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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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后,他瞧見遠處似乎有些動靜,只盼著是自己人回來報信,卻又怕是盜匪來連夜攻城,然而整整一夜過去了,他們這些人守著城門擔驚受怕,幾次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但不管是他們的人,還是盜匪的兵馬,都始終沒有出現(xiàn)在城門之外,他的一顆心自然也是越吊越高。 直到此時此刻,看到這些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和后頭影影綽綽的追兵,他的這顆心才終于狠狠地砸了下來。 眼見著這些人已快道門口,守門的兵丁里有人已忍不住問道:“咱們要不要趕緊開門放他們進來?”有人隨之附和:“正是,后頭的追兵應(yīng)該還遠,咱們開門放人再關(guān)上也來得及?!?/br> 隊長死死地盯著那些越來越近的狼狽身影,有人血流滿身,有人搖搖欲墜,卻都在咬牙堅持,顯然是把這小小的縣城當成了最后的希望。他也是行伍之人,此情此景自是倍覺揪心,然而咬牙片刻后,他還是斷然道:“誰都不許開門!立刻向縣尊報信,請令君設(shè)法通知長安,府軍大敗,請發(fā)援兵!” 有人應(yīng)諾一聲,疾步跑下城樓。隊長也定了定神,探身向外頭叫道:“你們都不必過來了,我們縣尊有令,今日不得打開城門,你們趕緊繞城過去,到長安去求救!” 那幾十個人剛剛放緩了韁繩,聽到這話紛紛叫嚷起來:“快開門,我們都是左翎衛(wèi)的人,昨日才從你們城里過的,你們難道就不認得了?”“你們看不見么,我們的馬都不行了,如何還能到長安?”“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命出來,你們還不快些放我們進去,我們也好去長安求援!” 在他們的悲憤交加的叫嚷聲中,遠處的飛塵里果然出現(xiàn)了追兵的身影,起碼有數(shù)百其之多,人馬彪悍,氣勢洶洶。 城門前的那幾十人更是急得團團轉(zhuǎn),有人氣得破口大罵,也有人聲嘶力竭地懇求他們救命,更有人支撐不住地一頭栽倒,城樓上的兵丁都有些不忍,心軟些更是回頭懇求:“等縣尊的命令到了就晚了,咱們還是先放他們進來吧?!?/br> 隊長心頭煩亂,卻還是一眼瞪了過去:“縣尊說了,開門者斬,今日誰敢開門?我第一個劈了他!” 在城下的叫罵聲中,追兵已是越來越近,甚至有人彎弓搭箭,射了過來,那些殘兵敗將大約發(fā)現(xiàn)開門已是無望,終于大喊一聲,四下逃命去了。 那數(shù)百追兵卻沒有再往下追趕,只是在離城門一射之地勒住了坐騎,過了片刻,在道路的盡頭又出現(xiàn)了一支隊伍,這一次卻是步卒。他們的隊伍一眼看不到盡頭,仿佛深色的水流一般涌將過來。在隊列的最前頭,一面旗幟高高挑起,上頭赫然是個“何”字。 在那面旗幟的下頭,七八匹駿馬全身如綢緞般閃閃發(fā)亮,上頭坐的人隔得遠了看不清眉目,唯有中間一個穿了一身銀色的長袍,在這么多人馬當中依然是耀目生輝。 城樓上的兵丁原本還有些感慨,此時都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剛才那幫人后頭居然有這么多的追兵,他們?nèi)羰钦娴拈_了城門,叫這些人乘虛而入了…… 隊長心里更是雪亮:之前那幫人若不是盜匪假扮,便是他們故意驅(qū)趕過來的。這些盜匪顯然徹底打敗了那五千府兵,如今還想乘勝追擊拿下縣城! 看著這些兵器不同、打扮各異的盜匪在那數(shù)百名騎兵旁邊漸漸停下步伐,漸漸擺出了一個陣列。城樓上的兵卒自是相顧駭然。隊長見勢不對,忙大聲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把東西都準備好?這些盜匪不過就是人多些,可咱們的城池是何等堅固,他們?nèi)嗽俣嘤秩绾危侩y道還能拿刀把咱們的城門砍開?你們快些動手,讓他們好好吃上一頓滾木擂石,讓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他一面呼喝,一面便讓人把城墻上存放的石頭木料都搬到垛口,在寬敞處架起大鍋,要點火熱油;眼見著東西不大夠,又讓人去附近拆除屋舍,正忙碌間,就聽手下顫聲道:“隊長,你看,你快看!” 