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氣溫仿佛眨眼降到零下幾十度,別說人體的血液骨髓,就連思維都快凍得結(jié)冰了。而居望城方向忽然傳來急促的尸吼,由遠及近,來得十分迅速。 看來他們確實找對了地方,也激起了僵尸的戒備。如此,只要守住這個路口,就能達到“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效果。 祁辛黎當即張開藍色的經(jīng)文長卷,將這方維度包裹起來。司諾城直接退到他身后,閉目沉心,雙手同時放在身前放出金色的絲線,正飛快地構(gòu)造著什么。 先是緩沖簧,再是首發(fā)儲能裝置,接著是行星體曲線槽,然后是機心體、身管、供彈裝置……冷靜,一個零件也不能少…… 好,對,就是這樣!整體契合,組裝! “嗷嗚——”六只僵尸轉(zhuǎn)瞬而至,祁辛黎直接開打。 突然,祁辛黎感覺后背傳來一陣如巖漿般灼熱的溫度,直接沖開了令人不適的嚴寒。他驀然回首,就見司諾城面無表情地繃著肌rou,拎起了一把體長兩米八的黃金靈魂版加特林,對準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僵尸! 體長兩米八的……黃金加特林槍? “趴下。” 祁辛黎:……臥槽! 他知道司諾城有底牌,但他想不到司諾城的底牌這么恐怖! 加特林是個什么概念,這意味著司諾城能一轉(zhuǎn)三百六十發(fā)子彈橫掃僵尸群,讓它們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時代變了! 這神一般的底牌,這開掛式的能力,用靈魂之力構(gòu)筑一把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加特林,不僅需要當事人對槍支的每個部件都深入了解,甚至需要極為強大的顯化和控制能力。 他覺醒之后,花了好長時間才構(gòu)筑出經(jīng)文的攻擊和防御模式。可這貨……這貨才覺醒多久,就已經(jīng)能把冷兵器和熱武器運用自如了? 你特么是人嗎?你就是掛逼吧司諾城! 司諾城扛起加特林,兩米八的六筒長炮口瞄準了僵尸的腦袋。下一秒,靈魂之力充滿了加特林的裝彈夾,隨著他一抬手,勢如破竹地沖向了僵尸:“噠噠噠、噠噠噠……” 爆開僵尸的頭顱,橫掃粗壯的林木,從塵埃到泥土,從前方到后路。但凡加特林所過之處,只要是僵尸,就被物理超度! “噠噠噠、噠噠噠!”聲聲不絕,氣勢恢宏。 “你怎么不早點開大!”祁辛黎大聲道。 司諾城道:“不到關(guān)鍵時刻,我真不想用它,畢竟構(gòu)筑起來比較花時間。” 他覺得最理想的構(gòu)筑時間是秒速,然而目前遠遠達不到標準。 祁辛黎:……花時間?你花了哪門子的時間? 原來對掛逼來說,二三十秒開出神器的讀條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嗎? 備受打擊的祁辛黎徹底佛了,他標準地趴在地上,苦澀地念經(jīng):“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薩,持六筒子,一息三百六十轉(zhuǎn),普度眾生……” 他忽然好同情僵尸啊。 …… 陰煞之氣源源不斷地從山腳處的門中涌出,井噴似的鋪了漫山遍野。 它催動毒物盤纏成蛇藤,令活物腐化成白骨,讓泥石流化作充滿死氣的沼澤。隨著墓主的蘇醒,這個龐大的陰煞八卦陣終于露出了它奪天造化的猙獰面目。 紀斯如履平地般邁入沼澤,一步步朝著黑門走去。 盤纏的蛇藤猛地沖他發(fā)起攻擊,卻在靠近他身前一丈時腐化成灰。沼澤地中忽然探出數(shù)不清的骷髏手,但在靠近他的那秒失去了形體。 “嗒”一聲,權(quán)杖落地,整片死亡領(lǐng)域陡然爆發(fā)出尖銳的嚎哭。 毒物頃刻間枯萎,沼澤一剎那干涸。濃郁的黑氣蒸騰上浮,激蕩在八卦陣的頂空,竟是卡得它停止了轉(zhuǎn)動。 紀斯笑道:“是你親自出來受死,還是我親自下去殺你?” 沒有回應(yīng),毫無動靜。紀斯云袖一翻,足尖輕點,渾如一只張開翅膀的白鶴從原地飛起,輕飄飄地沖黑門墜去。 突然,兩道漆黑的矮小影子從門里竄出,以銳不可當之勢朝紀斯襲來。后者勾唇,云袖柔和地一卷將兩道影子囚在袖中,隨即足尖頂開了黑門,落在了染血的臺階之上。 