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個屁！咱們來是干什么的？” 那大漢哼了一聲，“都先停船，讓對方先走。這些人訓(xùn)練有素，身份怕是不簡單，咱們是去打羅陵島的，別沒事找事！”

    話雖這么說，但真碰上小船對，吃一口肥的也沒啥關(guān)系。然而偷嘴的，誰會去啃硬骨頭啊？真要是惹出亂子，還不被東家生吞活剝了！

    于是一群海盜動都沒動，就這么看著那船隊跑遠(yuǎn)了。

    “真，真沒追上來？”鐘大亮親自cao舵，這時已經(jīng)汗出濕衣。不住回頭張望，發(fā)現(xiàn)那群海盜真沒有追來的意思。這，這就逃過一劫了？

    鐘平此刻也是額上見汗，深深看了那旗艦一眼。那年輕俊俏的幫主，究竟長了個什么樣的膽子，面對那么多海盜，也敢大搖大擺退走？只是因為船隊有陣法嗎，還是有什么別的依仗？

    這一刻，就算是這位沉穩(wěn)干練的老船長，也不免動搖了心神。若赤旗幫真這么厲害，他就得認(rèn)真考慮投效的問題。只有趁著對方勢力不顯，趕緊投身，才能獲得巨利。將來若是赤旗幫能變成青鳳幫，乃至長鯨幫的那樣的大幫，他們這些小船主可就要雞犬升天了！

    而有這念頭的，又何止是鐘平一人！

    不過這些小船長再怎么激動，也沒有影響旗艦的運作。伏波已經(jīng)命令船隊恢復(fù)之前的陣型，繼續(xù)前進(jìn)。那個燕剪陣對于別的海盜可能沒有用處，但是對于大概率掌握了火器的匪幫而言，就是故布迷陣了。要真不管不顧打過來，她都要懷疑這青鳳幫名不副實了。好在，她并沒有選錯。

    興許是羅陵島的賊人被青鳳幫牽制了，之后的航程中，再沒遇上過大型船隊，一行人順順當(dāng)當(dāng)來到了合浦私港。

    能夠安平下船，四位船長都喜形于色，趕緊下船賣自家貨物去了。伏波則把三位屬下招來，分配了任務(wù)：“二郎和阿牛留著港口賣貨，順便盯著點那幾個船長，猛子隨我去尋陸公子。”

    李牛趕緊道：“頭兒，我們不用一起去嗎？也好給你撐個場子！”

    伏波看他一眼：“你敢跟陸公子坐在一起用飯嗎？”

    李牛愣了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是真不敢??！那樣的貴公子，別說吃飯了，他連屁也不敢放一個，生怕遭人恥笑。

    見他不吭氣了，伏波笑道：“我身后站一個人還算撐場子，站三個人就是拆臺了。況且這么多船，也要有人看著點，不能光讓二郎一個忙活 ?！?/br>
    聽到這話，李?？偹憷蠈嵙?。有孫二郎坐鎮(zhèn)，也不怕鬧出什么亂子。伏波不再多話，直接命人送上拜帖，帶著林猛前往陸府。

    還是那棟豪宅，也還是那位翩翩佳公子，只是再次相見，兩人的態(tài)度皆有了不同。

    “新稻剛下，就有貴客登門，賢弟當(dāng)真是位信人?！标憙€親自迎出了門，笑得一派真誠，就像是見到了遠(yuǎn)道而來的好友。

    伏波也笑道：“承蒙陸兄抬愛，小弟才能把攤子鋪開。這新一季的稻米，豈能錯過？”

    這隨意姿態(tài)，讓陸儉唇邊笑容更甚：“今日愚兄可是備了宴，不知賢弟可否賞臉小酌幾杯？”

    后面站著的林猛聽得心驚，頭領(lǐng)果真沒猜錯，這陸公子還真是見面就要請人吃飯！

    伏波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頷首：“陸兄盛情，豈敢推卻？”

    這一問一答恰到好處，稱得上賓主相得，陸儉看都沒看背后站著的林猛，帶著唯一的貴客，邁入院中。

    第三十六章

    宴席擺在了花廳中，和之前的客廳不同，這里的房屋結(jié)構(gòu)更加雅致，三面都是鑲了明瓦的大窗，正面無門無墻，只掛紗帳，能瞧見不遠(yuǎn)處婀娜綻放的玉蘭花樹。馥郁的花香代替了熏香，甜而不膩，讓人心醉。

