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失落地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手指還是紅紅的，沾著自己的血。刺眼的紅色仿佛在提醒他，自己是個奇怪的人。

    律師jiejie突然走到他身后，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

    胡楊別過腦袋，看著她，一時緊張，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來。

    “好點了嗎？”她笑起來，胡楊看得出來，那是為了寬慰自己的笑容。

    于是他點點頭。

    律師jiejie轉(zhuǎn)身又問周巧：“護士小姐，醫(yī)院里沒有信號嗎？”

    周巧解釋：“院長為了大家能安心養(yǎng)病，特意請運營商拆除了最近的幾個基站，反正這座山上除了咱們療養(yǎng)院也沒有其他人了?！?/br>
    她略微皺眉：“就算近處的基站拆除了，起碼也能收到一兩格信號吧?！?/br>
    “你進來的時候應該注意到了，咱們平山還有道外墻，上面有層厚厚的特殊材料，能有效的阻隔信號。”周巧對這里幾乎是了如指掌，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說，“江律，咱們護士站有固定電話，你需要的話可以用座機打出去。”

    “那太好了?！彼K于笑了起來。

    打完電話，她又走了過來，臉色有點尷尬。

    “真不好意思，可能又要麻煩你了?！彼恼Z氣略顯抱歉。

    胡楊安安靜靜聽著她們的談話，原來入夜后山里開始落大雪，律師的司機擔心山里封路便提前回城了，讓她在平山借住一晚等明天雪停之后再來接她。

    聽她這么一說，胡楊才意識到傍晚在閣樓上看到那個從車里走出來的就是她。

    周巧為人熱心，短暫地想了想便說：“太不湊巧了，我們東區(qū)的員工宿舍已經(jīng)住滿了，如果律師不嫌棄的話，西區(qū)還有間雙人病房里有個空床位。”

    “病房？”律師的表情有點微妙。

    周巧趕緊說：“你放心，西區(qū)三樓住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夜里十點之后所有病房都會自動上鎖，沒問題的。那個和你同住的小姑娘你也一百個放心，她絕對不會傷人的。”

    “行吧?！甭蓭熋媛峨y色，畢竟借住，也只有接受安排。

    思索片刻她又說：“您剛才說的病房電子鎖，我聽著有點別扭……”

    周巧不以為然地抬眉：“怎么？上鎖了更安全啊，外面就算有奇怪的病人也進不到里面了?！?/br>
    “可是，把我和一個病人鎖在房里一整晚……”她搖搖頭，表情有點抗拒。

    周巧略微不耐煩地撇撇嘴：“行吧行吧，也不是什么大問題，313的病人很乖的……我去和警衛(wèi)隊打聲招呼，那間房就不上鎖了?！?/br>
    聽到313胡楊才意識到，周巧這是把律師jiejie安排住進了簡玥的房間。

    簡玥是半年之前來的平山，患有嚴重的妄想性障礙，聽說是在學校里辦了休學之后被家里人送進來的。

    如果按奇情小說里的設定來說，簡玥有三重人格。周一到周五，她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周六會變成來平山做社會實踐凡事都要插一腳的熱心腸義工，只有到了周天，她才會回歸唯唯諾諾沉默寡言的簡玥本人。

    平山病區(qū)的房間都是一人一間，賈院長為了配合簡玥的治療，還在她的房間里特意擺設了上下鋪，讓她真的相信自己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可以說是夠遷就她了。

    對簡玥這個人，胡楊有點避而不及，因為她真的很喜歡粘著自己，還會做很多奇怪的事，說很多奇怪的話。

    雖說可愛率真，卻是荒唐無比。

    久而久之，胡楊倒覺得，平山的醫(yī)護不該慣著她沉溺在虛幻的角色里，而是需要努力幫她打破那些臆想出來的屏障才對?？伤皇莻€病人，病人的看法能管用的話，還要醫(yī)生護士干什么。

    傷口很快就處理好了，胡楊的前額一側(cè)貼上一小塊紗布。律師jiejie見狀又走到他的身邊，她身上香香的，湊近了像是走進清晨后山的森林中。

    “還疼嗎？”她問。

    胡楊立刻低下頭，然后又搖頭。

    她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壓低聲音悄悄問：“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平山短暫的一生中，胡楊還沒遇到過有誰讓他做自我介紹的。當下的感覺很奇妙，就像書里看到的那樣，在外面社會里初次相遇的二人都會進行的寒暄。

    他突然猶豫了，在律師jiejie面前，他不想以0420這么奇怪的名字介紹自己了。

    在她面前，他想做個有名有姓的普通少年。

    被自己摁在掌心里的那枚硬幣，突然有點開始動搖了。

    “胡楊?！彼汩W著視線生硬地說出了這個并不太喜歡的名字。

    律師jiejie依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那，我能叫你楊楊嗎？”

    楊楊，還沒人這么叫過自己。

    胡楊有點不好意思，埋下頭又點了一下頭。

    “怎么都快十點了？0420！傷口處理好了就趕緊回房間睡覺去！”

    周巧突然抬起頭朝這邊嚷了一句，話音剛落座機電話就催命般響了起來，她趕緊接起，瞬間像個xiele氣的皮球。

    “賈院長？什么……額，好的，我馬上過來?！?/br>
    見她突然慌亂起來，小聲嘀咕著“完了完了”，律師jiejie便善解人意地說：“護士小姐，我今晚凈給你們添麻煩了。要不你去忙，我送他回房間。”

    周巧的煩惱是因為被人告了狀，并沒有遷怒外來訪客的意思，她趕忙陪了笑臉說：“他住在205房，拜托你了，我真是要忙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