小心,金陵見?!?/br> 如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金陵見。” -------------------------------- 兩日之后,崔氏的馬車突然出現(xiàn)在了皇廟附近,第二日,李朝皇太女便祈福完畢回了宮。 浩浩蕩蕩的車儀回了宮,回來的人一個(gè)不少,還多了一個(gè)人。 就是崔甫送的那個(gè)藥廚。 “人都查清了,崔大人將那藥廚的身契和家人都一并送了過來。公主這些時(shí)日胃口也好了許多,用的膳比往日都多了。哪怕是膳粥也能喝完一碗?!鼻镅殴霉脗?cè)立在一旁給余皇后匯報(bào)公主的行程。 如意回宮后便往太極宮去,她回東宮交代幾句后便立刻來皇后宮里匯報(bào)情況。 余皇后閉著眼睛,臉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如意離宮不過半月,她這半月的心都不知該落往何處。又擔(dān)心又氣悶,如今人已全須全尾的回了宮,倒是不擔(dān)心了,只剩下氣了。 找如意算賬是肯定的,只是她還沒想好要怎么算。 聽秋雅的話,還要謝謝這崔甫的好意,畢竟解決了她心頭一件難事。 余皇后慢慢睜開了眼睛:“公主可是與崔大人有什么?” 嗓音冰涼,秋雅姑姑頓了頓,她摸不著余皇后的意思,但眼前卻突然閃過秋棠那日提醒的那句話,沉了沉嗓子道:“崔大人頗為善待公主,事事以公主為先,公主也尊重崔大人,二人并無逾距之處。” 果然余皇后臉色好了許多,秋雅姑姑暗暗松了口氣。她是東宮的人,凡事還是要以公主為先。 余皇后又問了幾句旁的,便讓她回去了。 皇太女提早回宮必是有重要的事要與圣人匯報(bào),等正事處理完了便要來長樂宮請安。 余皇后一直等到太陽快要落山,終于等到了她的阿奴。 “兒臣給皇后娘娘請安?!比缫舛硕苏慕o余皇后行了個(gè)大禮。 卻遲遲不曾聽余皇后叫起。一動不動地跪在冰涼大殿的地上。 殿里落針可聞,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跪著,眼睛望著地上,不敢往余皇后看,更不敢撒嬌求饒。 她今日在圣人的太極宮待了大半天,與圣人商議許久如何處理行鹽改革。 讓她有些驚訝的是,當(dāng)她上奏揚(yáng)州鹽商偷稅漏稅,甚至與勾結(jié)朝廷命官走私鹽給外族時(shí),圣人一點(diǎn)都不驚訝。 反而問她既然知曉此事,為何會放手讓崔甫一人留在揚(yáng)州,就不怕他銷毀罪證。 她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將她心中所想告知圣人:“崔弦生犯下如此大罪,理當(dāng)問斬,更會牽連九族。但清河崔氏盤踞經(jīng)營數(shù)百年,是棵盤根錯(cuò)節(jié)的參天大樹。雖此事能讓崔氏吃個(gè)大虧,但根本動不了崔氏的根基?!?/br> “崔相和崔甫都是難得一見的良臣,若因此事牽連,未免有些可惜。不若松一松手,只要崔弦生伏法。清河崔氏必會心存感念,往后朝堂之上也多有助力,也算物盡其用?!?/br> 她不是前朝九龍奪嫡的太子,她是李朝唯一的皇太女。與圣人的親密,讓她有底氣直言相告。 就算她□□裸地直接告訴圣人,她就是為了讓崔氏對她感恩戴德,圣人也只會大加贊賞。 只是她還有句話沒說,還是因?yàn)榭丛诖蘩删拿孀由稀?/br> 圣人顯然對她這番作答很滿意,但也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只有這些嗎?” 如意立刻抬首望向圣人,不知是不是心虛,有些緊張地摸了摸袖角:“只有這些?!?/br> 她在沒有完全的把握前,是不會讓圣人知曉她的心思。更何況,如今圣人又不能直接賜婚,說了也是白說。 圣人有些可惜地道:“行了,時(shí)候不早了,去給你阿娘請安吧?!?/br> 如意這才從太極宮出來去了長樂宮。 如今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了,余皇后高坐堂上,也不曾叫起。她面色如常,可膝蓋卻覺刺痛。心里胡思亂想了一堆,也沒有開口討?zhàn)垺?/br> 她盯著余皇后裙擺上的花紋,回宮路上眼皮就一直跳,果然回了長樂宮阿娘不會輕易放過她。 又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春榮姑姑實(shí)在心疼如意,從殿外出來替公主求情,小聲道:“娘娘,公主身子?jì)扇?,都跪了一個(gè)時(shí)辰了。再跪下去,腿都要跪壞了。” 余皇后確實(shí)是動了氣,如意從小到大可從未被罰跪過。更何況是跪在冰涼的地面上一個(gè)時(shí)辰。 “起來吧?!?/br> “謝皇后娘娘?!贝簶s姑姑趕緊扶著如意起來,如意已經(jīng)跪得雙腿麻木,撐著春榮的手起來,臉色發(fā)白道:“多謝阿娘。” 余皇后看見如意面無血色的樣子,到底還是心疼了。罰也罰了,她的阿奴如今是皇太女,她本不應(yīng)該再如此下她的面子,只是實(shí)在恨鐵不成鋼。 “去宣太醫(yī)?!?/br> 春榮姑姑得了吩咐忙去請?zhí)t(yī),心底卻是松了口氣。余皇后既然心疼公主,想必二人待會便吵不起來了。 余皇后望著如意圓潤了兩分的臉,還是有些高興的。但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此時(shí)殿里一個(gè)人都沒有,如意便聽到余皇后問。 “你是不是鐘意于崔家的小郎君?” 她立刻緊張了起來,抬起頭望向她阿娘,她阿娘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她只想了一會兒,實(shí)在不愿意欺瞞:“是?!?/br> 聲音不大,卻聽得出來堅(jiān)定。 “那他可鐘意于你?”余皇后一針見血。 如意沉默了,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腰間的羊脂玉佩。她不知道,但她猜是沒有的。 余皇后多聰明的一個(gè)人,一下子便瞧出來了?;饸忄岬囊幌轮蓖^上冒。 “我決不允許崔甫入宮!” 春榮姑姑剛準(zhǔn)備邁進(jìn)殿里的腳趕緊縮了回去,這話可不是奴才們能聽的。小聲催促:“你們都退下!退遠(yuǎn)些!” 她也不敢往殿里去了,只守在門口。 崔甫要在余皇后跟前,怕是早被人拉到院子里打死了。她捧在手心上的珠寶,崔家小小兒郎竟然敢挑剔?簡直荒唐可笑! 她原還打算若是如意實(shí)在是要崔甫,她便也忍了。哪怕是世家子,如意若是要同崔甫成婚,那后位必是崔甫的??扇f萬沒想到,他崔甫竟然還瞧不上公主? 公主都看不上,他崔甫要什么?要上天么! 如意頭一回看她阿娘氣得手都抖了,憋得滿臉通紅,卻一個(gè)字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