    更加醉人的，還有醇酒美人。并沒有用常見的大圓桌，陸儉居然用了分餐式的食案，有美婢侍候，歌舞佐餐，只是進(jìn)到屋中，便覺春意盎然，寒氣盡消。

    林猛只覺腿都不會邁了，頭也不敢抬，直愣愣杵在一旁。伏波卻不怎么在意，直接脫了鞋，盤腿坐在了案前的錦榻上。

    這坐姿，當(dāng)然不合禮儀，偏偏她做起干脆利落，反倒讓人覺得瀟灑。陸儉也不見怪，同樣側(cè)坐在了位上，往憑幾上一靠，別有一番閑逸風(fēng)流。

    “合浦地偏，實在沒什么好酒。這瑞露綿軟，不知賢弟可還喜歡？”一上來，陸儉就舉杯敬酒。

    伏波并不知道這具身體的酒量，但是聞一聞，就知道杯中的是米酒，因而也不在乎，直接一口喝盡。溫過的米酒，果真入口綿軟，蜜香四溢，讓人神清。

    她坦言道：“小弟并不善飲，這酒倒是對胃口?！?/br>
    一個跑海的，還是少年人，能大大方方說出自己“不善飲”，可是難得的曠達(dá)。陸儉笑道：“世人皆愛香雪露、蓬萊春，喜黃酒濃香，白酒甘冽，我卻獨愛甜酒，不想遇到了知音。今日天暖，正合飲酒賞花，賢弟切莫拘謹(jǐn)?！?/br>
    主人如此體貼，客人怎能掃興？兩人都沒提交易的事情，就這么喝酒吃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宴是好宴，端上桌的都是佳肴，遇到難得的食材，陸儉還會聊上幾句，問問客人喜好。

    除了這些，也不免談起些趣聞。似陸儉這般的人物，自然不會講那些低俗無趣的笑話，而是自閑聊引出軼事奇聞。什么南海巨蚌里開出的杯口大小的珍珠，幾丈高別無雜色的珊瑚樹，南洋來的瑩白牙雕……身處海港，可不就這種故事最為吸引人？偶爾還會夾雜兩句江東風(fēng)物，亦有一番雅趣。

    陸儉的口才實在太好，什么故事到他嘴里都能有滋有味，引人入勝，連林猛這個打醬油的都聽的入了神。當(dāng)然，他也不是時時都在說話，待到樂起時，兩人也會停下來交談，看那美姬折腰揮袖，舞姿翩躚。

    一曲作罷，陸儉笑道：“我還是更愛清曲，雜劇雖說精妙，卻耽于情愛了。賢弟可有愛看的曲目？若有想看的，亦可招人來演?！?/br>
    他說的自自然然，伏波也答的干干脆脆：“粗鄙之人，就愛舞刀弄槍，哪里懂這些？我瞧著這舞就挺好。”

    陸儉失笑，點了點那舞姬：“嬌娘，還不謝過公子?！?/br>
    那女子果真嬌嬌怯怯行禮，一雙妙目似含秋水，看的林猛眼睛都直了，伏波只是笑笑，讓她免禮。她并不在乎酒桌上談些什么，看些什么，卻在乎話里的深意。這些漫無邊際的閑談，看似只是在助興，實則卻是在套話摸底。

    一個人的偏好和習(xí)慣，是能看出人生經(jīng)歷的，特別是在古代這種地域性更為鮮明的時代。極端點說，愛吃哪種菜，愛喝什么酒，都能瞧出一個人出生的地域，而見聞和品味，甚至能展現(xiàn)一個人的出身地位。那些關(guān)于海貨的奇聞，真只是助興嗎？恐怕更多是在試探她對于海貿(mào)的了解，以及觀察她是否會為財貨所動吧。

    當(dāng)然，陸儉在套話的同時，也顯露了些屬于自己的東西。只可惜伏波并不是正經(jīng)的本土人士，也沒有足夠分辨的閱歷，因而不曾接話，也從未深究。畢竟他們要談的東西，不是簡單兩句套話就能搞定的，遲早要深入下去，展現(xiàn)彼此底牌。

    看著那始終神色淡然，找不出任何破綻的少年，陸儉也在心底暗嘆。一個人想要隱藏出身，其實并不容易。言行舉止，見識喜好都能露出馬腳。可是面前這人，是他從未見過的類型。他能輕易感覺到對方出身不凡，卻始終無法判斷他來自何方，身家如何。一個吃穿上沒有偏好，對享樂不感興趣，財富無法動搖心智，甚至連女色都能視若無睹的人，要怎么找出破綻，尋到根底？

