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崔甫一言不發(fā)地將一道道菜從食盒里拿出來擱在桌子上,然后也坐了下來,一邊用公筷夾了一道菜放在自個兒碗里,一邊開口道:“如今早已過了用晚膳的時辰,可臣聽聞公主還未用晚膳?!?/br> 周樂言心虛地瞄了一眼如意,卻發(fā)覺如意的眼睛都快黏到崔甫身上去了。 “還請公主萬萬珍重身體,這幾道菜都是揚州有名的菜色,趁熱吃才好,涼了對胃也不好?!?/br> 說完便自個兒先吃了一口,緩緩笑道:“不如就讓臣為公主試菜吧?!?/br> 李如意被他這一番動作勾得魂不守舍,恨不得自個兒化身為小郎君吃進口里的菜。 她一時又有些緊張,默默地攥了攥腰間系著的羊脂玉佩,聲音略顯酸澀道:“那便有勞郎君了?!?/br> 周樂言在一旁看得是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心里大呼,崔甫這個心機婊!只兩三下,便把李如意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往常都喚崔郎君,如今倒直接叫上郎君了! 她一時有些氣憤,崔甫這廝若入了后宮,還不將如意迷得樂不思蜀。禍亂朝綱的妖姬不外如是! 崔甫還不知他如今在周樂言眼里,從一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富二代,晉升為狐媚男子。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嘴里塞得滿滿的,眼睛卻瞪著他的周樂言。周家小娘子行事一向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他倒不放在心上。 如意倒也沒有真如周樂言說的那般昏了頭。她此刻滿腦子不是崔甫,而是她那圣明的阿耶。 當真是親生的,就是懂她。 如意瞧了一眼吃得真香的周樂言,也抬起手夾了一口菜。也不知是因為戲院的菜肴好,還是崔郎君布的膳比較香,也難得多用了一些。 只是她那跟貓似的胃口在崔甫眼里實在是不夠看的,崔甫瞧著如意巴掌大的小臉,眼底暗了暗。記在了心上。 等三人吃飽喝足后,戲臺上也緩緩拉開帷幕。 今日這出戲名為《代面》,演的是蘭陵王高長恭,他雖驍勇善戰(zhàn)卻因容貌姣好,像女子一般。他覺得自個兒生得太好,不能震懾到敵人,故而每次上陣殺敵時,便戴一個相貌可怖的面具。以此來威嚇敵軍。 這本子寫得好,又集歌舞戲于一體。布景華麗,配樂恢弘,仿佛一下子就將人拉進情景里。眾人皆是看得津津有味。 待歇了幕,眾人皆是起身鼓掌,確實是好戲。如意瞧了一眼臺下給戲子獻禮道賀的人,有些意猶未盡地坐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茶。 周樂言躍躍欲試,她慣常是愛捧場的。只可惜今兒個出門沒帶什么東西,想了半天,才從懷里掏出一個方才在街上買的人偶。呆呆地望著人偶呆呆的臉,覺得頗有些拿不出手。 如意瞧她這副模樣便克制不住的笑出了聲,臉上添了幾分紅暈,抬手解下了耳邊的粉珍,笑道:“別瞧你那人偶了,拿去吧。” 周樂言立馬眉開眼笑的接過,謝道:“我代那優(yōu)伶多謝阿意!” 崔甫看了一眼周樂言手里的那對粉珠,又瞧了瞧如意摘下粉珠后微紅的耳墜,不置一詞,眸色卻變深了些。 那一對粉珠雖不至于價值連城,但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物。圓潤又干凈,那優(yōu)伶接過立刻往上頭瞧去。只可惜早已人去樓空。 但揚州城,到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想知曉那客人的來頭還是有辦法的,更何況,如意她們更無意隱藏自個兒行蹤。 崔甫一大早便醒了,此刻在屋子里正用著早膳,屋子里沒有旁人,他便恢復(fù)一貫冷清的模樣。整個人的氣質(zhì)瞧著大為不同,面無表情地冷著臉聽一旁的松青匯報。 “雞還沒叫一聲人就來了,想來是那些個優(yōu)伶都是夜場生活慣了的。也不扣門,只站在宅子門口站到人出來,才上前搭話遞了帖子。門房說人肩都濕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倒真能耐得住性子。” 崔甫接過帕子擦了擦嘴,隨手丟在桌上道:“來得倒是快?!?/br> “主子,要不要把人請走?” 這些年跟著崔甫走南闖北,見過多少人。倒也難得見到如此會來事兒的優(yōu)伶,門還沒進呢,姿態(tài)就低到塵埃里。大小也算揚州城里的名角,倒真能豁得出臉面。 但老人言,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這優(yōu)伶存的什么心思還未可知。 崔甫不疾不徐地給自個兒倒了杯茶道:“人家是來見你的嗎?