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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天子早期的幕府與部屬中確有一批人才,帶兵的將領(lǐng)不說,料理機要和文案的就有呂余慶、劉熙古、沈義倫、王仁贍、楚昭輔及李處耘等人。但趙普無疑是他們中的核心人物,無論是謀略見識還是決斷魄力,都非他人可比,故備受信任,一再獲得重用?;实鄄粌H常與他商議經(jīng)國大事,還多次屈尊親臨其府求教。天子如此眷顧信賴,趙普因此深感責(zé)任重大,也以身許國,視唐代名相姚崇為楷模。正是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他遂摸索歷代治國經(jīng)驗,尤其是總結(jié)自己的親歷體驗,苦心孤詣,耗費心機,不斷提出周詳?shù)闹卫韺Σ摺?/br> 當時,最棘手的事莫過于武夫悍將掌控兵權(quán)的問題,多年來由此釀成朝綱紊亂、法紀不存,甚至篡位奪權(quán)的惡果。趙普經(jīng)過縝密的思考,向天子提出由近及外的收兵權(quán)方案,即先收禁軍兵權(quán),再削藩鎮(zhèn)之權(quán)。 建國初,石守信等一批干將因直接參與陳橋兵變搖身成開國功臣,作為犒賞,都被授予禁軍兩大統(tǒng)軍機構(gòu)中的要職。不過,地位最高的殿前都點檢、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兩個軍職,不能隨便任命,還得講究點資歷,于是由兩位資深的節(jié)度使慕容延釗和韓令坤擔任。在太祖皇帝和趙普眼里,這些人都是掌握禁軍大權(quán)的要角,還是肘腋之患,既不得不照顧,也不能不備加防范。但處理起來,是絕對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要分個親疏遠近。那么,就先從關(guān)系疏遠者身上動手。 建隆二年(961)閏三月間,朝廷下詔,宣布罷免慕容延釗和韓令坤的軍職,以便兩位宿將歸鎮(zhèn)休養(yǎng)。慕容、韓氏非太祖親信,沒有參與陳橋兵變,地位雖高,實際卻沒有控制多少軍隊,所以先被解除軍職。 接下來面對的便是真正握有重兵的功臣大將,其中尤以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和張令鐸四人身份最為重要。早在建國之初,趙普就向太祖建議從這幾位手里收回兵權(quán),但天子沒答應(yīng),還對他解釋道:他們都是朕的結(jié)義兄弟,肯定不會背叛。趙普回答道:為臣倒不擔心他們,不過仔細觀察幾位,都缺乏統(tǒng)御才能,恐怕難以管制部屬,一旦手下突然作孽,那時也由不得他們。太祖想到自己發(fā)動兵變的一幕,心有所動,卻仍因一時拉不下臉而未動手?,F(xiàn)在既然決定收回禁軍大權(quán),也非從他們身上開刀不可,感情私交之類的事情就顧不了那么多了。 經(jīng)過幾個月的精心準備之后,八月里,天子在宮中設(shè)下豐盛的宴席,石守信等人應(yīng)召赴宴?;始已缦呐艌鲎圆挥谜f,席間賓主飲樂的氣氛也異常熱烈,一面談古論今,一面共憶昔日兵變的一幕。當諸將酒酣飯飽之時,太祖屏退身邊左右,然后對大家說:若無各位出力,朕也不會身處此地,所以總感念你們的好處。但當天子也太艱難了,真不如做節(jié)度使快樂,朕常常整夜都不能安眠。聽了這些話,功臣大將們還沒悟出話中深意,都關(guān)切地詢問原因。天子說:這不難理解,誰不想做皇帝呢。聞聽此言,諸將都頓首表白:陛下何出此言?現(xiàn)在天命已定,誰敢有異心?談話到了關(guān)鍵時刻,太祖從容地說道:不然,愛卿們雖無異想,不過你們的部下欲求富貴,一旦用龍袍加于諸位,那時你們縱然不想干,恐怕也無法避免。此話一出,諸將才明白參加的是一場鴻門宴。歷史上,開國君王為穩(wěn)定帝位而殺戮功臣的事,相當普遍,前代有春秋時越國文種、漢初韓信及英布等人的悲慘結(jié)局,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話,對不懂多少文墨的武夫來說也并不陌生。石守信等人恐懼萬分,立即頓首涕泣道:臣等愚昧,原本想不到這里,還請陛下憐憫,指我們一條生路。話已至此,太祖便將考慮成熟的想法說了出來: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所圖的只是富貴二字,不過多積金錢,優(yōu)游享樂,使子孫免遭貧困。爾等何不解去兵權(quán),出守大藩,置買田宅,為子孫留下產(chǎn)業(yè),再多養(yǎng)歌兒舞女,天天享受作樂,以此頤養(yǎng)天年。朕再與各位聯(lián)姻,君臣之間互不猜疑,上下相安,豈不很好!聽完天子的諄諄開導(dǎo),知道無殺身之禍,而大局已不可挽回,石守信便帶頭拜謝,眾將也都接受了天子提出的條件。 第二天,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和張令鐸等人同時上表稱病,請求解去軍職,太祖當即予以恩準。于是,高、王、張三人原任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職同時解除,石守信到底功勛卓著,又善于體察上意,所以依舊兼有侍衛(wèi)馬步軍都指揮使一職,但實際已無兵權(quán)。 應(yīng)當說,宋太祖和趙普君臣布下的這招局,也是個險局,一旦事先被識破,后果不堪設(shè)想。吃喝交流看似輕松,其實太祖心中忐忑不安,趙軍師更捏著一把汗。所以最終結(jié)局圓滿,天子自然喜不自禁,趙普更是在幕后擊掌叫好。 當然,天子最重信義,不會食言。除了對諸將厚加賞賜外,又將自己的meimei、女兒幾位公主,分別下嫁高懷德、石守信之子和王審琦之子,并為皇弟趙光美聘娶了張令鐸的閨女。在一派喜慶氣氛之中,朝廷通過懷柔方式消除了威脅最大的功臣掌軍的問題,這在中國歷史上是相當突出的范例。換句話說,就是通過贖買的辦法完成了收兵權(quán)中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而其間策劃之功,又與趙普分不開。 四百年后,明太祖朱元璋不是缺乏胸懷,就是不熟悉宋朝典故,故沒有學(xué)到這套高招,而是大造獄案,赤裸裸誅殺功臣,僅胡藍之獄就牽連被殺四萬多人,最終不僅落得惡名,還讓自己欽定的繼承人淪為孤家寡人,釀成靖難之役的悲劇。這當然都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