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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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潘仁笑了笑:“在下姓何,來自昭武,因同行抬舉,忝任商隊的大薩寶?!?/br> 朱麻子的臉色頓時一變,眉頭都豎了起來:“你是何大薩寶?你就是何大薩寶?”他的身后,不少人也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何潘仁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了一塊小小的符牌:“這是張大當(dāng)家的信物,想來朱當(dāng)家定然識得?!?/br> 朱麻子瞧了瞧那塊牌子,又瞧了瞧何潘仁,眼里光芒閃動,片刻之后,突然大笑了起來:“果然是何大薩寶!薩寶怎么不讓人通傳一聲,我也好帶人來夾道相迎,如今這般失禮,若讓大當(dāng)家的知道了,豈不會被他責(zé)怪!” 何潘仁也是揚眉而笑:“哪里,早就仰慕張家的幾位英雄了,今日得以見識到朱當(dāng)家的風(fēng)采,實乃此行最大的喜事,也不枉我不遠(yuǎn)萬里,走這一遭?!?/br> 兩人越說越近,笑得也是越來越歡暢,顯見都是滿心歡喜。 凌云瞧著這一幕,只覺得心里一點點地冷了下去。她當(dāng)然知道,何潘仁早就派人跟這些盜匪有過接觸,還選了人合作;卻怎么都沒料到,他選中的,竟是勢力最大,也最是惡名昭彰的匪首張金稱!一路同行,她對何潘仁的印象幾番改觀,最后還是覺得此人做事雖是不擇手段,為人還算有點底線,沒想到…… 此刻她眼前這兩張笑臉,一張丑惡無比,一張俊美絕倫,卻都是一樣的令人心冷。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模樣,凌云不由慢慢地握緊了手里的長刀。 在凌云的身后,小魚也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一雙眸子早已變得冰冷漆黑,瞧不見半點光芒。 兩人你來我往地吹捧了一番,朱麻子這才抱手道:“何大薩寶,今日既然有緣相逢,還請薩寶賞光,去我們山寨坐上一坐?!?/br> 何潘仁毫不猶豫地點頭:“這是自然,不瞞朱當(dāng)家,何某此行,一則是為了賣掉這幾匹大宛良駒,二則就是要跟各位當(dāng)家親近親近,尤其是朱當(dāng)家與楊當(dāng)家,楊當(dāng)家獨愛駿馬,我自然要請他同行,也好打通從西域到中原的馬道;朱當(dāng)家獨愛香料,我也特意帶了些絕世好貨,還要請朱當(dāng)家來品鑒品鑒?!?/br> 朱麻子眼睛頓時更亮,笑容也多了幾分歡喜:“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帶各位上山?” 何潘仁忙道:“朱當(dāng)家如此打扮,想來有要事在身,我等不會太打擾吧?” 朱麻子笑道:“有什么要事,就是涿郡那位姓郭的匹夫號稱要肅清道路,剿滅盜匪,我便施了個計策,將他大隊人馬引開,然后全殲了側(cè)翼的騎兵,換上了他們的裝束,原是打算去拿下易縣的,路上看見我們的哨崗升起了報警的黃煙,這才過來看看,沒想到遇到了何大薩寶。如今自然是招待何大薩寶要緊!” 何潘仁嘆了一聲:“朱當(dāng)家如此盛情,那何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還請朱當(dāng)家稍候片刻?!闭f著便撥轉(zhuǎn)馬頭瞧向了凌云,“三郎,我來涿郡走這一遭,就是為了今日,還望三郎帶著這些馬盡早趕到涿郡,幫何某完成這筆買賣。” 這話是什么意思?凌云不由一怔。朱麻子也奇道:“何大薩寶此言何意?” 何潘仁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轉(zhuǎn)身笑道:“朱當(dāng)家有所不知,因這位三郎兄弟的引薦,如今涿郡那邊有人要以黃金千兩買我這幾匹馬,眼下路上不太平,我等已是遲了兩天,實在不能再耽誤下去,朱當(dāng)家的盛情又不能不領(lǐng),我也只能讓楊當(dāng)家?guī)е麄儙讉€先去涿郡完成交易,等拿到金子了,再到山寨來跟我匯合?!?