    陸儉讓舞姬們退下，這才舉杯輕笑：“酒這東西，果真還是要跟知交共飲。陸某不才，也算有些閱歷，卻不曾見過賢弟這樣的人物?！?/br>
    當(dāng)日那個被他稱作“船長”的人，如今已經(jīng)心甘情愿站在了他身后。原本只能掌控一條小船，如今的卻有個中型船隊。有如此能力手腕，還用在乎他的出身嗎？

    這是要進(jìn)入正題了？也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也摸過了一遍底了，當(dāng)然要談?wù)務(wù)?jīng)事。伏波微微一笑：“也是運氣使然，若沒有陸公子低價賣糧給我，何來小弟今日？”

    這聽起來像是吹捧，卻也未嘗沒有深意。陸儉同樣笑著問道：“那賢弟這次準(zhǔn)備運多少糧回去？”

    身為地頭蛇，他會不知道自己船隊擴(kuò)張的事情？然而伏波還是誠懇道：“至少要三千石才夠?！?/br>
    一口氣比之前多要了一千石，還是“才夠”，這就證明他已經(jīng)有了銷售的渠道。才兩個月，糧道就已經(jīng)鋪好了嗎？換句話說，他已經(jīng)搞定了當(dāng)?shù)睾缽?qiáng)，甚至利用這些發(fā)展出了自己的勢力。

    饒是陸儉，也不由情真意切的嘆了一聲：“這點小打小鬧，倒是讓賢弟屈才了。”

    伏波舉杯輕啜：“我這樣的年紀(jì)，又能有多大作為？是陸兄抬舉了?！?/br>
    陸儉卻笑道：“賢弟膽氣手段，治軍都足夠了。既是龍蛇，何必屈居魚塘？”

    見對方扔出了魚餌，伏波這才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想要做龍做蛇，也得能翻出風(fēng)浪。可惜如今海上浪大，冒然出頭，怕不是要翻了船?！?/br>
    這是以退為進(jìn)，還是待價而沽？陸儉并不在乎，他隨意揮了揮手，屋中伺候的婢子、小廝全都退了下去，等到四下無人，他才開口：“時無英雄，方使豎子成名。陸某既然交了賢弟這樣的朋友，又豈能讓明珠蒙塵？實不相瞞，愚兄正巧也有些難事，若能得你相助，何愁事情不成？”

    遣退下人，要談得肯定是大事，伏波卻未曾讓林猛退下，而是直接道：“陸兄的事，若是小弟能幫，自然不會推脫。敢問是何事？”

    “是羅陵島?！?/br>
    這句話簡直是石破驚天，別說林猛倒抽了一口涼氣，就連伏波神色都微微一滯。他們本就是為羅陵島而來，誰承想竟然會是陸儉先提出來。

    見兩人面露訝色，陸儉微微一笑：“愚兄知道，賢弟的船隊并不怕那群海賊，但是有個島嶼橫亙海上，總有些麻煩。正巧此島對我有礙，若能與賢弟聯(lián)手，定能將此禍患拔除?！?/br>
    聽到這話，林猛眼睛就是一亮，他們來找陸儉，為的正是消滅那群賊子。現(xiàn)在還沒出口，對方就找上門了，這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然而伏波卻沉思片刻，突然問道：“敢問陸兄跟羅陵島究竟有何仇怨？”

    她不能不多問一句，如果沒猜錯，陸儉手頭并沒有海上力量，就算有也應(yīng)該不強(qiáng)，否則最初也不會托她送信。如果沒有海運業(yè)務(wù)，為何要跟一群海盜過不去呢？還要將之視作“難處”，這未免有些不合理了。

    這話問的直白，陸儉卻并不在意：“這群羅陵島的賊人，乃是由陸氏本家資助，專為阻我去路的?！?/br>
    這答案可出乎了伏波的預(yù)料，想了想，她突然問道：“之前那封信，是送給青鳳幫的？”

