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她接連甩了四五張追蹤符,目光死死釘在手機屏幕上,得到的卻總是一樣的結果。小紅點每次堅持不到3秒就會消失……統(tǒng)統(tǒng)落地了。 張家姐弟關心則亂,面無血色。倒是謝問又指了指她的手機說:“換個人試試?!?/br> 張嵐愣了一下,想起來按照陸文娟的話,周煦是被人吧帶去給山神的,那他旁邊應該還有一個村長。 于是她二話不說,又甩了一道追蹤符。這次把目標換成了村長老吳。 誰知屏幕上的小紅點依然只堅持了不到三秒,就再次消失了。 這下眾人愣住了:“這也落地了?” “你追的是人還是靈?”聞時問了一句。 張嵐:“……我就是剛剛急了有點亂,也不至于犯這種智障錯誤。追村長當然追靈啊,墳山堆出來的村子,我追什么活人?!?/br> 她一邊說,一邊不要錢似的往外甩符紙。追蹤了三回村長未果,索性把目標換了個遍,把全村的人連同陸文娟在內都追了一遍。 結果所有符紙都落了地。 聞時實在沒忍住,問道:“你那符紙真的沒問題?” 張嵐:“廢話,當然沒有?!?/br> 過了兩秒,她又遲遲疑疑地蹦出一個“吧”。 那一刻,張大姑奶奶有點懷疑人生。 為了證明她的符紙沒問題,她又放了幾張巡邏符出去。既然說了是上山,這荒村總共就那大的地方,全部翻一遍,總能翻到點蛛絲馬跡。 可過了許久,放出去的巡邏符陸陸續(xù)續(xù)收回來,得到的結果十分詭異——整個村子沒有任何周煦的痕跡。 更詭異的是,不僅是他,連村長、村民的痕跡都沒有。 “什么情況?進了個假籠?。俊睆垗广铝?。 別說她,連聞時都有點摸不準思路。 這會兒的雨比之前小了不少,久積的水順著屋邊嘩嘩流淌,只能聽到聲音,卻不知去了哪里。 聽久了,會給人一種空洞渺茫的感覺,仿佛整個籠只有他們幾個人存在著。 聞時聽見謝問忽然輕聲說了一句:“還好?!?/br> 他轉過頭:“還好什么?” 謝問搭著走廊欄桿,目光掃過幾個定點,似乎是張嵐剛剛那些追蹤符紙的落處,神情若有所思。他被聞時問了,才回頭朝其他幾人瞥了一眼:“還好這里人還算多?!?/br> 聞時沒反應過來:“人多怎么了?” “要是有人一個人闖進來——”謝問瘦長的食指劃了一下,“碰到這種情況,說不定一個晃神就會懷疑這籠里根本沒有別的東西,所有都是自己的臆想,自己才是那個籠主,只是之前沒有意識到。” 聞時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從來都是幫人解籠,不知道自己成為籠主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但細想一下,頓悟的那個瞬間,大概是這世上最毛骨悚然也最痛苦悲哀的過程。 好在,籠主都是被點醒的。醒過來的瞬間,至少身邊還有個送行的判官。 其他幾人被謝問的話弄得背后直竄涼氣,不敢多想,紛紛轉開了話題。 張嵐又掏出一沓符紙,打算揪著張雅臨把這村子掀個底朝天,起碼要弄清楚人都去哪兒了。 聞時卻沒有離開走廊。 他注意到之前謝問目光的落點,回想了一番,隱約摸到了一點線頭—— 之前張嵐往外甩追蹤符的時候,追蹤周煦的那幾張符紙消失的方位差不多,好像都在同一個點上。 但他印象里,張嵐都是隨手一甩,并不只是朝那一個方向。 所以那個落點是巧合?風向?還是有別的原因? 為了驗證這一點,聞時也拿了一張黃表紙。他不擅畫符,便折了一只紙鳥,跟之前幫他追靈相蹤跡的那只相近,只是這次追的是周煦。 紙鳥放出走廊,撲扇著翅膀打了個彎,果然朝著之前符紙消失的方向去了,兩秒后閃過一道火光。 他又折了第二只,改追村長老吳。 意料之中,紙鳥飛出去后依舊落在了同一個位置。 謝問倚著欄桿,全程看著他折紙,好像這是極富觀賞性的事。其實不過是手指動幾下而已。 聞時第三只紙鳥追的是陸文娟,這次紙鳥換了個方向,落在了另一點上。 他剛皺了一下眉,就聽見謝問說:“別急著皺,之前追她的符紙也落在那邊?!?/br> “所以還是重合的?”聞時問。 謝問點了一下頭說:“對。” 聞時試了一部分,發(fā)現(xiàn)雖然追蹤的目標千差萬別,但紙符、紙鳥的落點卻只有七八個。只是從他們這個角度有點分辨不清,最好是借用張大姑奶奶手機里的那張圖。 張嵐非常大方地把圖貢獻出來,同時還貢獻了一些符紙,所以他們很快把點都標了出來。 俯視的角度十分直觀,聞時手指在幾個點之間劃拉了一下,頓時就顯出了蹊蹺。 “像陣?!睆垗箶Q著脖子左右看著,“但我陣法只懂個皮毛,看不出這是哪種?!?/br> 在場的幾個人,聞時和張雅臨學傀術,張嵐修符咒。要說精通陣法……那就只剩下某人了。 聞時朝謝問瞥了一眼,正想開口,卻聽見另一個聲音認真地說道:“這是陣法里的一種門?!?/br> 他轉過頭,看到了經(jīng)常跟著張嵐的那個保鏢。 “小黑!”張嵐招呼對方,“來,摸著你身體里的卜寧靈物,說點人話?!?/br> 張雅臨自己醉心傀術,就讓那幾個傀代替他學了其他。小黑是借著卜寧靈物捏出來的,還真沾了點老祖宗的靈性,除了經(jīng)常氣人的卦術,也懂陣法。 小黑指著臥室門說:“就跟它一個意思,開個口子鏈接不同的地方,或者讓一些東西來去自如,陣法里這類東西都叫什么什么門?!?/br> 這點聞時倒是很清楚,畢竟無相門的名字也是這么取的。而之所以叫無相,就是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每次究竟是從哪里來,畢竟門里一片虛無,只有永不見光的黑暗。 小黑不負眾望,給他們圈出了陣眼。 既然叫門,能鏈接不同地方,又是追蹤符追蹤出來的結果。周煦十有八九是從那處消失的。 于是雨剛停,天還沒全亮。聞時他們就比照著陣眼,來到了村內的一片荒田。 那田位置有點巧,離陸文娟家后門和廚房很近,只隔了一條長長的田埂。下了一夜雨,田里積了水,像一塊斑駁的鏡面,直照著灰蒙蒙的天。 聞時他們在田埂邊守株待兔。 等了不到半小時,那片鏡面似的積水忽然無風起了一圈漣漪,慢慢蕩開。 眾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里,過了幾秒,那里慢慢飄散出了一片長長的頭發(fā),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接著,濕泥里又伸出來許多蒼白手臂。 那些手臂以一種萬分扭曲的姿勢,蜘蛛似的的撐住了地面。 夏樵一看那熟悉的動作就惶恐道:“惠姑!” 真的跟雨后出來的惠姑一模一樣,只是當最前面的那只從濕泥里拔出臉來,眾人看到的……卻是陸文娟。 聞時忽然想起之前陸文娟說的話。 她自己剛來這里不久,就碰上了一場暴雨,雨里爬出了無數(shù)只惠姑,在村子里四處抓人,只要抓到村民,就會吸食掉。 后來傳言說,有些惠姑就長著村民的臉。 …… 如果全村的人其實早就被吸食掉了呢? 聞時腦中不由冒出這個想法。 像是為了印證,那片田地里接二連三長出了無數(shù)張臉,每張臉都有幾分面熟,都是之前在大沐里見過的村民。 他們四肢并用在地里爬了幾步,然后扭曲著筋骨站起來,在“咔咔”的骨骼聲中把自己調整成正常人的模樣,陸陸續(xù)續(xù)往村子里走。 結果剛走幾步,就看到了田埂后方的人。 聞時注視著他們。 他們也注視著聞時。 可能是剛從地里爬出來,他們身上帶著一股奇異的味道,不難聞,還有點熟悉,接近于之前聞時吃過的那些怨煞。 雖然正常味覺已經(jīng)有點恢復了,但乍一聞到這樣的氣味,聞時還是條件反射地有點餓了。于是他舔了舔下唇,喉結也跟著滑動了一下。 惠姑們:“……” 它們可能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看它們也能看餓了,一時間驚呆了。 幾秒之后,它們撒腿就跑,轉頭就要往田里跳。 張嵐和張雅臨姐弟被這莫名的轉折弄懵了,完全忘了反應。倒是聞時反手就是一把傀線甩出去,長長白棉線像鞭子一樣抽著呼呼風聲,繞著圈把那些東西捆了個正著。 那些東西瘋狂掙扎,力氣大得驚人,扭動著就要往田中的某一個點鉆。因為被強行拖慢了動作,那個點形成了一個漩渦,像是被人在水下撕開了一個洞口。 那應該是通往另一邊的路,只是不太穩(wěn)定。 于是聞時另一只手也拽扯了一下。 剎那間,風云驟起。 一條巨型長影從眾人頭頂呼嘯而過,裹挾著烈烈罡風,在鎖鏈鏘然的金屬摩擦聲中,直直搗向那處漩渦。 轟然撞擊之下,入口終于顯露出來。只是深黑無比,一眼看不到盡頭。 張嵐終于反應過來,一排四張符拍過去,帶著金光釘在入口四周,固住了那塊地方。張雅臨兩手纏滿傀線,帶著小黑第一個走進去。 入口里黑霧濃重,眨眼間他們便沒了蹤影,連聲音都消失了。 保險起見,聞時給夏樵系了一道傀線,讓對方跟老毛走在前面。他自己本想殿后,卻被謝問輕推了一下,說:“走前面?!?/br> 其實在已經(jīng)想起來的那些記憶里,他好像始終都是跟在這個人身后的,從小到大,從要仰著頭,到只用抬起目光,不知道走過多少路。 小時候是當尾巴當成了習慣,大了之后就有了幾分不可說的私心。因為只要對方不回頭,他就能長久地看著,不用矜驕又冷淡地轉開眼睛。 …… 聞時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先朝入口走去??煲M去的時候,他下意識扯了一根傀線,想要給謝問系上,就像上一個籠里一樣。 手已經(jīng)伸出來了,他才倏然反應過來,這其實有點多此一舉。 “怎么?”謝問愣了一下,目光落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