他轉(zhuǎn)頭一看,頓時呆住了:盜匪們的隊列早已排好,此時往兩邊一份,從隊列里緩緩?fù)瞥隽艘惠v巨大的撞車,看著還有幾分眼熟。 原本坐鎮(zhèn)縣衙的縣令縣尉此時也帶著衙役鄉(xiāng)勇們匆匆趕到,看到這副陣仗,自然是各個變了臉色??h令更是脫口道:“那五千府兵難道全軍覆沒了?這可如何是好?”不然的話,為何他們帶著的撞車出現(xiàn)在盜匪們的陣營里?如今這兇器又要掉過頭來攻打他們的縣城了! 縣尉到底是武人出身,聞言忙抱手行禮:“明府不必擔憂,這撞車拿來攻克村塢鄉(xiāng)堡自然是富富有余,但咱們的城門是何等堅固,倒也不必怕它!” 縣令話一出口也自知不妥,忙努力鎮(zhèn)定神色,點了點頭:“你說的是,咱們不必怕他們!” 說話間,縣丞也騎馬趕了過來,喘息著回稟道:“明府,如今咱們的東門西門之外都出現(xiàn)了盜匪的蹤影,唯有北門那邊還算清靜?!?/br> 縣令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北邊顯然是盜匪故意留下的缺口,為的是讓城里的兵丁和民眾覺得有路可退,不會拼命抵抗,這樣他們才能更快拿下縣城!但如今所有的人都能跑,唯有他這個縣令只能跟這座城池共存亡…… 縣尉自然也是立時便想明白這一節(jié),冷笑道:“他們居然想用這圍三放一之計,也不想想,咱們這里離長安只有幾十里,縣尊又是深謀遠慮,不但昨日起就閉了城門,今日一早又連派了幾撥人去長安報信,想必用不了多久長安的援兵就會趕到,到那時咱們里應(yīng)外合,定要讓這幫盜匪有來無回!”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原本有些動搖的兵丁們頓時都打起了精神,對啊,他們離長安才多遠,如果早上就讓人去求援了,這會兒只怕長安都收到消息了,那邊派騎兵過來,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的事,他們只要支撐到那時就好。 縣尉目光一掃,已將眾人的臉色盡收眼底,當下厲聲喝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今日之戰(zhàn),咱們一步都不能退,我和明府就在此處督戰(zhàn),敢后退者,以逃兵論處,殺無赦,全家連坐!奮勇向前者,人人皆有重賞,若有傷亡,家小也有撫恤贍養(yǎng)!你們聽清楚沒有?” 眾人自是齊聲應(yīng)諾,他們這些人當差做事,無非是圖口飯吃,真到城破之時,自然是自己保命為上,但若守得住城池,那也只能拼命向前,總不能連累家小。有些衙役鄉(xiāng)勇的家人就在城中,此時更是由懼生勇:萬一讓盜匪入城了,城中只怕會變成人間地獄,他們就算豁出命去,也得保住城池! 眼見著城樓上下,人手聚集,士氣漸高,縣令等人也暗暗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城外的戰(zhàn)鼓聲隆隆地響了起來。 這聲音低沉而有力,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口。 隨著這戰(zhàn)鼓之聲,那輛巨大的撞車在盾牌的掩護下,一步步地向城門逼了過來。 在隆隆的鼓聲之中,在數(shù)百面長盾的護衛(wèi)之下,這輛撞車帶著一股令人心驚的氣勢,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卦奖圃浇絹淼匠菢窍旅?,那巨木上火燒血染的痕跡變得清晰可見,為這破城的兇器更添了幾分猙獰之氣。 城樓上眾人自是紛紛放箭,但那盾牌都是輕巧光潔的竹子制成,做得又長又寬,將盜匪們護了個嚴嚴實實,密密麻麻的箭雨也沒幾支能穿透這盾牌組成的護墻。而盜匪的陣營里倒是頗有幾把強弓,冷不丁幾支利箭射上城樓,頃刻間便射倒了好幾個。 兵丁和衙役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聽到同伴的慘叫,都不由自主地縮到了垛口后面,再也不敢探身往外放箭。城下的撞車乘機加速,對著城門狠狠地沖撞了上來。 