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落在她烏黑的秀發(fā)上，潔白的大氅和大雪融為一體，跳動的火光照得她臉色冰冷如寒冰一般冰冷，眼尾眉梢都陌生得不再是往日的模樣。

    有個侍衛(wèi)為她打了傘，她下意識側(cè)首看去，可又很快收回視線。

    “走吧，不要讓娘娘生氣了?！鼻逖缫娙藳]動，心中一慌，連忙勸著。

    “清長史說得對?！苯聵俏⑽⒁恍Φ乐x著，掀開簾子上了馬車。

    是一輛沒人做過的馬車。

    他剛剛坐下，心中一動，馬上便看了出來。

    “剛才保護娘娘騎馬的侍衛(wèi)呢。”清宴站在馬車外，轉(zhuǎn)似無意地說道，“還不把娘娘的馬牽來。”

    “今夜雪大，仔細一些?！?/br>
    一行人正打算離開，就看到黑暗中有人涉雪而來。

    “聽聞娘娘遇刺，從明州調(diào)了人來?！彼院诎抵写掖叶鴣恚R還未挺穩(wěn)，就跳下馬，一臉急色，“下官該死，這是明州長史，定當把犯人繩之以法?！?/br>
    路杳杳斂眉，冷淡說道：“多謝太守，犯人已經(jīng)抓住了。”

    水千森的目光落在那輛馬車上，馬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一點里面的模樣。

    “這，這，好歹是越州的事……”他搓著手，訕訕說著。

    路杳杳猛地扭身，雪白的狐裘在大雪中劃開一道銳利的痕跡，帶來一陣凌厲的寒風。

    “你在教我做事?！?/br>
    她一字一字，冷冷問道。

    水千森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厚重的積雪覆蓋住他的膝蓋，讓他一時不知是因為冬日的寒冷還是頭頂?shù)哪抗舛潉印?/br>
    “不，不敢，下官不敢?！?/br>
    路杳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此事本宮自然會上折子給圣人，無需水太守多言，退下吧?！?nbsp;,，

    第84章

    一夜之間, 越州局勢瞬息萬變，誰也沒料到一向溫溫柔柔的太子妃竟然雷霆萬擊，在李家的地盤上把越州給控制了。

    消息被壓得嚴嚴實實, 近在咫尺的杭州都不曾得到消息。

    杭州的雪終于停了下來，大雪滿枝丫的雪白寂靜，太子殿下官驛中, 旭陽踩著大雪匆匆而來，掀開簾子進來時, 帶來一陣寒意。

    溫歸遠捏了捏額頭, 放下筆，靠在椅背上, 看著屋外難得的晴天, 這幾日的好心情瞬間被吞沒的一干二凈。

    “還沒有一點消息嗎？”他問。

    旭陽慎重點頭：“杭州城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凈凈，上下口風一致，我們的人還差點被發(fā)現(xiàn), 我已經(jīng)讓他們這幾日都停下?！?/br>
    溫歸遠神色冰冷, 看不出喜怒。

    今日的困境他早有預(yù)料, 所以一件接一件的壞消息傳來的時候，也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月樓呢, 還沒回來嗎？”他隨口問道。

    旭陽搖了搖頭。

    “杭州的鹽價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了？”他揉了揉腦袋, 看著其余各州傳來的情報，細細看著。

    “江儀越利用職權(quán)，大量囤積官鹽，杭州城內(nèi)私鹽, 價格居高不下，但江儀越性格強勢，壓得杭州百姓敢怒不敢言, 不過半月前杭州城的鹽價莫名回落，所以如今乍一看，市面上的價格并無任何古怪之處。”

    “他屯鹽的目的查到了嗎？”溫歸遠皺眉。

    “沒有，但我們已經(jīng)查到屯鹽的地方了?！毙耜栒f道，“旭日已經(jīng)派人看著了，這是旭日統(tǒng)計的杭州鹽倉內(nèi)的儲量，后面是江儀越自己屯鹽的儲量，中間差了幾十萬石私鹽，目前還不知去向?！?/br>
    “少了這么多鹽，杭城的鹽價為何還是下落?！睖貧w遠捏著手中的賬本。

    杭州占據(jù)運河便利的問題，所以設(shè)了不少鹽倉，江南東道各州的官鹽都是通過杭州的水道才用完大晟各地的。

    天下之賦，鹽利居半，這等豪利便是從指頭縫里露出來的利益也足夠杭州吃飽。

    旭陽猶豫說道：“聽聞是越州那邊的人，大晚上的時候偷偷渡江送來的，杭越兩州只有半個時辰的水路航程?！?/br>
    “但并未找到明確的證據(jù)，都是市井流傳的話，而且據(jù)前幾日太子妃傳來的消息，越州的鹽價極為平穩(wěn)，鹽倉存量不多，私鹽略有泛濫，但總體價格平穩(wěn)?！彼盅a充著。

    “越州?！?/br>
    溫歸遠神色一冽，扣了扣桌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越州大小鹽池多，常年鹽價溢價，鹽倉怎么會沒鹽呢?！?/br>
    旭陽聞言一臉凝重。

    原本都以為是白家的事，這么一看竟然還扯上了李家。

    “江南各種鹽價情況竟然都不一樣?！睖貧w遠閉眼，淡淡說道，“這也太離奇了?！?/br>
    “江南兩道常年被李白兩家壟斷，白家扶持江儀越，借著永昌商道販賣私鹽，李家扶持水千森，借著江南水道把控鹽價?！睖貧w遠長嘆一口氣，“看來現(xiàn)在是明查是查不出什么了?！?/br>
    “可我們的人早早就入了杭州，依舊一點消息也探查不到?！毙耜栆荒槆烂C，“各州情況都差不多，唯有臺州太守被我們抓住了把柄被我們暗自扣下，但現(xiàn)在依舊咬死不認，看樣子是要自己認下所有罪責?！?/br>
    溫歸遠合上所有信件，眉眼冷淡，下顎銳利，在一片寂靜中淡淡說道：“那就殺雞儆猴，逼得他們狗急跳墻才是?！?/br>
    旭陽握劍的手一緊，眼睛亮起。

