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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我請求有罪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好啦,總之先笑一個吧?!?/br>
    “啥?”

    “你笑一個我就告訴你件好事??煨Π??!鼻安涣忌倌甑钠橇θ缃褚廊唤≡?,語氣上雖然是半開玩笑的,可還是有一種無形的氣勢讓翔不得不服從。

    “好吧。這樣總行了吧。到底有什么好事???”勉強扯出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翔催促著問道。健吾再次壞笑起來,從背后的碗架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其實今天叫你來呢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啊,終于收到回信了。”

    “回信?”

    “裝什么傻啊,還不就是你拜托我?guī)兔Φ哪羌??!佬谭竌子’前男友的那位好朋友。名字好像叫八田聰,比我們大一歲,今年三十了。”

    翔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大約半年多以前,健吾執(zhí)拗地纏著他問“有沒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地方”,當(dāng)時翔正苦于無法讓幸乃同意二次會面,能做的事情本就有限,所以翔一度搖頭拒絕了他,說:“一點都沒有。”

    然而健吾反而更加窮追不舍:“騙人的吧,一定有的。”在他的追問下,翔只得把自己的日常作業(yè)拿了出來——自從父親告訴了他那個《我與某位死刑犯的日常》的博客以后,他一直在定期給作者發(fā)郵件。

    “為什么突然就回信了……”翔從健吾手中接過手機,出神地盯著屏幕。本來從對方栩栩如生的博客內(nèi)容來看,翔估計他是不會回信的。至今為止自己連續(xù)好幾個月發(fā)出的郵件也都石沉大海,所以他才覺得干脆把這件事扔給健吾也沒什么問題。

    “哎呀,真是不容易呀,我可是用盡了各種手段呢?!苯∥岬靡獾夭[起眼睛說。

    “你都寫了什么?”

    “你自己看咯?!?/br>
    “總覺有點難以置信呢?!?/br>
    “說什么呢??傊艺f要見面聊聊,說雖然不會講網(wǎng)上寫的內(nèi)容以外的東西,不過跟丹下先生或許能聊得來?!?/br>
    “丹下先生?”

    “是啊,我自作主張用你的名字注冊了網(wǎng)頁郵箱的登錄名,然后跟他說‘換了個郵件地址,還是我丹下翔’。一會兒我把用戶名和密碼告訴你,你就可以看到全部郵件了,里面也有我給他寫的那些,然后你再重新開始跟他交流吧?!?/br>
    突然而至的沉默散去后,祖父感觸頗深地說道:“翔真是個幸運的人啊。有這么好的朋友,還有這么好的工作?!?/br>
    “不愧是丹下醫(yī)生,講話就是有深度。不過嘛,我反正看不出這種一分錢好處都沒有的工作叫什么好工作就是了?!?/br>
    “不能這么說。這可是最幸運不過的事了。包括我在內(nèi),很多人都是一邊工作一邊煩惱著自己干的事對這個世界來說毫無意義呢。在這一點上,翔的工作可是已經(jīng)有了明確目標(biāo)的啊?!?/br>
    很久以前曾經(jīng)聽大人講過自己出生時的故事,如今那段往事突然從翔的心頭掠過。祖父看著眉頭擰在一起的健吾,臉上露出了布滿皺紋的笑容。

    “并不是為了錢,錢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你這里的鰤魚如此好吃,還不是只賣這么便宜的價格嗎?那不就等于說,比起金錢,你更想追求的還是看到客人們喜悅的笑容嘛?!弊娓笣M意地望了健吾一會兒,然后緩緩地把視線轉(zhuǎn)回到翔身上,“能讓人賭上整個人生的事,一輩子也不過一兩件而已。你比別人都要早的得到了這個機會啊?!?/br>
    “是啊,爺爺。我聽過這句話哦?!?/br>
    “你聽過?”

    “嗯。老爸曾經(jīng)對我說過完全一樣的話呢。我記得那是司法實習(xí)期剛結(jié)束的時候,他說‘是一位我非常敬重的人告訴我的’,直接告訴我是爺爺說的不就好了嗎?”

    “呵,廣志居然會說這種話啊?!弊娓阜磸?fù)念叨著。

    翔將手機還給了健吾,向他低下頭說:“之后可以將全部內(nèi)容轉(zhuǎn)發(fā)給我嗎?真的非常感謝你啊,健吾。”

    “再有什么事可一定要跟我說啊。話說,現(xiàn)在有沒有什么要我干的呀,感覺有點手癢了呢。”

    “雖然現(xiàn)在沒有,不過一旦有了我肯定會來找你的。畢竟我已經(jīng)見識過你厲害的手段了。”

    翔本來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健吾對這話卻真的很受用:“因為我就是那種沒法對朋友的困難坐視不理的好兄弟咯?!闭f著還非常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祖父亦跟著說道:“我也是個幸運的人啊,有這么好的孫子?!?/br>
    很奇怪的,翔并沒有覺得特別不好意思,只是切身感受著兩個人對自己的期待,令他有一種久違的責(zé)任感。

