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我身上有銀兩……”

    “啊……嗚……好漢饒命……”

    小半盞茶后, 那幾個揍他的人便麻利地轉(zhuǎn)身離開, 全程沒發(fā)出一點聲音，明顯就是不知誰從哪里雇來的熟手。

    毛子黔狼狽地蜷縮在地上，捂著劇痛的肚子，低低呻.吟。

    直至又過了一會兒，有人路過這處小弄堂，驚疑地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的呻.吟麻袋。

    “誰、誰？還活著沒？”

    “救、救我……”

    到毛子黔家的戲院開業(yè)那日，沈家的姑娘們都有些興奮。

    沈云昭幾個收拾得早，早早就來了沈精羽的蕙桐院，看著她細細地往臉上點綴的脂粉，又看著桌上沈精羽早早拿出來的一箱子鞭子、彈弓、匕首和繩索等物，好笑道：“小姑姑，你這準備得可真完善。”

    沈精羽對著鏡子，在唇上點好最后一點胭脂：“我每次出門都要帶上的，只不過今天準備得格外多一些罷了?！?/br>
    說實話，現(xiàn)在敢對她打主意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在邊關(guān)時，是因為有她老虎花的名聲鎮(zhèn)著的，到京城后，則是因為她身上瑾郡王未婚妻的身份。

    雖然自來京后，她就一直在有意識的收斂，怕嚇壞了小未婚夫。但這并不意味著自己收斂著收斂著，就變成了一只家貓。

    她還是感覺老虎花更可愛些。

    “如果那個毛子黔真的敢對小姑姑起什么心思，就直接給他毀容好了?！?/br>
    對于學子而言，毀容者不能參加科舉。

    沈精羽起身，將匣子里的那枚貓眼戒指戴在手上，又來回轉(zhuǎn)動了幾下，看著它隨著自己的動作，向外吞吐出刀片，滿意地翹起唇角。

    “真巧，我也是這樣想的。”

    戴好戒指，沈精羽又在袖袋里放上一枚小巧的彈弓，剩下的武器則讓赤芍幾個都分別幫她收好。

    “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不過有備無患?！?/br>
    “沒錯，”沈云嘉點頭，“你別看我自來到京城后，一直裝得像是柔柔弱弱的，這些保命的家伙事兒，我身上可一樣都沒少?！?/br>
    誰敢看她好欺負，過來欺負她，她就能直接讓對方腦袋瓜子開瓢。

    很快，沈精羽就已收拾完畢。

    她對鏡看著自己今日的嬌艷打扮，微抖了抖清涼的衣裙，轉(zhuǎn)身與幾人嫵媚一笑：“那咱們也走吧?！?/br>
    “是，小姑姑?！?/br>
    結(jié)果，當她們?nèi)蔽溲b地來到戲院，卻沒有當即見到毛子黔。

    “這人是自家戲園子開業(yè)，然后爽約？”沈云嘉用帕子捂著嘴小聲道。

    “不能吧，今日到來的這些公子小姐，都是他親自邀請過來的，沒有第一時間趕來已是失禮，若他一直不出現(xiàn)，可就得罪了今日到場的所有貴客?！?/br>
    沈云婉溫聲低語：“那我還是挺期待他不來的?！?/br>
    卻不想，她話音方落，戲園子門口就發(fā)出一陣喧嘩，以及一陣子此起彼伏的偷笑聲。

    眾人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然后就也忍不住地一齊用帕子遮住嘴角。

    此時剛剛抵達戲院的，正是今天剛開業(yè)的主人毛子黔。

    只不過，此時他與往日的俊秀模樣有很大不同。他不僅眼睛和臉上掛了不少黃中帶紫、紫中帶青的瘀痕，就連臉部都已腫脹到變形。

    仿佛是一幅被彩墨隨意潑灑臟了的畫卷，不僅將他原本的好相貌去了十成，還莫名給人添上幾許逗樂的喜感。

    “毛公子，你這是怎么了？”

    “毛公子，你這可是遇到了歹人？”

    “你這該不會是剛剛?cè)ミ^染坊，才趕回來的吧?！?/br>
    在幾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打趣聲中，周圍原本還在壓抑著的笑聲，再也忍不住地大了起來。

    毛子黔面上有些不好看，但還是頑強地賠了個笑臉：“路遇歹人，來遲了，實是子黔失禮?！?/br>
    因為臉上的傷，他今日特意在臉上敷了不少粉，卻沒有辦法多掩飾幾分。

    現(xiàn)在這一笑，一層細細的粉就從他臉上落了下來，飄在他紫紅色衣衫上，愈添喜感。

    在毛子黔沒有出現(xiàn)時，在場的小姐和公子們對他還是積蓄著怒氣的，但等他出現(xiàn)后，那些原本的怒意就消失了個大半。

    這仿佛是開了個醬染鋪子的臉，實在是讓人生不起氣來。

    甚至還有一些原本對毛子黔看不上眼的公子，現(xiàn)在看著他都多出幾分柔和。

    相信經(jīng)此一出，京城中原本關(guān)于毛子黔的美名就能回落不少，如此識趣的競爭者，值得一個好臉。

    而毛子黔的心理素質(zhì)也是真的強。

    哪怕頂著這樣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他也只是在最開始不自在了一瞬后，就迅速恢復正常。最后還因為面對眾人詢問時，打趣的自我調(diào)侃，而迎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很快，戲園子里的旦角們便各就各位，按照原計劃依次登場，咿咿呀呀開唱。

