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月明星稀時周樂言正窩在自個兒屋里看書,她不耐煩看什么四書五經(jīng),津津有味地看著不知從哪兒淘來的野史??吹骄手?,還不時發(fā)出低低的笑聲。 月牙進了屋,低聲說道:“公主派人來請了?!?/br> 周樂言立即丟掉手中的野史,急忙下榻。 月牙又細心地為她添了一件外袍,嘴里念叨:“小娘子近幾日該注意些,切勿貪涼?!?/br> 周樂言哪里聽得下去這個,嫌棄外袍耽誤事,一扯便丟開,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急匆匆地跑到如意院子里,就看見如意和崔甫站在樹下低聲說著話。趙享明也在,正一臉麻木地望著院子里被套著麻袋的人。 如意和崔甫聽見動靜皆回首向她看去。周樂言腳步頓了頓,一時被這二人的容貌給震了震。廊下懸掛的燈籠光影朦朧,晚間清風(fēng)微徐,二人又都是絕色,便是這漫不經(jīng)心的一瞥,也讓周樂言恍惚了一陣。 她心思立刻跑偏了,其實依她看,二人相貌家世才學(xué)堪稱絕配,當(dāng)可稱之為天作之合。但性格卻相去甚遠,公主的身份地位注定了她平日不常愛笑,讓人覺得不是那么好親近,有距離。但她也有極其柔軟的一面,更有些可愛。 但崔甫的出身教養(yǎng)讓他對任何人都一副謙遜有禮的溫和模樣。可如果你望向他眼底,就會發(fā)現(xiàn)他眼里什么都沒有。世家子的傲氣他也有,只不過都藏得深。 如意看著周樂言杵在原地發(fā)愣,低聲提醒了一句:“阿言,想什么呢?” “沒什么,沒想什么!”周樂言立時又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腦后。走到一臉麻木的趙享明身邊,指著麻袋,小聲問道:“趙大人,這是什么?” “莫三刀?!?/br> 周樂言滿頭都是疑問:“怎么這副模樣?” 趙享明眼神示意了一下:“去問那位?!?/br> 趙享明瞧著這麻袋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是好,他原當(dāng)崔大人會正經(jīng)下了帖子請莫三刀一敘。然后幾人在酒桌上借酒套話,互相探底,他覺得酒桌上不見血的刀光劍影才符合公主和崔大人的身份。 萬沒想到直接綁了莫三刀,他摸了摸鼻子,是,他前幾日剛綁了個張大山??赡鞘且驗閺埓笊绞撬麄兘^不可能下請?zhí)娜恕8匾氖?,張大山平日神出鬼沒,便是失蹤個幾天,也暫時無人發(fā)現(xiàn)。 可莫三刀可是有名的商人,身上牽扯甚多,對吳夢河來說極其重要。動他就打草驚蛇了,更何況,這人如今綁是綁了。等問完話,怎么處理又是一樁麻煩事。 周樂言顯然也想到了,開口問道:“據(jù)我所知,莫三刀如今可是與吳夢河私底下住在一塊兒的。這吳夢河豈不馬上就要發(fā)現(xiàn)?” 崔甫淡淡笑道:“周小娘子放心,吳夢河現(xiàn)在可顧不上此人。這幾日應(yīng)當(dāng)都不會發(fā)現(xiàn)?!?/br> 又頓了頓道:“尤其是今晚?!?/br> 松青瞧周小娘子迷糊的樣子,又耐心地為她解釋。周樂言聽完之后才知道這幾日她錯過了多少。 崔甫行事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他算準(zhǔn)吳夢河會因為擔(dān)心吳朧,定會去長春湖尋她丈夫幫忙。如此一來,起碼兩日吳夢河都顧不上莫三刀。 周樂言看了一眼年紀不過十六的公主,崔甫厲害,公主更厲害。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崔甫這把刀,公主當(dāng)真用得順手。 如意讓人端了椅子過來,手里捏著茶盞,她雖然不想弄臟自個兒院子,但也沒辦法。 阿四進了院子,遲疑地看了一眼公主,他的手段狠辣,若是公主親自審訊,他擔(dān)心冒犯了公主。 崔甫感受到阿四的視線,也一撩長袍坐下,漫不經(jīng)心提醒:“開始吧?!?/br> 莫三刀人高馬大的人被阿四輕而易舉地從麻袋里倒出來,又給一盆冰水給刺醒。一睜眼就看見面前端坐的二人。 瞬間意識到自個兒如今的境遇,莫三刀擠著笑咬牙道:“崔大人這是做什么?” 崔甫不緊不慢道:“夜很長,咱們慢慢來?!?/br> “先挑些不那么重要的東西請教莫兄,賬本在哪里?” 莫三刀都要聽笑了,賬本還不重要?他冷眼道:“我不知你在說什么,什么賬本,我沒有?!?/br> 如意揮揮手,阿四立刻手里捏著針上前,到底顧忌公主,不敢輕易讓如意見血。 一根根細細的針插在指甲縫里,莫三刀立刻疼白了臉色。卻還硬扛著不吭聲,舌頭咬破的血漬溢了出來,阿四竟然立刻掏出手帕給他擦了干凈。 