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沈倪回到屋里。

    她聽到江以明一句一句交代顧老頭怎么保養(yǎng)他那條腿，聲音低沉且有磁性。每個尾音都在撥動她的心弦。

    一下子接受太多信息，她其實有些亂。

    但比起這些，取而代之的，心疼好像占據(jù)了更大的篇幅。

    他們有相同的境遇。

    她偶爾會默默跟自己鬧脾氣，他卻總是像沒事人似的安慰旁人。

    沈倪想起他和小孩說的話。

    你要抬起頭，你要大步走。很難不讓人動容。

    聽完電話，她忽然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拉近許多。

    當(dāng)她在這偷偷感慨人生的時候，江以明已經(jīng)和顧老頭說完話出來了。瞥了一眼傻傻站在水洼上的人，表情似乎有些不快：“傻待著發(fā)什么愣。”

    他從身邊路過，走了沒兩步，被身后一股軟綿綿的力道拉住。

    沈倪用一根手指拽著他的衣擺，力道不大。

    但眼神里邊威力極強，像小朋友似的，干干凈凈又帶點兒委屈。

    “江醫(yī)生……”

    “什么?！?/br>
    “你怎么這么好啊，對每個人都好?！?/br>
    江以明以為她又是老三樣，服軟、碰瓷、說好話。

    他唇線抿得平直，幾乎能料想到她下句是什么喜歡不喜歡的鬼話。然而后面那句羽毛似的輕飄飄、軟綿綿落下時，他還是察覺到了重量。

    沈倪：“那你干嘛總是對我兇啊……我那么喜歡你?！?/br>
    第21章 不平

    江以明聽到咚一聲, 有什么東西在體內(nèi)墜了地。

    他還是沒能做到全副武裝，還是能受到旁人情緒的影響。

    就像此刻，有人委屈巴巴說“你干嘛兇我”的時候, 煩躁難捱的感覺更甚了。

    他什么時候兇了。

    無理取鬧。

    拽著他衣擺的那根手指動了動, 力道小到忽略不計。

    江以明以成千上萬倍的感官感受著那股牽引, 妥協(xié)回頭：“沒兇你?！?/br>
    “真的？”

    “真的。”

    向來喜歡把心思寫在臉上的小姑娘揚起笑意：“江醫(yī)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br>
    江以明：“……”

    她眉眼彎彎：“我最最喜歡你了?！?/br>
    江以明：“…………”

    又來了。

    ***

    接連兩天暴雨過后, 終于放晴。

    外面水泥地一曬就干了，只有一樓樓道還有些陰濕。

    沈倪從外面回來后沒上三樓，直奔402。她一路上哼著調(diào)子，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還記得賴在江醫(yī)生家的那天。

    臨走前江以明突然叫住她, 隨手拋給她兩把鑰匙。

    沈倪沒怎么領(lǐng)會到意思, 啊了一聲。

    江以明問：“不是說養(yǎng)過貓？”

    那還不是為了接近你編得借口嘛。

    但沈倪不敢說, 只一個勁地點頭：“對啊?！?/br>
    江以明：“后面兩天值班，有空幫我喂個貓?！?/br>
    沈倪：“——！”

    她拿到了402的鑰匙？！

    那不就等于和江醫(yī)生同居了？！

    沈倪回家緩了兩天，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現(xiàn)實。正好薛成俊又電話來找她, 問她知道那件事之后到底怎么想。

    能怎么想，讓她來到南山鎮(zhèn)碰到江以明，那簡直就是老天欽定的緣分。

    沈倪捂著心口，很做作地跟電話那頭講：“心疼, 超級心疼。所以我要加倍翻倍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對江醫(yī)生好。我就是喜歡他, 不可自拔的那種?！?/br>
    薛成?。骸啊?/br>
    幾秒后，被惡心得掛了電話。