    在那之后又過了兩個月,二月里異常寒冷的某一天,翔終于見到了博客的作者八田聰。地點是八田選定的一家咖啡廳,盡管是工作日,店內(nèi)卻依然聚集了很多年輕人,顯得異常熱鬧。之前通過往來的郵件和博客文章,他給翔的印象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如今感受著店內(nèi)華麗的氛圍,翔著實有些意外。

    翔比約定的十八點早了兩個小時到達店內(nèi)。因為在來澀谷之前,他先去了一趟看守所。

    周五下午去看守所的習(xí)慣他一直保持著,也一樣還會在返回途中往附近的郵筒中投信。只是今天他在最后關(guān)頭打消了這個念頭。翔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yīng)該等跟八田見過面以后,連同這件事一起寫到信中。

    店員帶翔走到了咖啡店最里面的座席邊。他點了一杯咖啡,然后坐下來翻看自己的筆記,想著除了井上敬介將幸乃介紹給八田認(rèn)識的經(jīng)過、平日經(jīng)常對她暴力相向的事、她對藥物的依賴之類,還有什么遺漏的問題。等到他聽見有人跟自己打招呼時,太陽已經(jīng)快要下山了。

    “請問,您是丹下先生嗎?”

    抬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個身穿駝絨長外套的男人。翔下意識回答了一聲“是”,卻遲遲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八田。八田比他想象中要年輕太多了,而且渾身散發(fā)著開朗的氣息。他遞上來的名片印著某著名公司的標(biāo)志。

    “你喝的是什么?”八田一邊不慌不忙地脫著外套,一邊看向翔的杯子。因為突然很想喝酒,所以點到第三杯時,翔換了帶酒精的愛爾蘭咖啡。

    他很老實地向八田坦白了這件事。八田微微一笑,連珠炮似的說:“確實不錯。那,我也點杯酒吧。晚飯你有什么打算?這里的雞rou料理還挺好吃的。”

    一下說這么多,翔完全被問愣了,竟有些啞口無言。他不禁懷疑對方這樣是為了隱藏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可八田話頭一轉(zhuǎn),突然說道:“我不太擅長回復(fù)別人的郵件,總是因為這個得罪人呢?!?/br>
    翔被這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老實地點了點頭:“博客上看不出你是這樣的性格呢?!?/br>
    “那個嘛,文章畢竟是文章啦。而且回想起那時的事,心情不由自主就會變得低落。無論哪種性格都是真的,我并沒有偽裝什么。那晚飯要怎么辦呢?”

    “就聽你的吧?!?/br>
    “雞rou料理是吧?也來點啤酒吧?”

    八田叫住了店員,點了幾道菜和一瓶啤酒。啤酒端上來以后,兩個人碰了杯,八田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然后他仿佛在回憶著什么似的說道:“這家店,就是我第一次跟她見面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嗎?我還在想為什么要特意約在澀谷?!?/br>
    “這家后面有個非常大的彈子機房,你知道嗎?”

    “不知道?!?/br>
    “敬介經(jīng)常去那邊。啊,敬介就是井上敬介,田中幸乃的前男友,那個案子的受害人家屬,也就是我博客上所寫的‘朋友b’?!?/br>
    “沒關(guān)系,我能猜出來?!?/br>
    “我在博客里也寫過了,那家伙有段時間玩老虎機上癮,我也經(jīng)常被叫來陪他。然后,不管是誰贏了筆大錢,時不時就會來吃這邊的雞rou料理。就在這家店里。”

    “原來如此。那么,請問你還能想起是因為什么跟她見的面嗎?”

    “我記得是敬介給我介紹的,說是他新交的女朋友。”

    “是什么時候的事?”

    “嗯……那時候我還沒開始工作,大概二十二三歲吧。差不多也過去七八年了呢?!?/br>
    “第一印象感覺怎么樣?”

    “當(dāng)時覺得是個相當(dāng)陰沉的女人?!?/br>
    “還記得都聊了什么嗎?”

    “這個嘛,聊了什么來著……這個暫且不說,我先確認(rèn)一下,今天是這種形式的會面嗎?總覺得像接受采訪似的啊。你該不會是媒體的人吧?”

    八田攔下了奮筆疾書的翔,重新看起他之前遞上來的名片。

    “啊,不好意思。我實在有太多問題想問了?!?/br>
    “不不,其實沒什么關(guān)系的,只是我一直都非常怵媒體的人?!?/br>
    “有這樣的事?”

