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薔相信了嗎？”

    “她信了，她一直非常好騙。我很可怕吧？”

    “我只是感到意外，你在那個年紀(jì)就能想出這么周全的計劃?！?/br>
    “沒辦法，因為我是不被疼愛的一個?！?/br>
    “為什么？”

    “林薔出生的時候就比我柔弱，據(jù)說還在 ICU 觀察了幾個晚上。我們倆雖然長得一摸一樣，哪怕我比她更聰明，更乖巧，但所有人都還是更喜歡林薔，人總是更偏愛柔弱的小動物，不是么？”

    “所以你很討厭林薔？”

    “是，真正讓我開始討厭她的也是那天——我眼睜睜地看著那雙靴子，徑直走到在哭的林薔面前抱起她……爸爸連理都沒有理我一下，他的鞋尖甚至都沒有偏向我的方向，哪怕一點點。”

    “……我很抱歉。”

    “沒什么值得抱歉的，后來……我們父母要離婚了?！?/br>
    “噢？”

    “他們兩個人都是律師，于是我們倆姐妹一下子從沒人理的麻煩變成了他們兩方爭奪的籌碼。今天mama帶我們?nèi)ビ螛穲@，明天爸爸帶我們?nèi)ニ屦^……分別的時候永遠(yuǎn)都是一個問題——你們更愛mama還是更愛爸爸？”

    “你怎么回答的呢？”

    “林薔很笨，她對所有人都說她更愛爸爸。而我會在mama面前說喜歡mama，爸爸面前說喜歡爸爸……現(xiàn)在想來可能當(dāng)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br>
    “但我記得很多 case 里法院會把雙胞胎一起判給男方或女方?！?/br>
    “是的，除非夫妻雙方協(xié)商達(dá)成共識，我就是他們協(xié)商完……父親不要的那個。”

    “你怎么知道？”

    “我親眼看見的?！?/br>
    “爸爸一開始和我們保證過他會帶著我們兩個一起去德國，還幫我們報讀了德語班。我是學(xué)得最努力的那個，林薔怎么都學(xué)不進去。那天我在房間里復(fù)習(xí)德語，林薔在客廳里玩，mama也在客廳打電話。”

    “——突然爸爸來了，我聽見他們吵架的聲音。我躲在門后面，隱隱約約聽到‘帶她走…’‘照顧她…’，我以為是爸爸要來帶我們走了，于是想打開門沖出去，我去扭門把手！門太重了，門不開，門不開，門不開！”

    急促地喘息聲。

    “喝水，別著急。來，慢慢喝水?！?/br>
    “……我沒事?！?/br>
    “還能繼續(xù)嗎？”

    “可以?！?/br>
    “門不開，然后呢？”

    “我開了很久門才忽然開了，mama在門外背對著我。我……我…”

    短暫的停頓

    “——需要紙巾嗎？”

    “不用，我沒事?！?/br>
    “我看見爸爸抱著林薔離開的樣子。”

    “mama蹲下身來和我說?！?/br>
    “——你爸爸剛剛做出了選擇?！?/br>
    “現(xiàn)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br>
    ……

    “怎么看？”

    何旭嘆息，按下暫停鍵。

    “這就是她的創(chuàng)傷了?！?/br>
    “這真的有些難辦……她從小就表現(xiàn)出施虐狂的傾向。”

    程明以手撫額。

    “這能屬于高功能型精神變態(tài)嗎？”

    “要看。如果這個創(chuàng)傷得到彌補之后她還有施虐狂傾向，應(yīng)該就可以確定了。但目前她施虐的原因是她將自己對林薔的憤怒投射在了京余身上，在這種創(chuàng)傷下，她會終其一生去尋找無數(shù)林薔的替代品，然后一一將她們毀掉?！?/br>
    何旭揉揉太陽xue。

    “這才是我將你指派給她當(dāng)督導(dǎo)的原因?！?/br>
    程明嘆了口氣。

    “因為我在澳洲受到的訓(xùn)練是艾瑞克森咨詢流派的嗎？”

    “對，你不會站在普世道德高度批判她的行為?！?/br>
    老教授透過老花眼鏡，擔(dān)憂地望著那張線條凌亂的畫。

    “她玩這樣的心理游戲一次又一次地投射，其實也是在嘗試愈合自己的創(chuàng)傷，而這不過是飲鴆止渴。從她的角度來說，如果京余被她摧毀也就罷了，但要是事情的發(fā)展又如同小時候那樣再來一遍，林薇毫無疑問會受到更大的創(chuàng)傷。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為什么她要把菲利普 赫維埃赫投射為自己的父親?！?/br>
    程明托著下巴想了想。

    “我的理論是菲利普 赫維埃赫經(jīng)常穿和她父親差不多的鞋，而且都有德國這一個共通點……但我總覺得事情應(yīng)該沒那么簡單?！?/br>
    “唉”

    何旭摘下眼鏡搓了搓雙眼。

    “慢慢來吧，創(chuàng)傷總要一步一步進展?！?/br>
    “嗯……”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程明識相地收拾起東西準(zhǔn)備離開，但他故意不緊不慢地拉開拉鏈，故意不緊不慢地裝作隨口閑談。

    “啊，老板。您最近是不是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京余的心理狀況？那張科赫樹圖您看到了吧……”

    “我干嘛要管?！?/br>
    萬磁王裝出不耐煩地樣子。

    “正好我也不喜歡京余和那個交換來的統(tǒng)計學(xué)博士混在一起，那個小東西覺得自己什么都行，其實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塌糊涂。等赫維埃赫回去了她怎么辦？我們再接一個創(chuàng)傷 case？”

    程明哭笑不得。

    “但現(xiàn)在京余學(xué)妹很無辜啊。”

    “我覺得挺好，林薇把那個德國人撬走了，京余傷心一下也就過去了——她也是該成熟一點了。”

    “那如果她走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