縣尉和隊長卻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之人,見勢不對,忙抽刀在手,厲聲下令,讓兵丁衙役們將城樓上的滾木擂石推將下去。在催命的刀光和喝令聲中,兵丁們到底鼓起勇氣,顧不得不時射來的冷箭,閉著眼睛將滾木擂石往下直砸。 木頭滾落,石塊如雨,下頭的人縱然有竹盾護身,也被砸倒了一大片,但那撞車還是以巨大的慣性狠狠地撞上了城門,隨即便一下接一下地撞了起來——這車子有數(shù)十人便能推動,跟著撞車上來的卻有數(shù)百人之多,縱然有人不斷被砸倒,卻也有人不斷補上,竟有些生生不息的意思。 城樓上的幾十根滾木很快用盡,擂石也漸漸所剩無幾,在一下下的撞擊聲中,包著鐵皮的城門終于裂開了一條縫隙,城樓下拿著兵器堵在門口的那些人不由得驚呼起來。 緊急關(guān)頭,那隊長一聲大喝,幾個健壯的兵丁齊齊發(fā)力,將那一鍋燒滾的熱油抬了起來,對著城樓下的撞車潑了上去,隨即便是一根火把丟下,撞車的前半部分連著車邊躲閃不及的盾兵都轟地一聲燒了起來。 這一下,盾兵們再也堅持不住,著火的丟了盾牌滿地打滾,試圖熄滅火勢,沒著火的也四下散開;不多時,那撞車的車架在大火中轟然倒地,半截著火的巨木也砸落在地。 城墻上的眾人頓時歡呼出聲:撞車都燒了,看這些人還怎么攻城! 仿佛應(yīng)和著他們的歡呼聲,沉沉的戰(zhàn)鼓聲再次響起。眾人吃驚之下,抬頭望去,卻見盜匪們的陳列再次往兩邊分開,從中間推出的,是一輛嶄新的撞車,比之前那輛更大,木頭前方的鐵棱更為尖銳,就連旁邊的推桿都更為密集結(jié)實,而在這輛新撞車的旁邊,一架架的木幔、云梯也被整整齊齊地推了出來,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再次向城門逼了過來。 城樓上的人頓時都呆住了,還是隊長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嘶聲叫道:“快,繼續(xù)準備滾木擂石,繼續(xù)燒油!” 縣尉在城樓上來回走了幾步,轉(zhuǎn)身對面色慘白的縣令抱手道:“明府,屬下這就帶人去城門后準備砂石木料,把城門先堵上,再不成,就澆上油,哪怕把這里燒成火海,也不能讓那些盜匪進來!” 縣令呆了一下也恍然大悟:他們?nèi)缃裰荒鼙M量拖延時間了,拖到長安援軍趕到…… 他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瞧見臉色同樣發(fā)白的縣丞,咬牙吩咐道:“你去北門,繼續(xù)派人去催援軍!等他們一到,立刻讓他們進城助戰(zhàn),若實在來不及,就算把北門拆了,把鎖砸了,也不能讓盜匪拿下那邊!”又吩咐縣尉:“你在這里繼續(xù)督戰(zhàn),我去城門守著!” 說完他轉(zhuǎn)身下樓來到城門跟前,指揮著眾人將從附近拆下來的各種雜物都一股腦地堆到了城門后頭,又讓人澆上油料,只是還未準備妥當,那沉重的撞擊聲又一次地響了起來,每一下都撞在之前的裂縫上,眼見著那裂縫越來越大,城門后的磚木也隨之瑟瑟震動,看得人幾乎忍不住跟著顫抖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眼見那裂縫就要變成破洞,縣令閉了閉眼,正要下令點火,就聽身后馬蹄聲響,縣丞再次疾馳而來,在馬上高聲叫道:“援軍,長安的援軍來了!” 縣令不由得大喜過望:“他們有多少人?到哪里了?” 縣丞向后指了指:“他們有好幾千騎兵,已經(jīng)從北門進來了,是咱們早間去長安報信的人領(lǐng)著過來的!” 原來是自己人領(lǐng)著過來的,難怪來得這么快!縣令連連點頭,抬眼看去,卻見長街盡頭果然有騎隊奔馳而來。他們速度并不算快,隊列卻極為齊整,那清一色的盔甲兵器旗幟,在烈日下散發(fā)著一股肅殺之氣,顯見是府兵里的精銳之師。 他幾乎沒熱淚盈眶,眼見騎隊已到跟前,忙上前一步,抱手行禮:“多謝將軍救援及時,卻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騎隊當中,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越眾而出,馬上是一個年輕的騎者,衣袍潔白,披風猩紅,愈發(fā)襯得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冷若冰霜,目光一掃,更是有如利刃出鞘,刺得人遍體生寒。 