/br> 黃金千兩?這幾匹馬居然能賣出黃金千兩?朱麻子多少有些動容,心里念頭轉(zhuǎn)了好幾轉(zhuǎn),到底還是點頭笑道:“也罷,橫豎涿郡離得不遠(yuǎn),何大薩寶就安心在我們山寨多住上幾日,靜候幾位滿載而歸!” 何潘仁自是笑著道謝,又叫了聲“阿祖”,兩人翻身下馬,分別換上了楊公卿和小乙的尋常坐騎,這才向眾人撫胸欠身,抬頭時瞧著凌云微微一笑,卻再無多言。 他的這個笑容干凈之極,眸子里更是仿佛有星光閃動。凌云只覺得心頭一片茫然,這個人,他說過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要做的事,到底哪件在前,哪件在后? 然而此時她一句話都問不出來,只能默默地眼看著他撥馬來到那位朱麻子身邊,與他相視而笑,并轡而行。在數(shù)百匹高頭大馬的擁簇之下,那抹白色的身影,很快就徹底消失在了飛揚的塵土之中。 眾人一時相對無言,還是玄霸喃喃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咱們該怎么辦?” 凌云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們?nèi)ヤ每?,越快越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應(yīng)該快結(jié)束了,從下周起,一定要恢復(fù)下午三點更新,這么下去不成了……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第125章 怒發(fā)沖冠 遠(yuǎn)處的城池并不雄偉, 城墻斑斑駁駁,門樓低矮陳舊, 矗立在開闊的沃野緩坡之間,愈發(fā)顯得毫無氣勢。再走得近些,便能瞧見城門前絡(luò)繹不絕的車馬人流, 城墻里不時升起的裊裊炊煙, 在西斜的日頭下, 勾出了一幅人間煙火的平淡畫卷。 這樣的畫面自然算不上好看, 凌云卻不由自主地凝神看了好一會兒。她的身后,玄霸更是嘆出了一口氣來:“這地方,總算是有活氣了!”——這幾天,他們沿路經(jīng)過的大小城池,都是城門緊閉, 如臨大敵, 城外則是道路蕭條,人跡罕見;好容易過了易縣, 路上總算有了人煙,隨即卻又被盜匪的馬隊掃蕩一空;直到渡過淶水, 進(jìn)入涿郡地界,他們才真正瞧見田野有農(nóng)夫耕作, 路上有車馬同行的太平景象,而眼前這涿縣,更是一派恬淡安閑,讓人簡直無法想象, 不過幾十里之外,就是盜匪橫行的人間煉獄。 看著眼前的城池,人人難免都有些恍然如夢之感。小七忍不住問道:“咱們要不要進(jìn)城去補充些食水?”中午吃了那頓驚嚇,他們沿路沒敢再有任何停留,如今干糧清水都已是半點不剩。 良叔抬頭看了看天色,也皺眉道:“今日只怕無論如何都趕不到了?!边@里離國公所在的郡城薊縣還有一百多里地,而日頭不久后就會落山,涿郡守備森嚴(yán),沿路的關(guān)卡和浮橋在日落后都會關(guān)閉,他們再有良馬也無法趕路。 凌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人人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疲色,想了想索性點頭道:“好,今日進(jìn)城休整?!?/br> 眾人精神都是一振,唯有小乙躊躇著勒住了馬韁:“三郎,諸位好漢,你們既已到此,前頭便是一馬平川,小的留下也是無益,還是早些回去復(fù)命的好?!闭f完心頭卻是一陣遺憾:跟他們同行這兩日,他雖沒學(xué)到刀槍不入的秘訣,卻也是幾次三番大開眼界。只是相處越久,他心里就越明白,這些人恐怕并非江湖中人,趕往涿郡也不是為了比武或賣馬。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楊當(dāng)家早已悄然離開,而他也實在沒什么理由再留下來了。 