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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知肚明,元孟應(yīng)當(dāng)是不喜歡她的,畢竟她同他喜歡的女子是那樣涇渭分明。于暮春天真,明媚,從不低頭,萬事萬物在她眼中總是那樣向好。她可以毫無心機地對一個不受待見的落魄皇子好,也可以轉(zhuǎn)頭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而非落向?qū)λ樯盍x重的天子。 宋燈不是這樣的人,她小心,謹慎,想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卻總是早早在心中備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籌謀。她或許也有自己的堅持,卻總是在一路妥協(xié)。起初她盼著元孟喜歡她,后來盼著能長長久久地陪著元孟,再后來,似乎便只是盼著他開心了。若她陪在他身邊,能讓他開心些,她便陪著他,若是不能,她便離開。 有人以為她對于暮春的存在耿耿于懷,便試圖開解她,其實不必。她感嘆自己不是元孟喜歡的女子,可不代表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宋燈很清楚,于暮春這樣的境遇,可遇不可求,有時需要一些好運氣,才能這樣一路快快活活到白頭。她注定做不了于暮春。 還有人另辟蹊徑,說她與元孟其實有些相似,同她道:“相異的總是最吸引人的,可相似的才能互相扶持,長長久久地走下去?!?/br> 宋燈其實知道她們?yōu)槭裁纯倎矸畛兴2贿^因為元孟推拒了諸多重臣之女,遲遲不肯立后,而身邊最為親近的女子又只她一人。那些夫人小姐有心與她親近,自然要撿好聽話來與她說。 宋燈知道,元孟這么做從來不是為了她,他只是不甘心不能娶得自己心愛的女子。 可那些話語日復(fù)一日,又非憑空捏造,多少有五六分道理,宋燈不敢信,卻又忍不住生出了期待。 她甚至在想,元孟終有一日要娶妻的。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宋燈因這背后的呼喊停下腳步,恍然之間才意識到,她正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像夢一樣。 她想轉(zhuǎn)身,朝那聲音走去,卻看見前邊天光大亮,身體不由自主地追尋著光亮而去,不知不覺中便將那聲音拋諸腦后。 宋燈像是被蠱惑了一樣,跳進了那刺目的光中。 宋燈猛地睜開眼,方才意識到自己已從夢中醒來,她坐起身,不住喘著氣。 “小姐!” 有人又驚又喜地沖到她跟前。 宋燈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張本來只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在記憶里的臉,那樣年輕稚嫩。 “云心?” 那是她的貼身侍女,在她十六歲那年嫁了人,雖還陪在她身邊,卻從此梳了婦人頭,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梳著不知事的小丫頭才留的發(fā)髻。 云心沒有發(fā)現(xiàn)宋燈的聲音里藏著多少不可思議,只是一味高興她終于醒來。 等宋燈終于接受自己這一病病回十四歲那年時,宋煬已經(jīng)接了消息,匆匆趕回府中,正守在她的床邊,滿面擔(dān)憂地看著她。 他身后站著云心與水岫,都是自小陪她長大的人。云心手腳麻利,做事雖偶有粗疏,卻也勤能補拙,待她更是十分真心。宋燈記得,她同后來嫁的男人常常拌嘴,日子卻也過得紅紅火火,原是一對歡喜冤家。 宋燈的目光轉(zhuǎn)向水岫。對上她的目光,水岫似是有些驚訝,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一般,朝她微微一笑,又靜悄悄地站在那兒,好像誰的影子一樣。比起云心,水岫實在太過內(nèi)斂,若非宋燈亦是如此,平日皆將她默默所做之事記在心中,只怕不會知曉水岫在無人之處下的功夫。 就連方才,在云心光顧著激動的時候,亦是水岫在驚喜之余飛快想到讓人將宋煬請回來。 可宋燈卻不知曉她嫁人后過得好不好。成婚與否似乎不曾給水岫帶來一丁點變化,她還是那樣的安靜,謹慎與從容。宋燈看著她,有時會疑惑她是否過得好,卻又看不大出多少過得不好的痕跡。她總想著,下次有機會問一問,卻因為那幾年如履薄冰,命在旦夕,總是忘卻。 這一回她會記得了。 宋燈拉了拉宋煬的手:“哥,別擔(dān)心了,我沒事?!?/br> 顯然,那些她剛醒來時不敢相信自己回到十四歲,所以向云心水岫反反復(fù)復(fù)問的問題讓她們懷疑她摔壞了腦袋,還將這懷疑一并報給了宋煬。 宋燈在宋煬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朝他輕輕地笑。 宋燈十四歲這一年,元孟第一次見到于暮春,在成王的開府宴會之上。 那一場宴會的帖子也送到了忠勇侯府,宋燈卻沒有去,蓋因那時她額上有一道傷,尚未痊愈,故不好出門見人。況且她向來對那等看起來花團錦簇的宴會興致缺缺,于是從來也沒覺得自己錯過什么,直到元孟醉酒向她吐露當(dāng)年同于暮春初見之景,她才陡然生出點想法,想著她當(dāng)年若是也在就好。 而現(xiàn)在…… 宋燈摸了摸額頭,在宋煬等人憂心的目光中,果然摸著了大夫包上的紗布。 第2章 劣子跪 銅鏡清晰照映出宋燈的容顏。 于暮春燦若朝陽,她卻皎如明月,不敢說什么容顏數(shù)一數(shù)二,但這事向來各花入各眼,興許在有些人眼中,她也是美得旁人難以企及。 而此刻,這張美麗的臉上卻有了瑕疵,一道逐漸愈合的傷橫亙在額頭與青絲之間,帶著新生的淡粉。 這一點小傷,其實難損宋燈容顏,可美玉有瑕,總是令人難以釋懷。 云心在一旁氣憤地小聲罵起罪魁禍首,水岫默默將門掩上,守在一旁,以免叫人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