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馮總?！?/br>
    他戴上耳機，閉目后靠。

    馮暢傾身靠近。

    江原倏地睜眼。

    馮暢單手撐在座椅邊緣，臉龐離他不過十幾公分。

    兩人時隔多年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對視，江原腦中不受控地回閃過數(shù)個片段。

    他冷著臉問她：“馮總要干什么？”

    “你當我要干什么?！瘪T暢抬手，拉過卡扣，咔噠插上?！澳阃讼蛋踩珟А！?/br>
    全程未碰到他分毫。

    崔芷儀碩士畢業(yè)，進了雁大附中當老師。

    姚正浩下班之后來接她，不巧撲了個空，反正閑來無事，他干脆順道去找江原。

    姚正浩走至校門口，見一輛迎面駛來的白色越野緩緩減速，在他跟前不遠處停了下來。

    副駕門開，江原從中走出，姚正浩正要打招呼，卻聽車內(nèi)傳來一道女聲。

    “下周二見。江原。”

    姚正浩出于好奇朝駕駛座看了一眼。

    這一眼差點把他看傻了。

    馮暢駕車駛離，姚正浩的目光還一路盯著她的車尾。

    “發(fā)什么呆？”

    江原將他偏向路面的脖子正了回來。

    “那是——那是——”

    過去很長時間，“馮暢”二字在江原面前幾乎一直是禁詞一般的存在，以至于姚正浩在舌尖繞了幾回才艱難吐出：“那是馮暢嗎？”

    “嗯?！?/br>
    “她來干什么？她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又來找你了？”

    “你來干什么？”

    江原一個都不回答，姚正浩也不追問。他攬住好友肩膀，“今晚陪我喝酒?！?/br>
    “不去?！苯瓛唛_他的手，“沒空?！?/br>
    “那我就等到你有空?！币φ坪芎闷猓皠e的不講，耐心我反正一等一的好。”

    “我真沒時間?！苯?，“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沒必要。”

    “你別冤枉我?！币φ撇怀姓J，“我壓根沒多想，就單純想喝酒。我說江原，你自己算算咱倆多久沒聚了？前段時間我知道你忙那個十大的匯報，才特意沒來找你，怎么這才幾天，你又忙上了？忙我也不管，今天我就要喝這個酒?！?/br>
    江原頭疼：“你怎么這么能嘚？”

    “天賦?！币φ聘吲d了，“答應了？什么時候走？”

    “我先回實驗室收個尾?！?/br>
    江原和姚正浩到“普度”已近八點。趙昕正好也在，陪兩人坐了一會。

    姚正浩在趙昕走后，猶豫著說了一句：“江原，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br>
    “講?！?/br>
    “趙昕喜歡過馮暢?！?/br>
    江原沒接話。姚正浩便接著說：“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大一那年寒假，趙昕跟人在夜宵攤上起了沖突，是你和馮暢幫他們出的頭。從那之后，趙昕有事沒事就跟我打聽幾句，好像還問過馮暢的聯(lián)系方式。我看你和馮暢挺好的，就……”

    “怎么你們記性都這么好?！苯驍嗨?，“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早就沒人在意了，還拿出來說什么？”

    “是。是不在意了?！币φ祈樦脑?，“我這不是先見著馮暢，又見著趙昕，不小心給想起來了嗎。行，不說了，我早忘了，來，喝酒，一醉解千愁。哦，是我愁，我追一個人追了都快十年了還沒追著，我能不愁嗎?！?/br>
    江原和他碰杯。

    “你上次不是說快了?！?/br>
    “快也快不到哪去?！币φ茋@氣，“人羅睿小孩都快能跑了，我這還在漫漫長征?！?/br>
    “不過轉(zhuǎn)念想想，江原，我再怎么不濟，比你還是好點，好歹還有個甘之如飴的夢中情人在，哪怕不是我的，至少想見就能見到?！?/br>
    “是比我好?！苯瓱o所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br>
    “對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姚正浩掏出手機，點進社交軟件，翻了一會兒，點開一好友頭像，遞到江原面前。

    “我們單位新進的小meimei，長得好不好看？”

    姚正浩不是第一次做這事。江原也不是第一次回絕：“我沒時間?！?/br>
    “你少來。江原，這么多年你就沒有閑的時候。見一面能怎么樣？你就真打算一直這么單下去？”

    “誰說的？你少cao心我的事。”

    “沒時間，也不想認識新人。江原，你是不是……”姚正浩借著酒意試探，“其實我看馮暢也有點想再續(xù)前緣的意思。你們……”

    “她更不可能?！苯瓕⒈芯骑嫳M，“誰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br>
    “我啊。我就無所謂，我跌一萬次都無所謂。反正我認準了這個坑，就要在這個坑里生根發(fā)芽?！?/br>
    “哦?！苯f，“那你牛?！?/br>
    他不行。

