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貓頓時得意揚揚，搖頭晃腦，順口唱出了兩句秧歌詞：

    許世友，進膠東，

    嚇得鬼子腿抽風hellip;hellip;

    唱了幾句，海貓感慨地說：當兵的最大的喜事是啥，就是跟對了好指揮官！你想過沒有，政委派我到司令員身邊工作，這機會多難得啊，我能舍得不去？要不是跟著司令員，我能有今天的水平？rdquo;

    王大壯臉一板，說：得了得了，你都吹了八百遍了，磨得我的耳朵都起老繭了。這回你要死不了，必須回虎頭灣一趟，我可答應人家吳若云了hellip;hellip;rdquo;

    王大壯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那時因為海貓傷勢太重，政委王天凱指示立即送他回根據(jù)地搶救，可吳若云又哭又鬧，說什么也要陪著。后來，是他王大壯向她下了保證，一定要把海貓救活。不論什么時候，一旦傷好了，一定催他回虎頭灣。

    吳若云也是懂情理的人，寬慰自己說貓有九條命，海貓不會死?？闪旨乙佬难蹆?，硬說那不是科學，惹得吳若云又鬧著要陪，說海貓死也讓他死在自己眼前。也是他王大壯向她下了保證，如果海貓真有那一天，就算尸首他也要送回虎頭灣。

    想到這些，王大壯說：你們小兩口的感情，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對來。吳若云當時也向我下了保證，說你要是真死了，她就把你埋在你爹娘的墳旁，天天給你燒香燒紙，一輩子給你戴孝！rdquo;

    海貓一時感動無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日軍的炮火像瓢潑大雨似的從天而降，陣地上頓時硝煙四起，海貓迅速抓起槍，組織隊伍，寸土必爭，抵擋敵人垂死的反撲。突然，一顆炮彈在海貓身旁爆炸，炸裂開來的炮彈皮子打著尖厲的呼哨，伴著被熱浪掀起的滾滾泥土，鋪天蓋地，一瞬間就把他整個兒掩埋了hellip;hellip;

    不知過了多久，一輪殘月把清冷的銀光灑在遍地尸骸的陣地上，一支由七八個人組成的擔架小隊，默默地打掃戰(zhàn)場。有人低聲喊著：先找活的！rdquo;

    秧歌瘋子借著微弱的月光，在死人堆里好一陣子扒拉。他拉拉這人的胳膊，又拽拽那人的腿，然后又把耳朵貼在胸口上，直到確定沒有一點氣息了，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

    一會兒，秧歌瘋子發(fā)現(xiàn)新堆起的土堆上露出一挺機關槍，便順著槍桿扒出一具尸體，他把耳朵貼在胸口，似乎覺得還有氣兒，便連忙把那人滿臉的泥土拂去，仔細地辨認著。他突然大喊：大哥mdash;mdash;rdquo;

    遠處，擔架小隊的隊長問道：誰喊的？rdquo;

    有隊員回答道：是虎頭灣的秧歌瘋子！rdquo;

    小隊長立刻快步跑到秧歌瘋子面前，說：瘋子，你叫喚什么？rdquo;

    秧歌瘋子神志似乎比兩年前清醒多了，說話也利落多了：小隊長，這個人是我大哥，他叫海貓！rdquo;

    聽人說到海貓rdquo;，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海貓？在哪兒呢？我看看！rdquo;

    此人正是香月的爹趙老氣，他跑過來蹲下身一看：我的娘呀，真是海貓！rdquo;

    秧歌瘋子欣喜若狂，說：沒錯，就是我大哥！rdquo;

    可惜，人沒氣兒了mdash;mdash;rdquo;趙老氣伸手試過海貓的脈，起身對小隊長說，小隊長，這個人是我和瘋子的老鄉(xiāng)，就讓我們倆先給他收個尸，找個地兒埋了吧！rdquo;

    小隊長說：不行，先救活著的同志，萬一還有戰(zhàn)士活著呢？你們?yōu)閭€死人耽誤工夫，要是讓上頭知道了，咱們小隊還怎么評先進？rdquo;

    趙老氣無奈，走哪兒他都是個老實人。他低頭看著海貓，嘴里嘟囔著：海貓啊，香月老念叨你，沒想到咱們爺兒倆還真是有緣，今兒個在這兒算是見了最后一面，你走好啊hellip;hellip;rdquo;

    趙老氣說著抬腳就要走，秧歌瘋子卻不干了，嚷道：不！你不能走！我大哥沒死，我大哥也死不了，我大哥叫海貓，他有九條命，當年他被沉了海沒死，挨了槍子兒也沒死，他是海神娘娘的兒子，他是活神仙！他不能死！rdquo;

    秧歌瘋子說著蹲下身就把海貓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斜眼瞅著趙老氣，說：趙老氣，你幫個忙，把我大哥擱我身上！rdquo;

    趙老氣連忙將海貓的身體搭在秧歌瘋子背上，秧歌瘋子忽地站起身，不管不顧，邊走邊說：大哥你挺住啊，我?guī)慊鼗㈩^灣?，F(xiàn)在咱虎頭灣的戰(zhàn)地醫(yī)院老大了，林院長，就是給我做手術那個，還有蘇醫(yī)生，都是神仙，他們一定會把你救活的！rdquo;

    小隊長埋怨道：哎，我說趙老氣，參加擔架隊的時候，你們虎頭灣可是打了包票的，說這個人以前瘋，現(xiàn)在不瘋了，這不是又犯了嗎？rdquo;

    趙老氣愣了一會兒神，突然說道：不對呀，死人打挺，剛才海貓的身子沒打挺啊hellip;hellip;哎，瘋子，你等會兒我！rdquo;

    趙老氣追上秧歌瘋子，兩人連夜找了一輛小推車，天還沒亮就把海貓送到了虎頭灣戰(zhàn)地醫(yī)院。當太陽蹦了一竿子高，性急似的躍出海神廟房頂?shù)臅r候，海貓忽然睜開了眼睛，頓時全世界都亮了！

    蘇菲娜看著滿臉都纏著繃帶，只露出兩只眼睛的海貓，說：海貓，當我見到你，林醫(yī)生已經給你包扎好了，他說輪廓像你，可我真的不敢相信，請回答我，是你嗎，海貓？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