    毛子黔遠遠地見到坐在二樓廂房方向的沈精羽一行，他的眼神先是閃了閃，后又轉(zhuǎn)為堅定。

    如果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他以后再想要見到沈精羽，還不知要等到什么。

    最后，他到底還是沒按捺住心中暗搓搓的念頭，抬腳走到沈家人所在的二樓包廂。

    “諸位姑娘，不知你們對在下這戲園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議。”

    他此時身姿挺拔，嗓音儒雅，那端出來的架勢，一如之前那般斯文且舉止有度。

    然而無論他表現(xiàn)得再好，配上他現(xiàn)在這張臉，都沒有多少魅力可言。

    兩只眼睛，其中左眼眼圈兒烏黑，眼皮腫脹，與正常的右眼相對比，大小眼，高低眉。再加上他臉上那些青青紫紫黃黃的色彩，讓人見之就忍俊不禁。

    遠看時已經(jīng)夠搞笑了，近看還要更搞笑。

    “噗！”

    沈精羽頑強得忍住了，但是她身后的幾位侄女沒有忍住。

    突然就發(fā)出了笑聲，讓原本由毛子黔營造出來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轉(zhuǎn)為一喜劇現(xiàn)場。

    毛子黔：……

    沈精羽倒是趕在毛子黔尷尬前，很給面子地回了：“戲園子很不錯，旦角們唱腔也很正。只是有一點，毛公子是否需要我們幫忙報個官，幫忙抓抓歹人？”

    毛子黔：……

    如果報官能抓到人，他能不去報嗎？

    但是問題就在于，在沒有足夠線索的前提下，他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他就連懷疑人選都沒有。在這種前提下報官，除了多丟一次臉以外，基本不會有其他收獲。

    早知他那日出去見五皇子時，就不該不帶小廝和書童。但凡抓到一個人，或者看到一個人的臉，他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境地。

    最后，毛子黔到底沒有在沈家姑娘們的包間待多長時間，就強作鎮(zhèn)定地掩面敗走。

    他一走，屋內(nèi)姑娘們的笑聲越發(fā)歡快起來。

    “所以他過來一趟，到底是為何？是專門讓我們欣賞一下他的臉嗎？”沈云卉快要笑到肚子痛。

    “哪里會有那么大公無私，指不定是當真過來想尋我們報官呢?！鄙蛟普验_口。

    沈云研聞言，連忙瞪大眼睛：“什么？那話不是開玩笑的嗎？就這種沒頭沒尾的案子，可千萬別給我父親找活了，他現(xiàn)在老得都快趕上祖父了?！?/br>
    其他人想想沈崴經(jīng)常性掛在臉上的愁苦與風霜，忍不住點頭。

    “不會不會，不給大伯多找活。”

    “祖父是保養(yǎng)好，轉(zhuǎn)頭你讓小姑姑多給大伯配上一些護臉的，養(yǎng)上個一年半年，說不定就養(yǎng)回來了?！?/br>
    一行人正嘻嘻哈哈笑說著，便有一小丫鬟敲門進來，給幾位貴人更換茶水。

    在為沈精羽添茶時，她不知怎的腳底下一歪，眼看著手中的茶水就要灑在沈精羽身上，卻被橫叉里伸出來的三只腳給一齊踹開。

    三只腳中，一只是沈精羽的，剩下兩只是沈云嘉和沈云卉的。

    沈云昭也看到了，但是她坐的位置離沈精羽有些遠，頗為扼腕。

    “不會倒茶就小心些?！?/br>
    “冒冒失失的，真是讓人掃興。”

    “對不起，對不起，還請幾個貴人饒恕?！毙⊙诀弑粐樀妹嫔n白，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就是一頓求饒。

    沈精羽看著小丫頭面上的蒼白，想著她方才看似無意、卻分明是有心的動作，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

    “去門外跪著吧，等我們走了，再離開?！?/br>
    小丫鬟似乎被沈精羽這話給嚇得怔了一下。以往遇到這種情況的，但凡實在人多場合，大多貴族小姐都會為了臉面，說聲沒事就讓人下去了。

    這次莫非她還遇到了硬茬？！

    她怯怯抬頭，就對上了沈精羽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心中一涼，連忙低下頭，恭謹應(yīng)聲：“是，姑娘?！?/br>
    她抖抖索索起身，將熱水壺重新拿好，走出包廂，闔上房門，委委屈屈地跪在外面。

    剛還在醞釀淚意呢，就聽里面幾位小姐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

    “我去，這水還挺燙的，正常人會用這么燙的熱水潑人？”

    “總該不會是敵國細作吧?！鄙蛟仆褡罱蜕蛟萍位煸谝黄鸹於嗔?，別的還沒太大長進，就是現(xiàn)在看誰都滿腦子想著這人可能是細作。

    沈精羽感覺可能不大像，但是，她也沒有白受了委屈就輕易將這一茬揭過去的道理，于是懶洋洋道：“那就一會兒將人送去京兆府，讓大哥查查。”

    第71章

    不是最好, 萬一是的話，還能給大哥添上幾分功績，沈精羽如此想著。

    在外面跪著的小丫鬟目光微閃，她輕挪了下膝蓋, 就準備小心翼翼離開。

    剛剛起身, 就聽到身后包廂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誒, 你別跑！”

    包廂里的沈精羽等人愣了愣, 而后不約而同起身，跑到門口向外瞧，就看到菘藍已經(jīng)快狠準地將剛才那位丫鬟給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