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手握兩張紙，一張是自己所哭次數(shù)，一張是季子漠所哭次數(shù)，等著回來與他辯一辯。

    只是直至天黑都無人歸，只有引升回來傳了句，大人讓他先睡，今夜不一定能回，讓他千萬不要等。

    深夜，齊玉睡的迷迷糊糊時，被角進了股冷風，他伸手去摸那人的輪廓，熟悉到骨髓卻冰冷的厲害。

    “去了何地，怎么無人給你加件衣物？”

    “用過飯了嗎？”

    齊玉一連問了幾句沒得到回答，直起身下了床榻，去點了蠟燭。

    他回眸看去，季子漠望著窗幔的頂端，直挺挺的躺著，若不是呼吸還在，說是個死人也不為過。

    齊玉只穿了間紅色里衣，長發(fā)垂至飽滿的臀部，他走過去撫著他的臉龐輕聲問：“發(fā)生了何事？”

    第119章

    季子漠轉(zhuǎn)頭看他：“在宮里時皇上說了個小東子,我讓人抓過來審了審。”

    齊玉：“審出了什么？”

    季子漠：“當今的皇上，是平勇王的兒子。”

    齊玉的手僵住。

    季子漠似在自言自語：“我一直奇怪，景安帝在時西南王就各種找事,怎平勇王如此安分守己,紫陽帝在位時,為何他挑動西南王造反，紫陽帝說讓位二皇子，他退的比誰都快,西南王不退他還用兵逼迫西南王退兵?！?/br>
    “原來,這位才是兵不見血的爭到了皇位。”

    季子漠往床內(nèi)移了移,拉著齊玉躺下：“這都是什么事，真糟心，景安帝和太子斗的死去活來,父子倆沒活一個,到頭來......也真是諷刺?！?/br>
    齊玉：“婉妃是平勇王的人？”

    季子漠：“嗯，算算時間，那段時間平勇王來給皇上慶壽,因身子不適在皇城待了半年,只要景安帝傳了要去婉妃處,平勇王都會裝成太監(jiān)提前進去，等到婉妃與景安帝歡愉后，婉妃借著沐浴的時間,再與平勇王行不軌之事，故而二皇子的時間對得上,景安帝不曾起疑。”

    此事太過滑稽,誰都不愿相信，齊玉道：“如此輕易的招供,會不會是場陰謀？”

    季子漠鐵一般的手臂把齊玉勒的發(fā)疼，他在他懷里悶聲道：“季貴吐了。”

    季貴處事早已老練，跟著季子漠去過邊關，殺人砍頭不在話下，能把季貴惡心吐了，逼供是何種逼供，齊玉無法想象。

    季子漠身上有沉香的清幽，亦有淡淡的血腥味，夾雜在一處并不好聞，齊玉卻抱緊了他，手在他發(fā)頂輕揉著安撫。

    “你說皇上對你恐懼，怕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你如今抓了那個告訴他身世的人，皇上要更加警惕你了。”

    一個知道他身世秘密的人，一個知道他身世秘密的權臣，羽翼豐滿時不搞死才怪。

    季子漠嘆氣：......“哎，日子真難熬?！?/br>
    齊玉：“抄家流放也好，五馬分尸也好，總歸有我陪著你?！?/br>
    燭光似螢火，跳動在墻上，季子漠與齊玉四目而望，里面的情義無需言語就已表述清楚。

    是等著皇上來哄，還是先去哄皇上，季子漠在家想了一天，第二天都穿好了衣服，又脫下躺了下去。

    安泰帝穿著龍袍，背著荊棘來負荊請罪，季子漠看著他想，無論怎么瞧，自己都不像是有好下場的。

    他身后跟著百官，季子漠無視百官，上前把安泰帝背后的荊棘卸掉，嫌棄的扔在一旁，彎腰抱起他往書房去。

    “誰給皇上出的負荊請罪的主意？”

    安泰帝攥住季子漠的衣襟，渾身確實僵硬著，似身在狼群。

    季子漠又問了一遍，他方回道：“是孫先生?！?/br>
    孫先生說他年幼，國事里里外外仰仗季大人，季大人雖動手打了他，卻是他無禮在先，應該來負荊請罪，這樣才是明君之舉，若不然日后就是一個錯處。

    季子漠點點頭，心里夸了句孫佑明是個人才。

    紫陽帝死后，安泰帝沒爹沒娘沒哥，一個六歲的孩子，季子漠沒少cao心，大到宮內(nèi)守衛(wèi)，小到衣食住行，還要時不時的琢磨下安泰帝的心理健康。

    說句良心話，他對自己兒子齊尋都沒cao這么多心過，有時和安泰帝在一塊的時辰比和齊玉在一起的都多。

    一君一臣日日相處，安泰帝一撅屁股季子漠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故而把他冷在書房，自己拿了本閑書看著。

    再次感嘆，瞧瞧自己這做法，打了皇上一頓，皇上還來府上負荊請罪，妥妥的權臣欺主，有好下場的幾率比見鬼的幾率都低。

    但安泰帝是皇上，更是屁大點的孩子，小孩子最是不能寵，一寵就不知天高地厚，季子漠要是不壓一壓，這次服軟，日后次次服軟，這個幼年君王怕是容易養(yǎng)成一個狂妄性子。

