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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判官在線閱讀 - 第145節(jié)

第145節(jié)

    當(dāng)——

    那是真正的、完整的定靈術(shù),能將活人收納為自己的傀。

    而對他敲出這一擊的,正是聞時。

    傳言說,聞時最為巔峰的時候,可以同時駕馭十二只戰(zhàn)斗巨傀,而且不用捆縛鎖鏈。威壓浩瀚如海,從不擔(dān)心反噬。

    但是……

    但是……

    張岱忍著腦中巨震帶來的痛苦,嘶聲開口:“現(xiàn)在的你連螣蛇都捆著鎖鏈,而我身如百人,你憑什么——”

    “憑我給他當(dāng)鎖?!敝x問的聲音沉靜入耳。

    下一瞬,威壓鋪天蓋地,撞得張岱五感盡失,周遭仿佛一片空白!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影,只有持續(xù)而尖銳的鳴聲在耳蝸里嗡鳴。

    “我就是想活著,這有什么錯……”張岱在極速的衰敗中喃喃了一句。

    他聽見聞時說:“錯在現(xiàn)在的你,根本不該活?!?/br>
    ……

    那股威壓太過強勁,周遭其他人也陷入了熾烈到炫目的白光中。那些枯槁的人感覺手腕上有什么東西鏘然截斷,靈神如涌泉一般汩汩流回體內(nèi)。

    那個瞬息,他們恍然聽到了哪座山上的清風(fēng)松濤聲。

    而當(dāng)他們瞇著眼睛,從炫目的白光中恢復(fù)過來,便隱約看見聞時曲起的手背,重重擊向張岱的心臟。

    第97章 荒處

    “我不甘心……”

    我真的……好不甘心!

    張岱的聲音嘶啞又尖利, 在最后的那一刻幾乎狂化成了妖魔,回蕩在天地之間,像有人用指甲劃著所有人的耳膜, 卻又沒人聽得清……

    除了聞時。

    準確來說聞時也不是真的聽見, 而是感覺。因為他和張岱之間連著傀線。

    鋪天蓋地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從他身體里涌出來, 幾乎是一種悍利且不留余地的碾壓。不止其他人,就連他自己也身裹狂風(fēng)、兩耳嗡鳴。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聽不見。

    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張岱在枯化。

    那個不斷偷著別人皮囊,茍延殘喘一千余年的張家老祖宗在定靈術(shù)下, 跟其他所有人都斷開了聯(lián)系,成了聞時的傀, 又將被聞時親手誅殺——

    他掙扎起來有如狂化。那是作為傀的本能, 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一個為了活著處心積慮的人,比正常的傀更瘋百倍。

    但他每一個動作都會撞出金石震響,就像真的存在一把看不見的通天鎖鏈, 將他牢牢捆束著,動彈不得。

    而那些本該傳遞到聞時身上的痛苦和反噬,也被擋在了那層看不見的鎖罩里,幾乎沒有落下分毫。

    謝問說他來當(dāng)鎖,便一字沒有虛言。

    聞時看不見他, 卻知道他寸步未離,始終都在, 仿佛千年的時間里,從未走開過。

    他說:“有我呢。”

    于是百無禁忌。

    當(dāng)啷——

    鋪天蓋地的白光從眼前褪去, 一截朽木倒落在地。

    它滾動了兩圈, 在張岱呼號的余音中歸于靜止。它的表面是繁復(fù)皺褶的紋路,溝壑連連, 依稀可以從那些線條里分辨出一張人臉。那張臉還帶著猙獰的表情,憤怒至極,又透著頹喪……

    朽木,不可雕也。

    狂風(fēng)從身側(cè)呼嘯褪去,耳朵里的嗡鳴終于停歇下來。

    聞時輕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周身經(jīng)脈里蔓延開來的酸痛。那是一種緊繃和消耗之后的疲累,是靈相震蕩的余勁。

    當(dāng)年最為巔峰的時候,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倒是師兄卜寧天生靈相不穩(wěn),常同他們說起這種體驗。

    現(xiàn)在他靈相不全,終于也嘗到了這種滋味。

    只是相較于卜寧的描述,他的狀況算輕的,因為謝問擔(dān)去了不少。

    想到這一點,聞時心里驟然一驚,抬頭看向謝問。

    電閃雷鳴早已消散,厚重烏黑的雨云化作了潮濕的煙霧,月亮只剩下朦朧黯淡的影子懸在枝稍。

    謝問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下也裹著霧,大半身體都在陰影里,乍眼一看,好像透著一股枯敗之氣。

    聞時變了臉色,一把抓過他的右手,借著并不明亮的月色翻看著。

    那只手還是蒼白的顏色,帶著夜里微微的涼意和體溫,沒有像左手一樣出現(xiàn)枯化的痕跡。

    但聞時并沒有因此放松下來,又解了他的袖口,將布料往上推。

    謝問手指動了一下。

    除了聞時,不會有第二個人敢這么不由分說地沖他上手。他生平很少碰到這種情況,自然也不習(xí)慣。

    但他并沒有把手抽回來。

    他眸光落在聞時的臉上,任由對方擺弄。過了片刻才掃了推到上臂的袖口一眼,說:“后面還有那么多人呢,就動手動腳——”

    話雖這么說,他的手卻依然很配合。

    謝問本意是想逗逗人,激得聞時頂一兩句嘴。一來一往間,某人擰成疙瘩的眉頭就能松開,擔(dān)心也能少一點。

    結(jié)果話剛說完,他就在風(fēng)里咳嗽了幾聲。

    胸腔的震動帶著手指輕輕顫著,聞時的臉色當(dāng)即變得更難看了。

    這沒眼力見的風(fēng)……

    謝問咳完轉(zhuǎn)回來,也不逗人了,低聲說道:“別板著臉了,沒什么大事。幫把手就倒,還當(dāng)什么師父?!?/br>
    “我不信?!甭剷r頭也沒抬,手上的力道依然很重,因為表情不太好的緣故,顯得語氣冷冷的,繃得特別緊:“你哪次不是這么說?”