    如今的情況就是在于太過安定，誰先動手誰就失了先機，但殿下卻還有個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他是來查案的。

    只有日日做賊，沒有整日防賊的。

    殿下只需要一點動作，警惕躁動地便是他們。

    “那我這就去臺州把人帶出來。”

    “殿下?！遍T口有人踏著雪，靴子因為匆忙走動，發(fā)出難聽吱呀的聲音。

    “明州奉化長史清宴昨日午時帶兵入越州?！笔勘吐曊f道。

    屋內(nèi)一靜。

    “明州？”旭陽皺眉，“明州靠海，奉化長史乃是整個江南東道海軍基地，清宴年少有為，是難得的實打?qū)崙{著戰(zhàn)功升上去的長史?！?/br>
    “最是趨利避害之人?！彼话驳乜戳艘谎蹨貧w遠，見殿下神色沉默不由也跟著斂眉不語。

    “怎么回事？”溫歸遠眉宇暈著一團陰霾，冷冷問道，“誰下的手令?！?/br>
    門口士兵緘默片刻，這才沙啞地說道：“太子妃的手令昨日辰時末刻快馬送出越州，午時初刻清長史帶兵入城，酉時三刻，越州封城?！?/br>
    溫歸遠心中咯噔了一下。

    “月樓呢？”他下意識問道。

    “越州兵防被清宴全部控制了，我們的人出不來，也遞不出消息?！?/br>
    旭陽握劍的手一僵，溫歸遠眼皮子狂跳。

    越州出大事了！

    “也不定是和江先生有關(guān)。”旭陽打破沉默，啞著嗓子說道。

    “清宴祖輩都是屠夫，就算自身能力過硬也不能一路平安在江南一帶站穩(wěn)腳跟?！睖貧w遠冷靜下來，不由苦笑，“江南的水，歷朝歷代就不是這么好踏入的?！?/br>
    旭陽一愣：“你是誰，他是……”

    ‘路相’二字被他淹沒在唇齒間。

    溫歸遠無奈笑著搖了搖頭：“早該想到的，路尋義怎么會讓杳杳獨自一人來這趟渾水，若是有清宴倒也說得過去?！?/br>
    誰不知清宴手中有一支奇兵，個個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利器，若是路杳杳真的在江南出了意外，這支隊伍絕對可以把人帶出來。

    “那太子妃為何要封城越州?！毙耜栆膊煊X出一絲不對勁，眉心不忍跳動了一下。

    溫歸遠沉默。

    “這次下江南我這個眼皮子就沒停過，就知道要出大事，沒想到來得這么措手不及?！彼詈髧@氣。

    “臺州太守悄悄帶到杭州，交給旭日看著，你隨我去越州?！睖貧w遠起身，看著遠處密布的烏云，一場大雪又要來了，“即刻?！?/br>
    “是?！毙耜柌桓业⒄`，連忙出門輕點人數(shù)，準備出發(fā)。

    太子妃所在的別院被清宴帶兵府兵層層圍著，院子本就空曠，如今站了陳兵列甲的府兵，越發(fā)顯得森嚴空曠。

    路杳杳站在一個小院門口，清宴低眉順眼地跟在身后，耳邊是順著冬日寒風飄來的咳嗽聲，撕心裂肺，鼻尖飄蕩著濃重的草藥味。

    天邊的那朵云壓了過來，天色陰沉黑暗，大雪即將來到。

    “大夫請來了嗎？”她扭頭輕聲問道。

    “請來了請來了，正在院外候著呢。”清宴連忙說道。

    路杳杳冷淡地點點頭：“勞煩清長史送進去吧?！?/br>
    清宴自認為也是個能言善道，頭腦靈活的人，現(xiàn)在夾在路家兩位娘子郎君當真覺得頭疼，這事到哪都是一個燙手山芋。

    “那娘娘可要去看看?！彼麪钏撇唤?jīng)意地問著。

    路杳杳淡淡掃了他一眼，淺色的眼波映著雪色格外平靜：“明州處置使病退多月，職位空缺許久?！?/br>
    清宴眼睛一亮。

    “去吧，此番上長安還需清長史派人護送。”她垂眸，纖長濃密的鴉羽顫了顫，低聲說道。

    “萬事還需解開心結(jié)啊。”清宴臨走前，忍不住低聲勸了一句。

    路杳杳看著他離開，沉默地看了許久那扇緊閉的窗戶。

    屋內(nèi)的聲音停了片刻，那扇窗戶發(fā)出難聽的吱呀聲，只是剛剛推出一條縫，路杳杳呼吸一怔，眼波微動，立馬轉(zhuǎn)身離開。

    大雪終于再一次落下。

    鵝毛大雪紛紛而下，路杳杳走到半路路遇大雪，不得不站在廊檐下看雪。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就化在手心，濕漉漉的水漬順著手指縫流了下來，寒風吹來帶來一股寒意，嫩白的手指被吹得通紅。

    路杳杳失神地盯著手中的水漬，突然起身踏入重新踏入雪地中，雪花悠悠落下，不一會兒就落滿她的發(fā)梢衣袖。

    冷。

    江南的雪，比著長安的要冷一些，也讓她倏地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