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果然與眾不同！”周樂言由衷感嘆，旁人做官要么是真心為民請命，要么是為了功名利祿。若有功，莫不是厚祿加爵。

    如此，只單單請一個婚事由自個兒做主的崔大人，被襯得像是一朵純潔的白蓮花。而能答應(yīng)這般荒謬請求的圣人更是歷代帝王中的一股清流。

    李朝再如何開化，婚姻大事也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v容家里疼寵小娘子小郎君些的，也不過讓二人婚前多相見，了解一些。

    但如果當(dāng)真都聽小郎君小娘子，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就比如說周樂言，她阿娘綁她在家看書要為她相看人家，她縱是萬般不愿，也無可奈何。若不是皇后一道懿旨賜下，怕是此刻她連親事都定下了。

    這消息怕是還沒有傳出去，要不然怎么也得震動一番金陵。不過，即便那些小娘子知曉此事，也怕仍是喜歡崔甫的很。

    她悄悄瞄了瞄如意，暗嘆幸虧如意待在宮里頭，身邊的宮人個個都有規(guī)矩的很。絕不會有人在公主耳邊提那些亂七八糟的風(fēng)月之事，否則光是聽到崔甫惹下的桃花債，那醋便夠如意喝一壺的。

    如意把玩手里的羊脂玉佩，冷笑道：“不管圣人何意，事已定局，只能讓崔郎君自個兒去開口請賜婚了?！?/br>
    周樂言聽見這話，想起上次在東宮瞧見的崔甫，對著如意不冷不熱的疏離模樣，總算腦子開了回光。

    小心翼翼問道：“這情之一字最是難解，若是崔大人無意？”

    如意手里攥著被盤的溫?zé)岬难蛑瘢p輕一笑道：“連公主都瞧不上，他崔甫眼光可真夠高的?！?/br>
    周樂言瞧見如意那張美得驚人的臉，她從小到大確實(shí)再沒見過比如意生得更好的小娘子。更何況，如意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讓人忍不住地想，是不是這皇家的靈氣都聚到她一個人身上去了。

    若是崔甫能對著這般的小娘子都不動心，那當(dāng)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個男人。

    “莫提我了，你先管好你自個兒吧?！比缫怆m是嘴上這般說，到底還是想到崔甫對她態(tài)度疏遠(yuǎn)，有些不快，便不欲再提。

    周樂言撇了撇嘴道：“我有什么可管的，嘿嘿，這還得多謝娘娘和公主的抬愛。”

    如意冷笑一聲，瞧著周樂言頗有些得意忘形的臉，也懶得提醒她了?？倸w不會讓她吃虧便是。

    如意飲了一口茶，沉聲道：“此番去揚(yáng)州城，你給我提著點(diǎn)心。在金陵府里你如何胡鬧，只要不犯大錯，都不會出什么事兒。但你若是在揚(yáng)州城里惹了事，可不是那么好平的。”

    “揚(yáng)州城的富商富甲天下，有了錢便想要權(quán)，如今的揚(yáng)州城聚集五湖四海的豪商。又多有番邦的商人，形勢詭譎。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此番我只是崔氏旁支的一個小娘子，可沒有公主能替你做主。”

    “阿言明白，阿言必然規(guī)規(guī)矩矩，只當(dāng)去揚(yáng)州城玩樂的小娘子便是。絕不胡鬧！”

    二人又細(xì)細(xì)說了些安排。

    如意去揚(yáng)州城當(dāng)然不是只為了崔甫和游山玩水。她如今身肩社稷百姓，自然對揚(yáng)州一行有所布置。

    等宮門快要落鎖時，周樂言才告辭離開。她前腳剛走，后腳秋雅姑姑便敲了敲書房門。

    “進(jìn)?！比缫鈹R下了手中的筆，低著頭看著案上的紙，也不瞧進(jìn)來的人。

    “公主，春榮姑姑下午便回了長樂宮，瞧公主政務(wù)繁忙，便不敢打擾。特意囑托我來給公主說一聲。”

    “嗯，都?xì)w置好了？”

    “是，公主，都收拾妥當(dāng)了。這是冊子，公主瞧瞧還有什么需要的？”說罷，秋雅姑姑便遞上厚厚的一疊冊子。

    如意總算抬起了頭，伸手接過，只瞧了前面兩頁，便不再看。

    直接擱在桌上，緩聲道：“秋雅姑姑最知我心，里頭大多東西我都用不上。出門在外，該帶多少東西您心中有數(shù)。刪減些，符合大族小娘子出門的行頭便可。娘娘那里，不必告知。待我回來再親自與娘娘說?！?/br>
    秋雅姑姑頭低得深深的，恭敬道：“謹(jǐn)遵公主令諭。那奴婢便退下了?！?/br>
    如意隨意便應(yīng)了一聲，突然又開口將她叫住，擰了擰眉沉聲道：“讓芙蓉把周樂言送我的那把琴給找出來也帶上?！?/br>
    “是，公主可還有別的吩咐？”

    “沒了，下去吧?！?/br>
    秋雅姑姑轉(zhuǎn)身出了書房，便一一將事情安排下去。她站在院子里，瞧著宮人們行動迅速地搬著箱子，沉默不語。

    “秋雅姑姑，您瞧瞧，是不是這把琴？”芙蓉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出。

    她聞言回首，伸手撥開包著琴的絲綢，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這把，妥善收拾好了，公主指名要帶這琴。”