    謝問被這反問噎得頓了一下,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例子,于是挑了一下眉,又啞然失笑。

    他笑著抬了一下眸光,越過聞時作勢朝遠一些的地方掃了一眼,忽然問:“你看過張家寫的那些書么?”

    “沒有?!甭剷r全然不受他干擾。

    “我倒是翻過幾本?!敝x問說,“書里寫,傀術(shù)老祖聞時——”

    “……”

    聞時動作一停,眼皮跳了一下。

    傀術(shù)老祖聞時,就這六個字,讓謝問這樣壓低了嗓子輕聲慢語地說出來,即便語氣很平常,也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意味。

    謝問還在這六個字后面斷了一下,才繼續(xù)道:“——生性冷僻,不愛與人親近。師兄弟們都有勾肩攬背的時候,唯獨你沒有。說是三丈之內(nèi)不讓活物近身?!?/br>
    “……”

    聞時終于抬了一下眼皮,頂著一臉“這是什么傻逼話”的表情看向謝問。

    “別兇我,也不是我寫的。要是我來寫,就得是……”謝問思忖一秒,信手拈來,“傀術(shù)老祖聞時幼年時候杵在爐邊盯人煮酒,結(jié)果——”

    “結(jié)果你把酒煮干了?!甭剷r冷聲截了話頭,順帶反咬一口,沒讓謝問繼續(xù)。

    他說完便斂了眸光,手指順著謝問的上臂、肩膀摁過去,依然沒有要停的趨勢。

    他是真的被面前這人騙怕了??匆娛终茮]事就要看手臂,手臂也沒事,又不放心肩頸胸口。

    他怕謝問現(xiàn)在的軀殼撐不住那樣爆發(fā)式地使用靈神,堪堪停住的枯化會驟然加速。

    “行,我把酒煮干了。”謝問點了點頭,順著他的話認下來,沒再揭他的短。而是又朝遠處看了一眼,說:“不管怎么說,那些人從小到大凈受那些謠言荼毒。要是看見傳說中三丈之內(nèi)不讓活物近身的傀術(shù)老祖當(dāng)眾解人紐扣,估計會被嚇得不清?!?/br>
    聞時充耳不聞,全當(dāng)謝問啞了他聾了,專心確認對方的狀態(tài)。

    他剛剛余光掃過襯衫領(lǐng)口間的縫隙,總感覺好像哪里不太對勁。正要去解謝問領(lǐng)口的扣子,就被謝問反握住了手腕。

    “好了好了?!敝x問終于帶了一絲無奈,“差不多了?!?/br>
    他跟聞時四目相對地僵持了一會兒,忽然低頭在聞時唇角親了一下。

    聞時:“……”

    這個手段就很過分,傀術(shù)老祖招架不來,懵了一瞬。

    “你……”過了片刻,聞時才動了一下。正要開口,謝問彎起指節(jié)抵著他的下巴,又側(cè)頭吻了他。

    等聞時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回應(yīng)了。

    謝問直起身后,聞時偏開了頭。他抿了唇輕瞇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一瞬間的懊惱夾雜在微亂的鼻息里。

    又過了片刻,他才猛地想起來一件事:后面還有一百來家人呢……………

    聞時面無表情站了兩秒,回頭看了一眼。

    結(jié)果下一刻他就變了臉色。

    張家早已不成模樣的院子里,濕漉漉的霧氣靜靜彌漫著,在深濃的夜色里泛著乳白色的淡光。

    原本栽種在庭院中央的樹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枝干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水光,有些橫生的枝椏支棱在霧中,乍一看倒是有兩分像人。

    除此以外,一個真正的人都沒有。

    直到這時,聞時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他剛剛關(guān)心則亂,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謝問身上,無暇顧及其他。其實自從張岱枯化倒落在地,尖嚎和風(fēng)聲慢慢遠去,周圍就再沒有過其他人的聲音,始終只有他和謝問。

    那數(shù)百號人,包括卜寧、夏樵、老毛和大小召,都悄無聲息沒了蹤影。

    他環(huán)顧了一圈,問謝問:“霧下多久了?”

    他看著地上的那截朽木說:“在他變成這樣之前,還是之后?”

    “之后。”謝問答道:“沒多久?!?/br>
    “那人呢?是什么時候消失的?”聞時又問。

    “我跟你開玩笑說后面還有那么多人的時候,霧挺濃?!敝x問食指朝院里指了一下,“那里人影不少,密密麻麻站了一整院。起初還挺像一回事,再看就不大對勁了,因為我跟你說起什么,他們都沒有反應(yīng)?!?/br>
    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霧里,影影綽綽。

    再后來風(fēng)一吹,霧變淡了,連人影都消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