他并沒有答話,卻輕輕地揮了揮手,身后的騎兵們立刻翻身下馬,一隊人直奔城樓上頭而去,一隊人則迅速圍住了城門,拔刀出鞘,將兵丁衙役們都趕到了一旁。 縣令原本還想感嘆這些騎兵果然訓練有素,動作竟能如此快捷齊整,此時才終于意識到了不對。抬頭看著這白袍紅馬的騎者,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你們……你到底是什么人?” 年輕的騎士沒有做聲,只是靜靜抬頭看向了城樓。 城樓上呼喝聲驟然響成一片,又迅速地安靜了下來,一面雪白的旗幟在城樓的最高處忽地展開,旗幟的正中赫然是一個猩紅的“李”字。 騎士的目光在那個“李”字上停留了片刻,這才垂眸看向了早已哆嗦得站不住腳的縣令。 她的眼神極為奇異,眸子里仿佛有水光氤氳,又仿佛有火焰燃燒,而她的聲音卻依然帶著一份斬釘截鐵的清冷: “我是,李三郎?!?/br> 三郎,你看見了嗎?阿姊終于幫你打下了第一座城池! ※※※※※※※※※※※※※※※※※※※※ 二合一章,補昨天的。明天會捉蟲,看過的不用管。 第278章 來日方長 當那面火焰般的“李”字大旗在鄠縣的城頭高高飄起, 城外的大軍中頓時爆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之聲。 向老四更是從馬鐙上站了起來, 指著城頭驚喜交加地吼道:“李三郎!李三郎他當真拿下鄠縣了!”他們繼續(xù)強攻下去,當然也是能拿下這座城池的, 但絕不會拿得這么快這么容易。 何潘仁也在凝視著那面飄動的旗幟,臉上卻并沒有多少歡喜之色。聽到向老四的叫嚷, 他才輕笑了一聲:“她不是說了要拿下鄠縣么?又豈有拿不下來的道理?” 這句話輕描淡得實在是太過篤定,向老四頓時呆了一呆,隨即才嘿嘿笑著向何潘仁挑起了大拇指:“何總管的眼光,我們兄弟心服口服!” 何潘仁毫不客氣地點頭:“你們?nèi)缃衲芸疵靼? 也不算晚?!?/br> 一旁的李八郎看到那旗幟之后, 心里便是喜憂差半, 聽到這幾句, 更是暗暗心驚:難不成向家兄弟也決心跟隨這位李三郎了?他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 面上卻還是打起了精神:“咱們是不是也得抓緊進城了?這鄠縣也算得上是京畿的頭等地界,想來好東西不會少?!?/br> 他這么一說, 向老四自然也是兩眼放光——這可是鄠縣縣城啊,里頭有多少有錢人家!他們這三家雖沒出什么力氣,總能分到一口rou湯吧? 何潘仁卻看了看丘行恭:“丘小將軍意下如何?” 丘行恭此時心頭已是雪亮:自己當初的決斷半點也沒有錯, 唯一的錯處是, 當李三郎說要打下鄠縣時,他不該心存疑慮,有所保留, 他應(yīng)該全力參與……希望現(xiàn)在還來得及! 當下他毫不猶豫地笑道:“今日這一戰(zhàn)全靠三郎神機妙算、何總管調(diào)度有方。我等不過是適逢其會, 幫兩位吶喊助威了幾聲,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自然全憑兩位做主!” 他們“兩位”……何潘仁只覺得心頭不知什么地方如羽毛拂過,垂眸微微一笑,眉宇之間便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愉悅。 李八郎和向老四相視一眼,也只能跟著道:“丘將軍說得是?!?/br> 何潘仁抬起眼眸,目光在三人臉上一轉(zhuǎn),笑容愈發(fā)清雅:“既然如此,那咱們,這就收兵吧?” 三人頓時都呆住了,向老四脫口道:“那這縣城……” 何潘仁抱歉地一笑:“這縣城是三郎打下的,自然由她做主。三郎說了,今日除了縣衙倉房,別的都不許動。諸位若能約束住麾下的好漢們,自然不妨帶他們?nèi)兔\運糧草兵器;何某手下卻只有跟隨三郎的那幾千人還能令行禁止,城外這些么,我就不讓他們湊這個熱鬧了?!?/br> 向老四張著嘴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問道:“三郎他為何只要縣衙的倉房?這縣城里還有好些富戶呢!”他們才是真正的肥羊,有肥羊而不宰,那他們拿下鄠縣又有什么意思? 何潘仁笑而不語。李八郎和丘行恭也沒做聲,他們心里都明白:李三郎會這么做,那他所謀的便絕不是一城一地。李八郎越想越覺心里沉重,無話可說;丘行恭思量片刻卻是抬頭笑道:“那我倒是可以帶些人馬進去幫忙?!?