    又皺了皺眉道：“琴侍可隨公主出行？”

    “隨公主出宮的人皆是圣人娘娘親自點(diǎn)的，未有琴侍隨行?！?/br>
    “那便去讓隨行的人今夜去琴侍那里好好學(xué)學(xué)，莫讓公主出門不便?！?/br>
    “是?！避饺胤€(wěn)重的行了個禮，忙去吩咐人。

    秋雅姑姑總覺此行不會那么順利，這些小事倒也罷了，只是想到被芙蓉裝進(jìn)箱子的琴，總有些不安寧。

    思來想去許久，終于還是在出行的前一夜，待伺候如意歇下后，將秋棠叫進(jìn)自個兒屋里。

    她沉默地望著秋棠半天，才慢慢開口道：“秋棠，你我相識多年，同為秋字輩，有些事我不提你也應(yīng)當(dāng)懂得?！?/br>
    宮里如今有品階的尚宮女史皆是以春夏秋冬排輩。春榮姑姑自不必提，待在皇后身邊已有數(shù)十年，夏字輩的宮人以前皆是伺候公主的。如今基本都沒了，而她們秋字輩的最出眾的便是她與秋棠。

    秋棠若不是入宮時年紀(jì)太小，入宮這么多年，也早已能做姑姑了。

    雖是她平日里皆是做的伺候公主的活，瑣碎復(fù)雜?？赡軐⑷缫庹疹櫟庙樞娜缫?，其中能力不可小覷。更何況，公主往常有個什么事吩咐她去辦，她都能辦得妥妥帖帖。故而，也更得寵些。

    秋棠往常雖瞧著有些天真的模樣，此刻卻截然不同，她面容沉靜，低著嗓子道：“姑姑出行前深夜將我叫至房內(nèi)，必是有事吩咐。姑姑直言便是?！?/br>
    “我也不與你兜圈子，想來你早有察覺，公主待崔甫崔大人與旁人不同?！鼻镅殴霉闷沉艘谎鄣椭^不吭聲的秋棠，接著道：“這倒也罷了，宮里規(guī)矩重著?？蛇@回出了宮，你在公主身旁伺候，可一定要小心提醒著些。莫要壞了規(guī)矩，失了分寸。”

    秋棠聽見這話，抬起頭慢慢道：“我知曉姑姑意思，不知姑姑也可否聽我一言？”

    “公主金枝玉葉，規(guī)矩極好，怎會胡亂來？更何況，公主便是要崔甫，我們這東宮的下人，就算是綁，也要把崔甫綁到公主跟前。姑姑還是莫要擔(dān)心了。”

    秋雅姑姑捏了捏手指，不曾回答。

    秋棠施施然行了一禮道：“我已知曉姑姑的意思，若是姑姑沒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去收拾了?！?/br>
    秋棠向門外走去，等一只腳邁出門檻，又收了回來?；仡^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還沉默在原地的秋雅姑姑，低聲道：“正如姑姑所言，你我多年情誼，我便再多說一句?！?/br>
    她頓了頓聲道：“姑姑又豈知這不是圣人所愿呢？”

    說罷，不等回答，便走了出去。

    如意昨日睡得極好，一夜無夢。西洋鏡里的她此刻神采飛揚(yáng)，精神飽滿。紅唇一勾，當(dāng)真是美艷動人。

    她微微抬手扶了扶金釵，仔細(xì)打量鏡中今日貼的花鈿。難得玩笑道：“離了白梔的手藝，我可要不舍許久?！?/br>
    白梔笑了起來，道：“公主放心，這幾日我已教了秋棠二十多個花樣，保管公主出門在外，一天一個樣，絕不重復(fù)?！?/br>
    如意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如此，我可就放心了。”

    瞧著時辰差不多時，秋雅姑姑便邁進(jìn)殿里，溫聲道：“公主先請用膳，用完膳便可出發(fā)了。”

    等如意慢吞吞地用了一碗粥后，終于到了出發(fā)的時刻。

    昨日她去長樂宮給余皇后道別，余皇后雖不愿見她，今日倒也讓春榮姑姑來送她。

    她此番一行的名頭是代圣人去皇廟祈福，故而大張旗鼓也無妨。前前后后無數(shù)的御林軍圍著，又有清側(cè)使為其開道，后面便跟著一車車的行李。她踩著墊子慢慢上了步輦，華貴無比的步輦倒不似從前那般有白紗罩著。

    她此刻已是儲君，不是不便見人的小娘子，便大大方方的任人看。

    于是金陵城的百姓都震動了，雖聽聞皇太女今日要出行，他們紛紛出來瞧瞧熱鬧，卻沒想到能一睹皇太女的容顏。

    如意儀態(tài)端莊地坐在步輦上，一雙眼睛燦若星輝，白皙美麗的容貌攝人心魂，卻又因皇家氣度，讓人無法輕視。只覺高不可攀，讓人心生折服。

    縱然再戒備森嚴(yán)，但到底還是有那不要命的喊聲：“公主，公主！草民仰慕您許久，公主瞧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