衣服碎片、指甲殘骸,干涸的血跡沿著臺階蜿蜒到深處。壁面殘留著指甲的抓痕,凝聚其上的怨氣和恐懼被無限放大,光是透過磁場的痕跡,就讓紀斯“看”到了施工隊的人被拖拽下去的慘相…… 分而食之,尸骨無存。 紀斯面不改色地往下走,這沉淀著數(shù)千年歷史的陰墓,每一塊石磚都有說不盡的怨和恨。底下陰風(fēng)嘶鳴,有女人的哭聲凄厲好似隔著時空傳來…… 【求您了……求求您了……】 【不要帶走他們!】 云袖中的小東西劇烈掙扎起來,紀斯一抖袖子,它們立刻安分下去。恰在此刻,兩道腳步聲自外響起,司諾城和祁辛黎匆匆而來。 許是殺的僵尸太多,他們沾了一身的尸臭味。 “紀……” 紀斯豎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在陰墓中,不要喊對方的名字,也不要說出自己的全名。” 兩人立刻噤聲。 “名字是最短的咒,要是被鬼物知道了,它會纏著你不放。”紀斯往黑暗深處走,白袍開始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大墓分陰陽,陽墓為君王、將帥與文臣所造,陰墓為鎮(zhèn)壓妖邪、封禁魔物、誅滅惡人所造。” “要是在陽墓中說出名字,被纏上了還能與墓主打個商量,或完成墓主的心愿,或為墓主燒紙供奉即可解脫。可要是在陰墓中說出名字,不僅跟墓主打不了商量,甚至還要搭上你的性命?!?/br> 紀斯身上的光點亮了漆黑的空間,兩人放眼望去,就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白骨。它們姿態(tài)各異地倒在四周,身上的東西早已腐化,只剩零星的箭頭散落在白骨周邊。 “他們是打造陰墓的匠人。”紀斯說道,“陰墓一經(jīng)成型,就是奪天造化的東西。掌權(quán)者為了不泄露秘密,會讓同在墓中殉葬的將士殺死他們。” “殉葬的……將士?”祁辛黎喃喃道,“讓將士殉葬?” “確實是大手筆。”紀斯輕笑,眸色轉(zhuǎn)冷,“不僅是將士,還陪葬了自己的親子,只可惜為他人做了嫁衣。” 親、親子? 紀斯領(lǐng)著他們朝深處的地宮走去。一路上,他們看見了無數(shù)石砌的祭臺。最外層的祭臺放著百八十個奴隸,第二層祭臺放著同樣數(shù)量的奴仆,第三層祭臺是手足被砍斷的骸骨,第四層是兵,第五層是將,第六層是—— 紀斯云袖一抖,抖出了兩只成人半臂高的小僵尸。 它們一身青鱗泛著玉石的質(zhì)感,肌骨飽滿如生者,眼眸猩紅似牛血。正以孕育在母體中的姿勢相互擁抱蜷縮,安靜地“睡”了過去,全然是嬰兒的模樣。 紀斯低聲道:“第六層‘人牲’是……雙生王嗣。” 室內(nèi)靜得落針可聞,只剩祁辛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怔怔出神地注視著兩個嬰兒,第一次感受到了千百年前的奴隸制王朝有多么殘忍恐怖! 虎毒尚且不食子,身而為人居然讓自己的子嗣殉葬,這特么是什么鬼的邏輯!有沒有毛??! “雙生子……”司諾城沉吟片刻,道,“一個王位不需要兩張同樣的臉,所以雙生子在古代王室被視為不祥。一旦出生,必須殺死一個,否則就送離王城。” 祁辛黎沉默了。 聞言,紀斯微微頷首,他將手輕輕放在小僵尸身上,嘆道:“這個大墓已經(jīng)三千多歲了?!?/br> 大祭司閉上眼,沉浸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放開感知去察覺每一縷死氣的怨恨。 片刻后,他輕聲訴說道:“三千年前,南方封地的王侯偶遇了一名方士?!?/br> “方士百二十歲,鶴發(fā)童顏,能觀天象、斷生死、rou白骨,被王侯引為座上賓,信之任之。又十年,王侯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可他放不下自己的榮華富貴,一定要活命。于是,他招來方士,命令對方用盡手段救活他,否則他一死,方士也得殉葬?!?/br> “方士聞言涕泗縱橫,他告訴王侯,自己非常感念王侯的看重與厚待,如今正是償還恩情的時候。他愿意殞身而葬,以命換取王侯的陽壽,保王侯萬世富貴?!?/br> “王侯聞言,直言方士要什么都可以。” “于是——”紀斯抬眼橫掃整個陰墓,嗤笑道,“方士帶走了九十九名奴隸,同數(shù)量的奴仆,七十七名殉葬的少年少女,以及四十四名將士和一對雙生王嗣?!?