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園有一片桃林，桃林外的花園中擺放著一盆盆爭奇斗艷的花，令人賞心悅目。

    陸芳允邀請的客人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女子，或覺醒了神通，或修煉玄功。有的將來會繼承家業(yè)，有的正在招婿，有的已經(jīng)當(dāng)家做主了。程錦年置身其中，引來不少關(guān)注。

    “程小姐的爹娘竟然允許程小姐來此？”

    “前幾日，郊外的一燈寺倒塌，聽說她娘為了她跟寺廟鬧翻了呢……”

    “哇，她娘可真寵她。”

    寵？

    程錦年不喜歡這個字，朝說話的人看去，目光冷淡。

    那人訕訕住嘴，朝她笑了笑：“程小姐打扮得可真好看，像是仙女下了凡，我自愧不如?！币稽c兒也不拘謹(jǐn)，話也說得好聽。

    “你也好看，我喜歡你的頭發(fā)顏色?！背体\年道。

    女子的個子比她矮，身材嬌小，蜜色肌膚，頭發(fā)是橙紅色，穿著白色間粉色的衣裳，像十來歲的少女。程錦年走近她，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發(fā)質(zhì)柔軟，手感不錯。

    近距離嗅到程錦年身上的忍冬花香味，女子臉色微紅，輕聲說：“我叫劉璃，程小姐用的香真特別。”

    她看見程錦年的兩個丫鬟，目光從臉蛋消腫的紅月身上劃過，落在梁道卿臉上，眼睛里露出了驚嘆的神色。

    這個丫鬟真好看。

    程錦年隨身帶著香囊，解開袋口拿出一個香丸送給劉璃，道：“你是一位神通者？”

    劉璃的目光挪回來，歡喜地收下了香丸，笑道：“嗯！我會放火！”說著豎起手指在空中劃了劃，指尖下冒出火線，火星嗤嗤，像煙花般好看，“我覺醒神通當(dāng)天，頭發(fā)就變了個顏色……”

    二人坐下，劉璃跟程錦年說話。

    她是初次參加大型宴會，認(rèn)識的人并不多，程錦年愿意聽她說，她很高興。

    芳園內(nèi)伺候的仆從多是少年，最丑也有中上之姿，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色交領(lǐng)衣裳和白襪，頭發(fā)扎起，為客人送上茶水點心和瓜果。

    伎樂們有男有女，穿青衣，或彈琴，或撥弄懷中的琵琶，或輕歌曼舞。

    陸芳允不知去了何處。

    須臾，陸芳允走進(jìn)屋里，她換了一身風(fēng)格獨特的露肩大紅裙，上身被衣裳勾勒出線條，下身是畫著仙鶴的大裙擺。

    屋子里的女人都被她的衣著吸引了注意力，包括程錦年。

    “這是我請別人新做的衣裳?！标懛荚收故敬蠹t裙，看著身邊的蒙面女子向大家介紹道，“這位就是給我做裙子的大師，她叫葉悠悠，jiejiemeimei們?nèi)羰窍矚g她做的衣服，或者想穿天底下獨一無二的衣服，盡管找她幫忙。”

    嘗了一口果汁，程錦年望著葉悠悠，覺得面熟。

    葉悠悠的面紗將她的臉遮得看不見輪廓，可程錦年想看她的臉，就算她戴著鋼鐵做的面具也沒有用。

    面紗下，葉悠悠的臉長著一大塊紫斑，膚色蠟黃，憔悴疲憊得像是兩天沒休息過。

    這張臉程錦年曾見過一次，在她親手拆掉的那座寺廟的門口。

    劉璃羨慕地看著大紅裙，問她：“程小姐認(rèn)識那位做衣服的大師？”

    程錦年點頭。

    劉璃：“裙子好好看！我要是有錢，我肯定會找她做衣服，可惜我沒錢?！?/br>
    賺錢是很困難的，盡管劉璃是一位神通者，口袋里也不富裕。

    “穿這樣的裙子出門會很冷?！背体\年不喜歡好看卻不實用的衣服，陸芳允走過來，她說，“你又挨凍了?！?/br>
    “哈哈哈，屋里暖和，不怎么冷?！标懛荚矢尚Φ?。

    她知道丫鬟打扮的紅月是男子，梁道卿還是頭一次見，不過她素來消息靈通，掃了梁道卿兩眼，說道：“這位莫不是你在街上救下來的？”

    “對，我在街上撿來的?！背体\年側(cè)頭打量丫鬟裝扮的梁道卿，他是個美男子，長相氣質(zhì)合乎她的審美，“陸jiejie這里有沒有比他好看的男子？”

    “沒有?！标懛荚蕯偭藬偸郑H感無奈，“世人要求女子溫柔貌美，男子卻是有才華不怕長得丑。美麗的女子處處可見，美男子少有，實在叫我生氣?！?/br>
    “女子更愛美，男子都邋里邋遢的?！眲⒘Р遄?，“程小姐又香又軟，陸小姐又漂亮又霸氣，我就算不是男子，我也喜歡你們！”

    陸芳允失笑：“劉小姐莫非不愛男子愛女子？”

    程錦年無所謂劉璃是愛女子還是愛男子，說道：“男子會邋里邋遢是因為女人極少對男子指指點點，倘若女子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走出門去定會惹來嘲笑聲一片?！?/br>
    “這倒是?！眲⒘дJ(rèn)可她的話。