    “嗯。我?guī)缀蹙芙^了所有關(guān)于她那件事的采訪。其實,前前后后我真正接受的采訪就只有一次,而且還就是最近的事。有個跟你一樣通過博客給我發(fā)郵件的人,他可比你難纏多了?!?/br>
    聽了這話翔突然想起,幸乃縱火的那間公寓的房東草部猛,還有四谷的律師高城等幾個翔聯(lián)系過的人,都提到過有這么一個記者。

    翔剛想提問,八田卻搶先晃了晃肩膀:“媒體的報道總是很片面對吧,我還是小學(xué)生的時候就吃過他們的虧了。就拿這次的案子來說,我也覺得他們把敬介描述得太過完美無瑕了?!?/br>
    “可是,井上先生畢竟是受害者的家屬,我想還是應(yīng)該盡可能保護他的。”

    “真的是這樣嗎?”八田挑釁似的歪了下頭,“如果事情真的有那么單純就好了。那樣的說法放在絕對無辜的美香或雙胞胎女兒身上當(dāng)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對于敬介來說,我并不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諒?!?/br>
    “你的博客中也寫過類似的話呢,像是‘并非要給他定什么罪,只是想把自己所看到的事實原原本本講出來’這種。”

    “田中幸乃所犯的罪行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墒悄?,即使放火的瞬間她確定無疑地變成了怪物,可就我近距離接觸到的感覺來說,她并不是天生如此。那么又是誰將她變成了怪物呢?我認(rèn)為這是很值得去驗證的。一段段拼湊我所見到的她,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我自身的凈化?!?/br>
    “你是說凈化嗎?”

    “嗯。不只是敬介,我的博客中也包含了對自己的批判。她之所以會犯下那樣的錯誤,周圍所有人都難脫關(guān)系,毫無疑問我也是當(dāng)事人之一?!?/br>
    的確如此。在八田每天不間斷更新的博客中,緩緩流淌著他對自己的批評,甚至有些讓人感覺悲觀過頭了。

    “如果要這么說的話,那我也是其中之一了?!?/br>
    八田對于翔的說法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繼續(xù)說道:“她讓我感覺背負(fù)了巨大的包袱。我不是能夠坐視那個案件不理的人。當(dāng)我終于想通了這一點之后,就嘗試著接受了媒體的采訪?!?/br>
    “你有沒有去探視過幸乃呢?”

    “沒有。至今一次都沒有,以后我也沒這個打算?!?/br>
    “為什么呢?”

    “我覺得已經(jīng)沒必要重提舊事互舔傷口了吧,我也不可能原諒她的所作所為。而且敬介畢竟是我曾經(jīng)的好友,雖然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了。我現(xiàn)在實在不知道該用何種臉面去見她——”

    八田講的話很流暢,卻又戛然而止。翔注視著他的臉,發(fā)現(xiàn)八田正面色冷峻地盯著某處。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卑颂飳⒁暰€慢慢轉(zhuǎn)回到翔這邊,然后似是有些愧疚地垂下了頭,“抱歉,丹下,這些都不是實話。老實說,我是害怕背負(fù)上更加沉重的包袱。關(guān)于幸乃的事我從來都沒跟家人提過,如果知道我背地里偷偷寫博客,我妻子一定會很不舒服吧,還有我三歲的女兒也是。”

    “你已經(jīng)有孩子了啊?!?/br>
    “嗯,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十分囂張了,將來還不知道多可怕。丹下你呢?”

    “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呢。不是因為工作太忙什么的,而是我從小就不怎么受女孩子喜歡?!?/br>
    “是嗎?看著完全不像啊。說到底還是你太挑三揀四了吧?!?/br>
    翔剛被說得有點窘迫,八田又再一次停下了這種流于虛表的話題,表情重新認(rèn)真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嚴(yán)肅??峙滤且f些從來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的心聲了。如果可以的話,翔真的很不想聽下去。

    “說得更坦率些,我倒是盼著她能夠更早一點行刑。我知道這種想法非常過分,但就是沒法抹消這個念頭。一想到她現(xiàn)在仍然活在某個地方,就令我感到恐懼。我想逃離那幾乎每晚都會出現(xiàn)的關(guān)于她的夢境。”

    果然今天應(yīng)該先把信寄走的。在一段比之前都要長的沉默之中,翔這樣想到。并沒有什么新內(nèi)容要寫進去——他是不會在信里寫上自己跟一個盼著幸乃早點死的男人見面的事的。

    之后翔又跟八田敷衍地聊了一會兒。雖然他看得出八田其實很想多談?wù)勑夷说氖?,但翔卻并沒有讓話題繼續(xù)深入下去。

    “以后你隨時都可以聯(lián)系我,今天聊過之后我感覺也輕松了不少?!?/br>
    八田理所當(dāng)然地伸手去拿賬單,這個舉動令翔突然火大,他有點爭搶意味地把賬單奪了過來。

    “啊,不好意思。今天當(dāng)然應(yīng)該我來付賬的。”

    眼看最后關(guān)頭又要陷入尷尬的沉默,翔慌忙轉(zhuǎn)換了話題:“那個,請問八田先生可以告訴我,采訪你的是哪家公司嗎?說不定我也能跟他們聊一聊?!?/br>
    他這么說倒不是因為有什么打算,只是單純希望能夠多一點機會。

    其實就算得到更多關(guān)于幸乃的信息,就算把事件的輪廓還原得更加清晰,翔也還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感覺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幸乃了,而上訴請求也是完全沒影的事??墒?,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至少要以自己的方式反抗一下,這樣才有可能打開局面。

    八田滿不在乎地?fù)]了揮手:“并不是什么公司。他說自己是自由撰稿人,我記得名片上寫的也是他家里的住址?!?/br>
    “是有名的撰稿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