    季子漠翻書的手停了下，仔細想想，自己這種做法也算是甘愿當了安泰帝的磨刀石。

    今日談的好還好，若是談不好，就要提前選棺材了。

    安泰帝站在書房正中，不知自己是站是坐，心有局促卻堅強的撐著皇帝的儀態(tài)。

    “季先生，你抓了宮里的小東子?！?/br>
    “嗯。”

    “他，他可有說些什么？”安泰帝試探問道。

    季子漠翻了頁數(shù)：“都說了?！?/br>
    安泰帝臉色驟然慘白，強撐的肩頭如房屋倒塌。

    季子漠：“他說受平勇王指使來挑撥皇上與臣的君臣關系，拿皇上的身世做文章，以求讓平勇王入皇城，把臣取而代之，方便日后天下易主?！?/br>
    安泰帝似是傻了，季子漠放下書不敢置信道：“臣一直以為皇上聰明，這么愚蠢的挑撥，皇上不會笨的相信了吧？”

    “朕，朕，朕自然是不信的，就算他拿了母妃的書信朕也不信。”

    死而復生的驚喜讓安泰帝把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反應過來忙捂住嘴。

    季子漠裝作未看到他的神色：“書信這東西最能唬人，就拿樂信候府中的世子夫郎來說，最是擅長臨摹，那時他臨摹臣夫森*晚*整*理郎的筆墨，把臣騙的團團轉(zhuǎn)，吃盡了苦頭?！?/br>
    “平勇王也就是算計著皇上母妃已經(jīng)仙去，死無對證，拿著死物忽悠年幼的皇上?！?/br>
    季子漠面上淡定，心里卻把已故太子-紫陽帝感謝了幾遍，要不是他臨死前把婉妃帶走了，現(xiàn)在事情還真是難辦。

    季子漠起身，從案桌的書里抽出一紙拱書：“這是小東子簽字畫押的拱書，皇上瞧一瞧?！?/br>
    安泰帝此刻從帝王變?yōu)榱撕⒆樱钡哪眠^季子漠手中的拱書，待看到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剛才季子漠所說，心中的恐懼驟然消散。

    大怒道：“朕要扒了平勇王的皮，滅他滿門。”

    季子漠給了他半刻鐘的時間讓他恢復情緒，眼看快要用膳時，他把安泰帝抱在案桌上，兩人目光放在了同一高度上。

    “皇上，我知道我說了你也不信，但是我還是想說，我只想和齊玉游山玩水，若不是萬不得已，我早跑路了?！?/br>
    “你太子哥哥臨死把你和大笙托給我，不顧尊卑的讓劉公公待他給我磕頭，知遇之恩我不能不報，天知道我比誰都盼著你長大。”

    “你現(xiàn)如今十歲，我預期是你二十歲時跑路，還有十年，等你二十歲時，我必退朝堂回歸田野?！?/br>
    說著轉(zhuǎn)身到書案后，提筆寫了封保證書，大致是季子漠保證在安泰帝二十歲時辭官，若是做不到......他就是狗。

    寫完蓋上自己的私印。

    季子漠鄭重的把小東子的拱書，連同自己的保證書一起交給二皇子，繼續(xù)說著兩人應該互相信任，讓大笙國泰民安。

    朝臣還在焦急等著，書房的君臣遲遲不出，齊玉心中忐忑，想借著用膳的名頭來看看情形，誰知剛走到書房門外，就聽到里面一陣孩子的哭聲。

    季子漠又打皇上了？

    疾風吹來，齊玉有些脖子發(fā)涼。

    書房內(nèi)，季子漠動了動右腿，心里感慨，看來自己忽悠的功力又進步了，把安泰帝感動的抱著他大腿哭的停不下來。

    齊玉在門外焦心的等了會，哭聲一直不停，伸手便推開了門，想進來勸一勸。

    還未跨到門內(nèi)，瞧見里面的情景忘了動作。

    “先生，你以后還打朕嗎？”安泰帝抬頭問季子漠，這語氣聽著怎么還有些期待。

    季子漠嘴角抽了抽：“不打?！?/br>
    “做錯事也不打？”

    “做錯事也不打?！?/br>
    “為何？”

    季子漠：“我怕死，怕你心里記仇，以后長大了拉清單?！?/br>
    “朕要加百姓賦稅?！?/br>
    季子漠：......

    “河道的銀子要拿去建行宮?！?/br>
    季子漠：......

    “朕要把齊尋抱到宮里養(yǎng)。”

    季子漠：......

    “朕讓季丫當宮女伺候我，讓季安當太監(jiān)伺候我?！?/br>
    “艸......”

    季子漠忍無可忍的擼了袖子，安泰帝拔腿就跑，邊跑邊得意喊：“季先生不怕朕拉清單了?！?/br>
    聲音消散在空中，安泰帝的身影也已然不見，季子漠氣的牙齒有些發(fā)癢。

    齊玉忍不住發(fā)笑：“皇上故意惹你動氣的。”

    季子漠猛然打了個冷顫：“我有種不好的錯覺?！?/br>
    齊玉：“嗯？”

    季子漠：“以后的工作更不好干了?！?/br>
    總有種乖孩子要變熊孩子的錯覺。

    齊玉合上書房的門：“你做了什么，怎皇上變的心無芥蒂?！?/br>
    季子漠把事說了一遍。

    齊玉聽的不知如何評說。

    “你那個保證書，是否太過兒戲，旁人都是提頭來見，你寫句你是狗?！?/br>
    季子漠：“就是哄他這兩年乖一點，這事不到跟前，誰會信誰？主要是加上個時間鎖，有了這個十年在，我和他都會過的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