莫三刀已經(jīng)沒有能力分辨眼前的景象了,十指連心之痛,實非常人可忍。 阿四面不改色,這只是開胃小菜。他從袖袋里掏出幾個玉質(zhì)小瓶。又捏了三根針蘸了些藥水,第一針隨手扎向了莫三刀的心口處。便見莫三刀瞬間瞳孔放大,長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一個字。 阿四滿意地心底暗自點頭,不吵不鬧極好。 又一針扎向腋下,莫三刀艱難地呼吸著,他從來不知道人的腋下是如此脆弱。眼前白光閃現(xiàn),他知道他可能要死了。 等阿四捏著第三根針要刺向眉心時,他掙扎著努力從已經(jīng)破碎的嗓子里發(fā)出聲音:“我...說...” 阿四聞言有些失落地收回了針,這么多年就沒遇見過一個能熬到第三針的。 莫三刀手上身上的針都被收了,外表看起來一點事兒都沒有。如今身體更是一點都不疼,可方才的疼痛仿佛永久地刻在了靈魂上。讓他不自覺地瑟縮抱在一團。 松青看見他這副可憐模樣,心里止不住地想什么藥水這么管用,他定要想辦法從阿四那弄一些來。 莫三刀抖著嗓子道:“賬本在長春湖名妓弄春手里,她是無辜的不曾知情,是我曾經(jīng)送她一箱珠寶,藏在箱子的夾層里?!?/br> 周樂言對他這番憐惜名妓的深情不為所動,上前道:“我去拿!” 如意點點頭:“讓趙大人隨你一同去?!?/br> 趙享明和周樂言領(lǐng)了命立刻便動身。 崔甫笑了笑道:“那便再問些重要的?!卑⑺穆勓?,領(lǐng)著眾人皆退下。連秋棠也給如意換了杯熱茶退到一旁。 “崔弦生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們手里了?張大山不過是他妻弟,斷不會為他。若是貪心,他也應(yīng)當(dāng)知曉什么能貪,什么不能貪?!?/br> 莫三刀原本還留有一絲僥幸,但聽完崔甫的話后,便知道完了。 吳家若是只因為賬目作假,還能狠狠地挖一塊rou,留一線生機??纱薷υ捓镆馑季褪撬裁炊贾獣粤恕4尴疑寐毼恢銥槲宕蠹易宕箝_方便之門,走私鹽可是要誅九族的死罪。 他只覺得吳夢河前幾日沾沾自喜簡直荒唐可笑,他們當(dāng)崔甫識時務(wù),卻不知人家是笑面虎。一張口便是要吃人。 他自知此事敗露,再無回旋余地,求情?他就算是再傻,也意識到了坐在崔甫身邊的絕不是什么崔家小娘子。他心底隱約有個猜測,卻因太過荒唐,不敢肯定。 事到如今,莫三刀認命的交代:“崔弦生原是個硬骨頭,怎么也啃不下。五大鹽商原也不想再走他的路子,可沒想到天賜良機,崔弦生的把柄送上了門。” “他非常愛重他的妻子,那個沒有腦子的蠢女人不僅有個蠢弟弟,更生了一個沒有腦子的女兒。” 如意聽到這里皺起了眉頭,他們上回去崔府可聽都沒聽過崔弦生還有一個女兒。 “那女兒五歲時走失了,被林家人偷偷找了回來,養(yǎng)在府里。錦衣玉食養(yǎng)著,卻告訴她,她不是林家親生女兒。又讓林家的小郎君從小就吊著她,她一顆心早被人攥在手里,被林小郎君迷得昏頭轉(zhuǎn)向?!?/br> “十六歲時,設(shè)計讓崔弦生的夫人與之相認,闔家團圓之時,又誘哄了小娘子與之私奔。合而無媒,該浸豬籠??纱尴疑蛉硕嗄曛螅Ф鴱?fù)得的女兒又要浸豬籠,她怎么能舍得。崔弦生低下頭上門求林家人娶了這小娘子,五大鹽商掐著他咽喉,他只能認了?!?/br> “他們一家子,都蠢笨如豬。尤其是那小娘子,還當(dāng)林家是她的家,她的相公有多么愛她?!闭f到最后莫三刀竟然笑了出來。 如意可笑不出來,她聽得手腳冰涼。 五大家族為了私利,將一個小娘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還沾沾自喜。崔弦生可憐又可恨,但他的夫人又有什么錯?錯在丟失愛女,還是心疼愛女。 她此刻一眼都不想再看見莫三刀,多看一眼都臟了眼。揮揮手,讓人把他帶了下去。側(cè)首一瞧,便看見崔甫渾身散發(fā)著冷氣,面色少有地可怕。 她頓了頓,差點忘了,莫三刀嘴里蠢笨如豬的小娘子可是崔甫真正的阿妹,原也是身份高貴的世家女。 她不太會安慰人,躊躇了一下道:“崔郎君莫要再傷懷了,左右事已發(fā)生。如今還是想想該如何辦才好?!?/br> 崔甫意外地看了一眼如意。崔弦生與鹽商勾結(jié)一事證據(jù)確鑿,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就算清河崔氏勢大,不會被誅九族??呻y免傷筋動骨,傷到根本。 按理說公主如今捏了這么大一個把柄,應(yīng)當(dāng)要狠狠利用才是,怎么倒反過來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