    “不止邋里邋遢?！标懛荚蚀┥涎诀吣脕淼钠っ庖?，“我干干凈凈地出門，街上的男男女女對我評頭論足，男的色瞇瞇地盯著我不放，女的罵我勾引人……我勾引誰了？丑男我是一點興趣也無，多看他一眼，我都嫌惡心。”

    “教訓(xùn)他們兩下便是?！背体\年吃了一口梁道卿送到嘴邊的糕點。

    屋子里寬敞而溫暖，陸芳允拍了拍手，七八個俊俏少年走進(jìn)來。他們穿著紗質(zhì)舞衣，半遮半露，身體柔韌修長，舞蹈跳得熱情而奔放。

    陸芳允在客人之間走動：“喜歡那個挑哪個，沒有喜歡的就等下一場?！?/br>
    程錦年欣賞舞蹈，道：“甄言，有喜歡的男子嗎？”

    甄言在她身邊，看了看跳舞的少年：“小姐，我得保護(hù)你?！?/br>
    程錦年說：“看中就去要?！?/br>
    甄言猶豫了一下，在舞蹈結(jié)束時，挑了個比旁人壯實的少年。

    梁道卿目不斜視，專心伺候程錦年吃吃喝喝。

    劉璃只是看，不挑。

    下一批進(jìn)來的是群青年，其中二人舞劍，余者伴舞。程錦年不挑，劉璃也不挑，都在吃東西聊天。

    “……我嫁人了。”劉璃說，“我夫君不許我來這里，說來玩的不是好女子，我瞞著他偷偷溜出門來的，回去了夫君準(zhǔn)會生我氣。”

    “你夫君也是神通者？”隔壁的客人是個婦人，程錦年看到隔壁的舞者少年嘴對嘴地喂她喝酒，她的手情色地揉少年的臀。

    “他沒神通，也沒有習(xí)武，就是個普通人?！眲⒘Пг沟溃八芪夜艿每蓢?yán)了，我平時跟別的男人說話，他也喝醋，有時候我很討厭他?！?/br>
    “為什么你會跟他成親？”程錦年問。

    “成親那會兒我還沒覺醒神通，我爹娘說我又饞又懶嫁不出去，他剛好來我家求親，我看他還算順眼，就嫁了?！眲⒘硌莸哪凶樱悄凶酉嗝蔡锰?，身材高大，“住進(jìn)夫君家里我才知道，他比我還懶，褻褲都要他娘給他洗。不洗他就一件褻褲穿好幾天……”

    程錦年撥開梁道卿遞來的茶，招手叫高大男子過來。

    男子立刻過來，一臉討好地朝她笑。

    程錦年用下巴指了指劉璃：“她看中你了?！?/br>
    劉璃愕然：“我……”

    男子牽住她的手輕聲說：“客人，請您憐愛奴?！?/br>
    他恰是她喜歡的類型，劉璃紅了臉蛋，終究沒忍心將他推開。

    隔壁的婦人起身，帶著衣不蔽體的美少年去房間。有的人坦蕩大方，在席間跟男子親親摸摸，不怕被別人瞧。

    忽然，喧嘩聲傳來，一個身高與程錦年相差無幾的男子闖了進(jìn)來。他皮膚黑，胡子沒有刮干凈，一張胖臉長著痤瘡和斑，怒氣沖沖地掃視屋內(nèi)，目光在半裸的客人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盯中了程錦年，再看向她身旁的劉璃。

    “他是誰？”程錦年問。

    “我、我夫君?！眲⒘奶摰赝崎_高大男子。

    “這么丑的男人你也看得順眼？”程錦年驚訝。

    劉璃默然不語。

    她夫君邁開大步來到她面前，憤憤地罵道：“你這個蕩婦！”揚起巴掌就要打劉璃。

    “啪！”

    聽到耳光聲，自己的臉卻不痛，劉璃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剛好聽到重物落地的撲通聲。

    她夫君不在屋里，而是摔在庭院中，半邊臉高高腫起，發(fā)出了凄慘叫聲。

    屋里的客人們處之泰然，有的看她夫君，有的看她，有的在看她身邊的程錦年。

    誰打了她夫君一耳光？

    劉璃才認(rèn)識的程錦年徐徐說道：“我打了你夫君。你是我的朋友，他羞辱你，也羞辱我。他還要打你，我很生氣?！?/br>
    “蕩婦”這個詞在程錦年聽來是刺耳的，無論罵的是不是她，都逃不掉規(guī)訓(xùn)她的嫌疑。

    對上程錦年真誠的目光，劉璃怔住。

    芳園的護(hù)衛(wèi)終于趕來，堵住她夫君的嘴巴，將她夫君拖走。

    “謝謝你，程小姐?！眲⒘嗣约喊l(fā)燙的臉，低頭看著桌子，發(fā)色更紅，一雙眼睛被淚水濕潤，“你是對我好的人……我夫君，我應(yīng)該在他打我之前動手的，他敵不過我。他要我足不出戶，要我在家里繡花做家務(wù)，不許我看別的男子一眼，卻背著我去青樓當(dāng)嫖客。我想，我得跟他和離……”

    夫君挨了打，她一點也不心疼，甚至感到暢快。

    她覺得她沒有用，覺得她是一個廢物，明明有力量，竟連個男人都管不住。

    “你去休息吧?！背体\年擺擺手。

    朋友的眼淚她看到了，她不想哄人。

    劉璃遲疑，跟她說再見，帶著高大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