你著急趕什么人,你今日別忙其他,只管把我讓你找的人給找到?!?/br> 松青心想那人哪是一時半會就能找到的,也不知這揚州城有沒有這般人。他心里沒個底,還在考慮要不要直接從清河請個人過來。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還不快去。” “是是,我這就去?!彼汕嗟昧舜叽倜Σ坏某鲩T找人去了。 如意昨兒個一夜睡得極好,難得多睡了一會。剛洗漱完畢用完早膳,秋雅姑姑便開口,試探道:“昨兒個公主回來得遲,奴婢倒也沒問,不知公主昨日的戲瞧得如何?可合心意?” “倒是不錯,但也不算新奇。宮里頭也有的?!?/br> 如意坐在鏡子前,秋棠側(cè)身便露出剛為如意描好的小山眉,又拿特制的毛筆蘸了些胭脂,細細地掃了掃她眼尾。又拿了唇脂點了點紅唇,再不做其他,今日的妝容便算好了。 如意滿意地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個兒,今日的妝容乖巧,極為適合拜訪長輩。 秋棠又轉(zhuǎn)身站到如意身后,仔細地為如意挽發(fā)。她瞥了一眼鏡子里的不動的秋雅姑姑道:“可是有什么事?” 秋雅姑姑低聲道:“外頭通傳昨兒個的優(yōu)伶今日遞了帖子來府上拜會公主,要面謝公主昨日賞賜。” “這真是奇了,他連我都沒見過一面,怎么找上門來的?更何況,我瞧他名氣挺大,捧場的又不止我一人。若說那對粉珠難得,怕是他也見過比這更好的東西吧?” “那公主,要不要見一見?” 如意擺擺手,無趣道:“他若是要謝,也應(yīng)當是謝昨日給他賞賜的人。那粉珠可不是我給的他,該找誰便找誰去?!?/br> 于是周樂言義不容辭地便接了這個燙手山芋。 周樂言到了前廳,便瞧見昨日的優(yōu)伶帶著個小廝楚楚可憐的侯在一旁。她那憐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 唯恐聲音大了嚇著人,湊上前,溫柔道:“小郎君怎么不入座,累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快快入座?!?/br> 優(yōu)伶笑得頗為動人道:“小娘子安好,不過是站一會,不礙事的?!钡挂矎纳迫缌鞯淖抡f話。 “還請小娘子勿怪云澤唐突,實在是昨日云澤收了娘子如此貴重的賞賜,覺得惶恐。小人不過一介優(yōu)伶,當不得如此厚賞,還請小娘子收回?!?/br> 后頭跟著云澤的小廝忙將手中的托盤遞上。 “我送出的東西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優(yōu)伶怎么了?你唱的好,這就該是你的?!?/br> 云澤見周樂言推拒,也不再出口推辭,只低著臉靦腆笑著收下了。 又聽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緩緩開口道:“昨日聽聞與小娘子一道來的還有一位小郎君和一位小娘子,不知云澤可否有幸一見,能當面道謝呢?” 周樂言心道那兩位豈是你說見就見的,打著哈哈道:“他們二人都有要事,不便見客?!?/br> 云澤趕緊低垂個臉,語氣惶恐連聲致歉:“是云澤唐突了,云澤身份卑微,自不敢多有打擾。小娘子,小郎君身份高貴,是我不配?!?/br> 周樂言笑呵呵地抄著個手,感嘆道:“真香啊。” “什么香?”云澤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問道。 周樂言還是那副樂呵呵的模樣,手一指,微笑答道:“我說這綠茶,真香,你聞不到嗎?” 云澤是混跡揚州□□角,聞言臉色變都未變,只當沒聽出來,笑著道:“云澤不懂綠茶,叫小娘子笑話了?!?/br> 又左右試探了幾句,發(fā)現(xiàn)得不到自個兒想知道的東西。閑聊幾句后便起身告辭。 周樂言望向他離去的背影,從鼻子發(fā)出了一聲“哼”。轉(zhuǎn)頭便向如意房里奔去。 如意瞧著興沖沖進來的周樂言,不慌不忙地由秋棠為她披上袖衫,又撫平每一處褶皺。 周樂言急切地要與人分享,不等如意開口,便一口氣說了個凈。 “阿意你是沒見著人!這個優(yōu)伶在戲臺上能將蘭陵王這般鐵骨錚錚的人物演得入木三分,我當他本人也差不離。卻沒料到那一身柔情連平康坊的妓子都要自嘆弗如!簡直大相徑庭!” “話里話外都帶著鉤子,若不是我機警,怕就要被他套了話去!” 如意了然道:“未必人家便如你所說,是個柔弱的小郎君。怕是早就打探好了,知賞賜的小娘子著男衫,只當你愛好這一款,故意這番扮相來誘你呢。阿言,好福氣啊?!?/br> 周樂言苦哈哈道:“阿意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知我也不去見了,直接將人轟出去便是了。臺上臺下的都在演戲,顯然是拿我做筏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