/br> 何潘仁含笑微微欠身:“有勞丘小將軍了?!?/br> 說完他輕輕一揮手,身后幾支牛角同時嗚嗚作響,將那蠢蠢欲動的一萬多人重新收攏,讓出道路,數(shù)百輛馬車從隊列后頭滾滾而來,直奔城門。此時城門已轟然洞開,瞧得見里頭那一排排束手就擒的兵丁衙役和最中間那個白衣紅馬的身影。 何潘仁不由自主地帶馬往前走了兩步。向老四躊躇片刻,回頭向手下們喝道:“你們都在這里給我老實呆著,我去里頭看看?!?/br> 丘行恭見何潘仁居然連馬車都早已調(diào)度過來了,暗暗心驚之余也不甘落后,帶著數(shù)百親兵跟在了馬車邊上。 唯有李八郎心里愈發(fā)火燒火燎,忍不住叫道:“何總管這是準備慢慢搬空官倉?萬一長安的援軍到了,又該如何是好?” 何潘仁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長安的援軍今日到不了?!?/br> 李八郎怔了怔,恍然醒悟過來:其實今日這一仗,最要緊之處不在鄠縣,而在長安;他們之所以不看好這一仗,也不是因為拿不下鄠縣,而是怕長安府軍馳援,內(nèi)外夾擊;李三郎偏偏要冒充長安援軍,他顯然是有辦法讓真正的援軍不能出城,可這又是怎么做到的? 向老四原本已走開了一步,聞言忙又回頭問道:“他們?yōu)楹蔚讲涣耍俊本瓦B丘行恭都情不自禁地勒住了坐騎,等著何潘仁解釋。 何潘仁卻只是悠然道:“因為三郎早已安排妥當了?!?/br>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么稀奇的:凌云昨夜就讓人冒充敗兵去夜扣長安城門了,就像今日他們做的那樣;目的也一樣要讓守衛(wèi)們警醒,讓他們猜疑,恐懼。 以陰世師的謹慎,猜疑恐懼之下,他定然會像鄠縣縣令一樣令人緊閉城門,再設(shè)法派人查探消息。他們只要防住這些探子,就能讓陰世師變成瞎子,讓他更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有漏網(wǎng)之魚也不打緊,等他查探到鄠縣的情況,設(shè)法回去稟報,那邊再派兵過來,一天的時間早就過去了……當然,這些事,就沒必要告訴丘行恭他們了。 見何潘仁說得如此隨意,丘行恭等人心頭自是越發(fā)凜然。待得在城門前見到凌云,三個人都只覺得眼前這位李三郎比之前看著更顯挺拔沉峻,那清冷的面孔下更是隱含著赫赫威儀。三人各自行禮恭賀,比頭一日見面時的態(tài)度何止鄭重了一倍? 凌云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區(qū)別,瞧了瞧三人身后向自己微微點頭的何潘仁,當下也不動聲色地道了聲:“諸位辛苦,請隨我來?!?/br> 何潘仁輕輕帶馬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帶著所有的人馬,直奔長街盡頭的縣衙。 這鄠縣把守著長安南下的大道,原是京兆府最繁華的縣城,此時整個縣城卻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人聲,唯有他們的馬蹄聲一聲聲回響在長街之上。不知多少人正躲在屋里瑟瑟發(fā)抖,等待著亂兵破門而入,或是連天的火光燃起。 然而他們等了許久許久,卻只聽到外頭馬車轆轆,響了整整大半日,到了日頭西斜之時,那馬車聲才終于停歇了下來。有人忍不住麻著膽子悄悄往外張望,卻見街道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瞧不見,倒是地上仿佛灑了一層黃澄澄的東西,那是——粟米和小麥! 這時節(jié),米麥原是比金銀更能直擊人心,足以讓他們忘記盜匪,忘記恐懼,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沖將出去,不顧一切地將這些灑漏的米麥掃進懷里……這動靜有如一聲低低的號角,越來越多人跟著跑了出來,不管手上拿著什么物件,都是能掃多少便是多少。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抬頭,在寂靜的大街上,這就像一場無聲的狂歡,等到連磚縫墻角的麥粒都被聞訊而來的乞兒們扣索了個干凈,最后一縷余暉已消失在街角的飛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