    陸儉也曾想過對方會問什么，這么大的事兒，總要打聽虛實，搞清楚內(nèi)情。然而他并沒有問，反而直切要害。這一刻，陸儉心中都生出了些欽佩，坦然道：“不錯，那封信正是給青鳳幫幫主沈鳳的，求他相助，鏟除羅陵島的禍害?！?/br>
    果真！伏波之前就覺得奇怪，她送信的那家雜貨店不像正經(jīng)做生意的，那楊掌柜更是氣質(zhì)古怪。若它是青鳳幫在番禺的據(jù)點，事情就能解釋了。也是那次送信之后，羅陵島附近海域的海盜開始減少，多半是那時青鳳幫就已經(jīng)開始動作，牽制了對方的注意力吧？也正因此，他們才能順順利利走這幾遭，連一仗也沒打過。

    伏波并非不在意陸家內(nèi)斗的原因，畢竟涉及長久合作，必須搞清楚其中內(nèi)情，才能評估風(fēng)險。但是目前有一點更為重要，她皺眉道：“來時我曾偶遇青鳳幫的船隊，一口氣出動十幾艘船，怕是能圍殺羅陵島的賊寇。既然大局已定，陸兄又何必尋我呢？”

    這才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不論青鳳幫拖延了這么久為的是什么，此刻他們都做好了剿滅羅陵島的準(zhǔn)備，而且不出意料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能動手。那陸儉為何還要邀她聯(lián)手？只是想培養(yǎng)她這支力量的話，完全可以拋開羅陵島，給錢給資源，何必多此一舉？

    陸儉微微一笑：“既然賢弟已經(jīng)猜到，愚兄也不隱瞞了。青鳳幫勢大，亦有凌人之態(tài)，若無依仗，怕是會被其窺得軟肋，咬上一口。陸某只是想脫開困境，并沒有海上爭雄之心，自然要找個幫手?！?/br>
    他的話極為得體，也帶著極強(qiáng)的煽動力。有豪富支持，能稱霸一方，哪個野心家能不心動？

    伏波卻挑了挑眉：“好一招驅(qū)狼吞虎。”

    話說的再好聽，也無法掩蓋其中的風(fēng)險。不但要涉入陸家內(nèi)斗，還要跟青鳳幫產(chǎn)生利益糾葛，而越是深陷泥潭，就越無法離開陸儉的資助，還有比這更可靠的“幫手”嗎？

    陸儉笑了，真心實意的：“若能為虎狼，誰愿作羔羊？”

    他為什么會提出邀請？正因這少年的船隊擴(kuò)張的太快了！都是一群漁民，還想靠賣糧為生，這里面該有多少風(fēng)險，又有多少隱患？然而就算如此，這少年還是干脆利落的做了，說他沒有野心，有人會信嗎？

    只要有野心，事情就好辦了。

    果然，對面那人也笑了，黑亮的眸中多了些興味：“那還請陸兄講一講事情原委，好叫小弟知曉，這塊rou能不能下嘴。”

    第三十七章

    一個人要如何在心思縝密，行事老辣的同時，做到坦蕩豪邁呢？無怪乎只短短三四個月，就能讓少年打出一片天地。這樣的人，合該在海上打拼，陸上的陳腐污糟，恐會扼制了他的手腳。

    心中嘆服，陸儉開口道：“我父乃是江東陸氏大宗之后，當(dāng)年出任州郡，來到嶺南。此地荒僻，又多有匪患，為了平定地方，父親便娶了本地最大的豪強(qiáng)之女，也就是我母親。有此助力，父親很快得以晉升，母親隨其上任，而我則被留在了江東老宅。”

    陸儉的話語頓了頓，唇邊露出了譏諷：“那時我上面只有一個庶出的兄長，父親又屢屢遷升，在族內(nèi)站穩(wěn)了腳步。若是不出意外，他將成為下任族長，而我便是繼嗣之人?？上г谖椅鍤q那年，父親以‘不賢’之名休了母親，續(xù)娶了南陽陳氏之女。這位繼母沒過多久就生出了兒子，便是我那三弟。”

    話說到這里，已經(jīng)不用繼續(xù)了，連伏波都能猜出后面的狗血故事。一個是前妻留下的累贅，一個是繼任生下的心肝，不鬧出兄弟鬩墻才怪呢。而且這還涉及到一個大宗族的族長之位，沒出人命都算是輕的了。