/br> “從南到北,隊伍浩蕩。最后落墳于此處,興修活祭大墓?!?/br> 白色的光芒漸染小僵尸的身體,一絲一縷的黑氣被抽離出來,它們緩緩地干癟了下去。 紀斯注視著紋絲不動的第七層,繼續(xù)道:“三千年前的西北蠻荒之地,修了陰煞八卦墓。每過一年,八卦陣就會擴張一圈。三千年后,就成了如今的模樣。” “咿……”小僵尸的嘴里發(fā)出低低的嘶吼,陰氣被抽離的痛苦讓它們難以忍耐。 紀斯輕撫它們的頭頂,目光柔和而慈悲:“居望城從來不是居望城,它的真名是‘拘王陣’……拘了王侯的子嗣,封了王朝的命脈,奪取國運以飼己身。” 那名王侯終究暴斃,而他的富貴也跟著凋零。硝煙戰(zhàn)火,白骨成堆,人逃的逃、散的散,唯剩深宮里的女子還在日日悲泣,最后抱著孩子的小衣香消玉殞。 “我生平最不齒的東西,便是邪道?!?/br> 紀斯俯身,將雙生王嗣攏在懷里,一手握著權(quán)杖沖第七層的封門一揮。 剎那,巨大的轟鳴聲乍起,一頭白發(fā)黃膚、形似常人的伏尸自祭臺上直挺挺地站起,灰色的瞳孔緊緊盯著紀斯。 它身長七尺,著紅色外袍。須發(fā)無風(fēng)自動,周身沒一絲殺氣。光看外表,沒人會覺得這是一只僵尸,反倒覺得他像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 “人心易生魍魎,魍魎會讓人變成妖魔?!?/br> 紀斯的聲音在空闊的墳?zāi)怪谢厥帲骸罢驹谀銈兠媲暗姆?,便是由人化鬼的‘妖魔’?!?/br> 邪道心中的魍魎與他漸成一體,而它從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妥。放縱欲望,胡作非為,生生將正道之能用在邪道上,只為用世人的生氣、王朝的國運、嬰孩的命數(shù)來養(yǎng)它一個,去成為無上的“不化骨”。 而它,確實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伏尸與“不化骨”只剩百萬活人血祭的距離。如果不被阻止,那么西北大境將生靈涂炭、血流成河。 “妖魔?!彼局Z城抬眼,對伏尸的厭惡達到了極點。他正準備騰出手構(gòu)筑槍械,卻見紀斯緩緩抬起了權(quán)杖—— 光,圣潔如白羽的光芒,洶涌而出! 伏尸大喝一聲沖向了紀斯。它一直忌憚這白袍男子,本想找機會脫身而出,卻不料整個陰墓的氣場都被他籠罩,身為墓主的它反倒被困在了“籠子”里。 眼見白袍男子出手,心知逃跑無用的它一狠心決定與紀斯斗個你死我活! 伏尸想得極好,它覺得紀斯再強大也不過是個“年輕人”。縱使有實力與它拼斗,可rou體凡胎的輝光怎能與僵王媲美? 到最后,他必將殞命在它爪下! 但伏尸既沒猜到開頭,也沒猜到結(jié)尾,它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所謂三千年的伏尸之力落在紀斯眼中,不過是……個頭稍微大點的吸血蚊子而已。 當宙心權(quán)杖流淌出生命樹的圣光,它將是最強力的驅(qū)魔利器,滌蕩整片陰墓、拘王陣,乃至重重山林的陰煞之氣。 煌煌圣輝之中,恍若有神明降臨,有梵音升起。它如驕陽照亮大地,將溫暖與慈悲的福澤擴散,一層接一層。 伏尸發(fā)出痛苦的嚎叫,皮rou在圣光中一寸寸腐爛。幾百縷黑色的魂體蛻變?yōu)榘咨?,順著光的指示消失在半空?/br> 大地在震動,強度增加;陰墓在咆哮,壁面皸裂。 “吼——”黑暗之物無所遁形,漸漸融化。 紀斯懷里的雙生王嗣散發(fā)出星星點點的白芒,最終凝結(jié)成孩子的虛像。他們?nèi)綦[若現(xiàn),慢慢消失在梵音的吟唱里。 “去投胎吧……”噩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恍惚中,司諾城像是看見有一名纖細的女子沖紀斯叩首,擁住雙生王嗣朝彼岸走去。 朦朧里,他又看見金發(fā)精靈“艾德安”站在一棵發(fā)光的參天巨木上,對方伸手輕撫圣木,暗金色的眼眸盛滿了溫柔:【光精靈永遠無法拒絕光的邀請……而我,拒絕不了你的光明……請允許我把王庭建在你身邊吧?!?/br> 光精靈無法拒絕光,他們一生都是逐光者,是半神的存在,也是亙古不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