    沈倪這會兒剛?cè)ハ锟谫I完水果, 一手水果一手鑰匙上樓。

    大橘也習(xí)慣了白天會有人在家。

    門一開, 貓腦袋從門縫里蹭了出來, 先聞聞褲腿, 再聞聞塑料袋, 最后滿足地用屁股一個勁地蹭來蹭去。

    又是跟之前一樣，發(fā)-情的猥瑣動作。

    沈倪滿臉嫌棄地給它撓了撓背，威脅：“你再這樣，后果很嚴重啊?！?/br>
    “喵——”大橘被撓得很爽，嗷了一嗓子。

    半點都沒有受到威脅的樣子。

    等蹭完，它利落轉(zhuǎn)身，小爪子噠噠噠，輕盈往沙發(fā)上一蹦。

    尾巴朝大門，揣緊小手。

    絲毫沒帶留戀的，連背影都寫著無情。

    這樣的場景不管江以明在不在家，天天都會發(fā)生。

    沈倪早就沒了脾氣，反正現(xiàn)在是愛屋及烏，大橘做什么，她都覺得它是宇宙無敵第一可愛。

    沈倪先去貓廁所看了一圈。

    大概是某人早上走的時候清理過了，很干凈。

    她過來只需要放糧、換水，任務(wù)非常輕松。

    買來的水果分成了兩袋，一袋放在了冰箱，另一袋拎手里。等伺候完大橘，她算著中午吃飯的點親自送到醫(yī)院去。

    這么窮追猛打，別說是人了，冰塊都能融化。

    沈倪想了想從四位數(shù)減成三位數(shù)的銀行卡，再算算今天追人的成本。

    她長長自嘆一聲，對江醫(yī)生絕對真愛。

    有一千給他花一百的那種。

    這兩天季容又給她轉(zhuǎn)了零花錢，還說沈應(yīng)銘氣消得差不多了，問她怎么樣什么時候回去。沈倪脾氣倔沒收，到二十四小時錢又自動退回了季容那邊。

    父女倆之前也吵架，但沒有這次狠。

    連季容從中調(diào)停，都沒有半點成效。沈應(yīng)銘那邊一次都沒主動給過她電話。

    她的叛逆很針對人。

    雖然不想回京，但季容和沈清發(fā)的消息她都會好好回。

    回了兩條說等開學(xué)再回去的消息，人就已經(jīng)走到了醫(yī)院門口。

    小地方比京城便利得多，到哪都靠兩條腿。

    沈倪把手機揣回口袋，重新整理了下表情。她熟門熟路找到兒科門診，今天就很巧，門診排的就是江以明的班。

    臨近飯點，走廊已經(jīng)沒了人。

    沈倪探頭往里看了一眼，診室里面還有上午最后一個小病人。

    她這么一探頭，江以明注意到動靜，眼神只分給她一秒不到就收了回去。

    小孩mama在跟他說話：“就說頭暈啊想吐啊什么的，估計是吃壞了肚子。要不然就是感冒了，這兩天他們學(xué)校感冒的小孩也挺多的?！?/br>
    小女孩病懨懨靠在mama胸口，臉色刷白。

    mama說一點她的癥狀，她就跟小雞啄米似的傾一下腦袋。

    看起來狀態(tài)并不太好。

    江以明放下筆，邊看孩子舌苔邊問：“幾天了？”

    “有個兩三天，這兩天就吃得很清淡。沒再吃什么油膩的東西。頭暈嘔吐沒見好，早上起來還一直說自己暈，差點摔過去?！?/br>
    孩子mama估計懂點病理，跟江醫(yī)生說，“醫(yī)生，要不給開點鹽水掛一下。我問過了，這是急性腸胃炎吧？”

    沈倪在外邊耐心等著。

    看江以明皺了下眉，示意mama把小孩扶正。

    他凝神聽了會兒心跳，神色倏地嚴肅起來。

    小孩mama還在建議說掛水好得快，這邊江以明已經(jīng)迅速往電腦里開出檢查，邊和對方解釋：“應(yīng)該不是腸胃炎。我建議你立即帶她把這些都查了。馬上醫(yī)生午休，先把血抽好。其他我這邊打個電話過去，能盡量趕在上午做完?！?/br>
    她看了一眼單子，有些不滿：“怎么開這么多啊，你這不會是過度檢查了吧？哪有普通不舒服開這么多檢查的，要是每次都這樣亂七八糟查一堆，誰家耗得起啊?！?/br>
    江以明正色道：“我們醫(yī)生都是本著對每個病人負責(zé)的態(tài)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