    對面少年目露了然，卻沒有任何同情或是探究，饒是陸儉早就不在乎這些，心中也不免微微起伏。定了定神，他接著道：“我十五歲離家，回到了母親身邊，用了五年時間打通了交趾的糧道。陸氏耕讀起家，乃是江東最大的地主，本也有經(jīng)營糧食買賣，大宅中的那些人，怎能不想法防備？也是這幾年邱大將軍坐鎮(zhèn)南疆，兩邊才沒甚瓜葛。待邱大將軍身故，還沒等我安排停當(dāng)，羅陵島就被人占了，三番四次殺人奪船，封了我北上的去路?！?/br>
    “所以你才想要聯(lián)絡(luò)青鳳幫？”伏波回想當(dāng)時情形，這人恐怕是偷偷前往碼頭的，也是想盡快找到一個能傳遞消息的人，才被誤入糧鋪的她撿了便宜。然而只這些線索還不夠，伏波又問道，“青鳳幫因何相助？陸兄又想做些什么？”

    依舊是問在了最關(guān)鍵的地方，陸儉笑了：“青鳳幫想要的是糖，糖乃倭國的大宗買賣，不巧青鳳幫進(jìn)貨的路子斷了，自然要找個替代。我手里恰巧有蔗園，也能從交趾弄來紅糖，他們自然心動。至于我想做什么……”他的臉色微微沉了些，“陸氏本就長于商貿(mào)，我那繼母如今想掌控陸氏商行，我豈能置之不理。爭家主之位，也是需要錢財助力的，若是我反過來奪了羅陵島，不知那些人還能不能得償所愿？”

    這才是真正的掀桌子啊。斷了親爹的銀根，讓他無法成為下一任家主，那他的繼母再怎么心思百出，也沒法為自己的兒子謀個家主的位置了。成不了家主，這些年來的辛苦經(jīng)營，豈不是白費？

    直到這一刻，伏波才算真正看清了陸儉。以他的聰明才智，留在陸家會沒有出頭之日嗎？偏偏他選擇了離開。隱忍數(shù)年，只為讓對方萬劫不復(fù)。這其中的狠辣和決斷，著實讓人側(cè)目。

    難怪這位佳公子，會選擇開辟海路。

    見伏波神色凝重，陸儉忽地一笑：“若賢弟肯助我一臂之力，等奪下羅陵島，此處便交由賢弟管轄，錢財武器都好說，只要能護(hù)住我北上的去路即可。 ”

    這可是極重的誘惑了，占據(jù)一處海上要道，背后還有一個財力雄厚，能力出眾的大商人支持，對于任何有野心的船隊主人都是難以抗拒的。

    伏波卻不為所動：“陸兄家事，小弟不便過問。只是如今羅陵島大勢已定，我這幾條船，恐怕難以占下此島吧？若是陸兄還有安排，何不先告知小弟？”

    陸儉想要助力，并不奇怪，但是找上她就有些奇怪了。青鳳幫都派了十幾艘船，難不成還能讓功勞給她嗎？若是沒法攻堅，等青鳳幫占了羅陵島，難道還能再吐出來？那么獎賞的羅陵島，就是個空頭支票了。如果陸儉真想拉攏她，扶持她，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陸儉聞言，撫掌大笑：“還是賢弟知我！其實這次能邀來青鳳幫大軍，愚兄也是做了安排的。過幾日，趁兩方對峙，我要親自去一趟羅陵島，與那匪首交涉，名為招撫，實為里應(yīng)外合。若是能一舉拿下賊酋，何愁此島不下？”

    伏波鳳目猛地一縮，這人可比她想的還要瘋??！恐怕是青鳳幫一直拖延，他才使出了這樣的招數(shù)，既能讓青鳳幫下定決心發(fā)兵，又能在決戰(zhàn)時刻保住點優(yōu)勢，不至于讓青鳳幫吃干抹凈。陸儉手中肯定也是有人馬的，但若是有了自己這支生力軍，奪島時豈不更有把握了？

    而這些，是他提前就算計好了的！

    自己在算計陸儉，陸儉又何嘗不是在算計自己？算她會在新稻收獲時，再次來到合浦；算她能保有船隊，能鋪設(shè)糧道；也算她野心勃勃，想要一舉鏟除羅陵島的賊寇，為自己掃清航路。這一環(huán)環(huán)，若是算錯了一處，他就要孤身登島，賭上性命。

    而他并未算錯。

    伏波也笑了起來，撫膝而笑：“陸兄有此膽量，小弟豈能不奉陪？”

    那可是親入險地，同他一起搏條生路。偏偏那少年笑得暢快，毫無畏懼神色。就算沒有這番博弈，這些算計，他依舊是個可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