    “你們當初分得那么倉促，很多事都沒有說清楚。江原，你不妨和馮暢復合試試。也許再試一次，你會發(fā)現(xiàn)她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就真的再也不在意了。”

    “有完沒完？”江原皺眉看他，“姚正浩，你是攢了幾年，今晚非得說盡興了還是怎么著？我說不可能了就是不可能了，你能別翻老黃歷，別老提不相干的人了嗎？”

    “我——”姚正浩對上他略帶醉意的雙眼，到嘴邊的反駁又卡了殼。

    “好。不提不提?！彼麑⒔媲翱湛盏木票米?，“行了，江原。今天喝到這就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br>
    “不走。”江原扶著桌子不動，“要走你走，我不走?！?/br>
    姚正浩往桌上掃了一眼，頭皮發(fā)麻，怎么他一個沒留神，桌上就空了這么多個酒瓶。

    姚正浩暗罵自己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大三那陣，他和董元章看不過江原整日悶嘴葫蘆似的頹樣，才故意帶他去喝酒，本意是想讓他把憋在心里的情緒給宣泄出來，想讓他好過一點。誰知道江原這人只進不出，拿著酒當水一樣往喉嚨里灌，怎么攔都攔不住。

    他也不耍酒瘋，不撒潑，就是不肯動，不肯走，什么時候?qū)⒆约汗嗟?，什么時候完事。

    姚正浩和董元章第一次就被他搞怕了。當晚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江原弄回宿舍后，兩人對天發(fā)誓再也不干這種蠢事。

    然而宿醉醒來頭痛欲裂的江原卻好像忽然發(fā)現(xiàn)了酒是個好東西，他約董元章晚上繼續(xù)。

    董元章嚴詞拒絕，江原也不強求，他從實驗室回來，放下書包便獨自出去了。

    董元章一面叫苦不迭，一面速速通知姚正浩。

    兩人在半路上攔住他，試圖將他勸返，江原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說了句最后一次。

    于是他們又陪了他一次。

    從這之后，江原沒有再叫過他們。他只是隔三岔五地外宿，次日又帶著淡淡酒意進課堂。

    有些人察覺到了，有些人沒有。也不知道江原怎么做到的，前夜明明都醉成泥了，白天該做的事，該上的課照樣一件不落。

    更怪的是，那段時間的江原好像格外招蜂引蝶，董元章和他一塊走，總能遇到層出不窮的漂亮女生當面攔人。連同宿舍的余凡，都感嘆走迂回路線從他那下手的學妹有了量的飛躍。

    大家想不通，但都鼓勵江原移情，鼓勵江原踏入另一條河流，江原全當耳旁風。

    再后來忽然一天，江原就正常了。不再夜不歸宿，也不再貪杯。哪怕羅睿結(jié)婚那天，他都適可而止，并未多喝一口。

    誰知今日姚正浩一時大意，江原又故態(tài)復萌。

    “回去喝。”姚正浩截住江原開酒的手，柔聲勸他，“沒不讓你喝，我們回去接著喝?！?/br>
    “我就在這喝?！?/br>
    “這兒馬上要關門了，喝不盡興，等回去了，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江原不肯放手，“這里什么時候關門我比你清楚?！?/br>
    他手勁大得嚇人，姚正浩拿他沒轍，只好叫趙昕來幫忙。

    第四十二章

    等姚正浩終于將江原弄回家中，時針已過了十一點。

    他在江原家樓下迎風走了一陣，忽然想起件事，于是又跑去停車場，抱著東西打車去了崔芷儀家。

    崔芷儀和同事吃完火鍋，又去唱了 k，回家也挺晚了。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才有了點朦朧睡意，又被電話鈴聲吵醒。

    崔芷儀重新?lián)Q了衣服下樓。

    姚正浩正坐在花壇邊，望著天空發(fā)呆。

    “你喝酒了？”崔芷儀有點不太高興。

    “喝了一點?！?/br>
    “喝了酒不趕緊回家，來找我做什么？”

    “給你送橙子?！币φ婆牧伺纳韨?cè)兩個相疊的紙箱，“我托朋友從外省帶回來的，本來下午就想給你的?！?/br>
    “你不用老給我送東西?！?/br>
    “我想給你送。儀儀，你不是最愛吃橙子嗎？”姚正浩抱著箱子站起，“是太晚了，下次不能這么晚來找你，走，我先給你送上樓。”

    “你——”

    崔芷儀無奈，只能跟上。

    她躲了姚正浩幾年，甚至考去了外省讀研，姚正浩卻比她想的要執(zhí)著太多。

    她問他為什么，姚正浩理所當然道，那當然是因為喜歡啊，不喜歡了肯定就不會追了，可是一直喜歡，他有什么辦法。

    橙子送到樓上，恰巧崔母起夜，聽到動靜問了幾句，還叫姚正浩進來坐。

    姚正浩站在門口，乖巧問好，又識相告別，崔母便要崔芷儀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