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真正擁有自我意識的這一天，與它被丟棄是同一天。

    垃圾填埋場的確充滿污穢，容易讓新生的器靈受到污濁侵染。

    可小熊才剛脫離人不久，它對于人的溫柔友善尚且牢固，于是即便沾染污濁，內(nèi)心卻還是柔軟的。

    它為自己陪伴了很久的女孩辯解，試圖讓新認識的另一個娃娃相信它被丟掉是情有可原。

    鬼娃娃原本是盼著能有一個同伴來加入自己的惡作劇大軍，想要和小熊組隊去捉弄人類。

    結(jié)果稀里糊涂，它們倒是先一連三天都在進行爭辯，各執(zhí)己見的討論著人類究竟壞不壞的問題。

    “這樣吧?！钡谌斓哪莻€晚上，小熊拉著娃娃坐在垃圾堆上，它忽然對娃娃說，“我把我的小紅球送給你，我把自己的力量也分一分給你，這樣你就可以走得更遠一點，能走出這個垃圾場了?！?/br>
    “如果你可以走得更遠的話，就拜托你去替我看一眼淼淼，看看她現(xiàn)在好不好，每天晚上有沒有好好睡覺，好嗎？”

    午夜的垃圾場還是很臭，它們坐著的小垃圾山正散發(fā)著一言難盡的味道。

    可鬼娃娃直到與小熊爭辯的這幾天夜里才發(fā)現(xiàn)，原來坐在垃圾山上抬頭看天，市郊這里可以看見許多星星。

    “我為什么要走出垃圾場？”鬼娃娃仰著頭，嘴硬地說，“這里是我的地盤，我在這里過的多開心，而且我在這里都呆了這么久了。”

    “就是因為你在這里呆了很久了?！毙⌒苷f，“你第一天跟我說你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很久，我就能夠看出來，你其實想要去外面看一看，只是你一直走不出去?！?/br>
    小熊的話有些過分耿直，一下就戳中了鬼娃娃一直不愿意承認的心事。

    它憤憤然用自己的手打了對方一下。

    但是小熊是個填滿了棉花的毛絨玩具，被打一下也不會疼，反倒非常包容的把娃娃的手都裹了進去。

    “我本來就是從外面來的?！毙⌒芾^續(xù)用它很溫和的語調(diào)說，“你還沒有出去過，所以我想要你也可以去看一看——當(dāng)然，你要是愿意幫我去看看淼淼，就更好啦?！?/br>
    鬼娃娃在對于“出去”的渴望和它對于人類的天然抵觸之中，最終便還是敗給了前者。

    “好吧，好吧?！彼鋵嵑芨吲d，但還要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點著小熊抱著的小紅球說，“那這個小紅球，我就當(dāng)做你付給我去看人類的報酬收下了？”

    小熊非常爽快的把小紅球遞過來，將那個小球放到娃娃手心。

    它笑起來，說：“不對，不對，這個不是報酬。”

    小紅球原本是小熊身上的一部分，在小熊變?yōu)槠黛`后，小紅球便也自然帶有了它的靈力。

    鬼娃娃收到其他器靈自愿轉(zhuǎn)贈的本體，它在觸碰到小紅球的瞬間就感受到來自小熊的本源力量。

    是非常的干凈又溫暖。

    “……那你說這是什么？”鬼娃娃在為這陌生的感覺愣了一小會才又說。

    “是送給新朋友的禮物。”小熊說，“無論你會不會去看淼淼，我都愿意把這個小球送給你，因為你是在我擁有意識后認識的第一個同伴，第一個朋友總是很重要的?！?/br>
    “……”鬼娃娃就又呆了好一會。

    它在那個夜晚的后來格外安靜，比它平時那副上躥下跳唧唧喳喳的模樣要安靜柔軟上不少。

    鬼娃娃那時就怎么也料想不到，它在之后的時光里會非常后悔，總是忍不住想，要是那天晚上再多跟小熊說說話就好了。

    它在第二天的黎明到來前離開了垃圾場，小熊在垃圾山上與它揮手道別。

    “你要好好藏好別被人類找到啊?！蓖尥揠x開前還這么叮囑小熊，“我會努力變得更強一點，然后回來找你的。”

    小熊的嘴巴永遠上揚，笑容溫和中還帶著點憨厚。

    它只用自己毛茸茸的手推了推娃娃的后背，說：“快走吧，不然清晨第一批垃圾運輸車就要開過來了。”

    有了另一位器靈自愿轉(zhuǎn)贈的力量，鬼娃娃可以行動的范圍遠比之前大，就在小熊的目送中，它終于在數(shù)年后頭一回離開了垃圾場，到達了更廣闊的天地。

    鬼娃娃早就記不清自己在擁有意識前是呆在什么地方了，城市對它來說格外新鮮，它跌跌撞撞從市郊一路摸索到城區(qū)內(nèi)，沿途的每一個垃圾桶與小廢品回收站，都是它臨時躲藏或落腳的地方。

    它沒有忘自己與小熊的約定，下定決心一定要替對方去看看那位“淼淼”。

    小熊送給它的紅球上隱約還留著女孩氣息，它就順著氣息又終于摸索到了學(xué)校。

    能夠養(yǎng)出小熊那種性格的娃娃，也許對方真的是個還能勉強稱得上不錯的人呢？

    鬼娃娃在到達學(xué)校的那個晚上這么想著。

    并且它還想，要是對方的還可以，至今有記掛著被她“情有可原”丟掉的小熊，那它就也不是不可以對人類稍稍改觀一點。

    它還要想辦法告訴對方：想不到吧？你的小熊現(xiàn)在變得非常不一般了！

    ——但女孩似乎把她的小熊忘記了。

    沒有小熊陪伴的女孩生活與以往沒有兩樣，她飛快適應(yīng)了丟掉小熊后的日常，每天吃的好睡得香。

    小熊再沒被她提起過。

    虞淼淼看見鬼娃娃的那一天，并不是鬼娃娃觀察她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