凌云瞧見小乙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幾分,正要開口,小七已奇道:“這日頭就要落山了,我們也不能把這大宛馬讓你騎走,你怎么回去?難道要靠雙腳走夜路?再說你也沒有路引,不跟我們走,那些關(guān)卡橋梁你怎么過?” 小乙笑道:“我早就走慣了夜路,這一帶更是熟得很,抄小路繞過岐溝關(guān)和那兩條溝渠就好。走路雖然會慢些,但這邊沒有高山大河,倒也不費什么力氣,到了上谷那邊,我自然有法子弄到馬。”說著便準(zhǔn)備下馬告辭。 凌云卻擺了擺手:“不急,你也乏了,今日休整,明日再走。” ?。啃∫也挥梢徽?,趕了這兩日的路,說不累自然是假的,可是……他正在猶豫,卻見凌云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便轉(zhuǎn)身帶馬奔向了城門。這眼神,似乎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東西,不知怎地,小乙心里猶未轉(zhuǎn)過彎來,腳下卻已自然而然地一磕馬腹,跟在了她的身后。 快馬加鞭之下,涿縣的城門轉(zhuǎn)眼就到。待得眾人穿過門洞,那紅塵煙火之氣更是撲面而來——眼前的街道并不算寬闊,行人車馬卻并不少,挨挨擠擠,熱鬧非凡;街邊的坊墻似乎也比別處低矮,騎在馬上,探頭就能瞧見坊市里的橫街。這時辰,街邊的食鋪小攤上,各種吃食剛剛出爐,那黍米糕、胡麻餅和各色的蒸餅湯餅都熱騰騰、香噴噴地擺放在了一起,匯成了人世間最誘人的景象和氣味。 凌云毫不猶豫地?fù)荞R進(jìn)了最熱鬧的一處坊市,進(jìn)門后就是一家頗為氣派的酒樓,酒旗上寫著“唐家珍味”幾個字,小乙一聽便笑了起來:“這名號我聽過,說是蒸餅和烤rou都做得極好!”他這么一說,眾人自是紛紛下馬,自有伙計上來幫著系馬引路,帶著他們來到里頭一個靠街的隔間。玄霸還沒落座便對伙計笑道:“不用上酒,有漿就好,先把你們家的蒸餅和烤rou都各上一份,動作要快些?!?/br> 那伙計甚是機靈,聞言忙道:“我家講究口味,rou和餅都是現(xiàn)烤現(xiàn)蒸的,得略等片刻才能得了,不過今日還有上好的乳粥、冷淘和胡麻餅,這都是現(xiàn)成的,各位要不要先來少許嘗嘗?” 玄霸和小七異口同聲地叫道:“不要冷淘!”玄霸又補充道:“也不要胡麻餅!” 伙計明顯嚇了一跳,忙小心道:“貴客們還有什么忌口?” 凌云笑著搖了搖頭,吩咐他先上乳粥和冷盤,那伙計方一頭霧水地出去了。 小七便奇道:“冷淘也就罷了,胡麻餅是什么道理?” 玄霸的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厭惡之色,“你們還記得朱麻子的那張臉么?活似一張烤壞了的胡麻餅,真真讓人想起都沒胃口!” 他這比喻還真是……眾人一時啞口無言,小七氣得翻了個白眼:“郎君也太能想了,你這么一說,日后誰還吃得下胡麻餅!” 說話間,酒樓的伙計們已麻利地端上了乳粥和冷盤。那乳粥是在米粥里加了新鮮牛乳和細(xì)細(xì)的果脯,放在淡青色的瓷碗里;冷盤則是拼了醬rou和胡瓜,用鍍銀的盤子盛著端了上來。 凌云平日對吃食并不講究,此時吃了幾口,竟也有種整個人都慢慢舒展開來的感覺。其余的自然更是贊不絕口,就連一直冷著臉不做聲的小魚也長出了一口氣,眉目之間郁氣稍減。小乙最是忙碌不過,一時瞧著那銀盤發(fā)呆,一時又輕輕搖頭。小七忍不住問了一聲,他便騰地紅了臉,低聲道:“我還沒進(jìn)過這種地方,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碗筷,更沒想到這些吃食還能做得如此講究,今日能吃上這一餐,實在是托了各位的福?!?/br> 同路兩日,眾人都已知他自小孤苦,到了鄭家山寨后也是常年在外送信傳話,風(fēng)餐露宿,卻沒想到他竟從未進(jìn)過酒樓,吃過這些最尋常不過的東西。聽到他這么說,一時都不知該怎么接話。唯有凌云抬頭看了他一眼,認(rèn)認(rèn)真真道:“這話不對,今日我等能吃上這一餐,是托你的福。你若愿意,自然可以跟著我們吃下去?!?/br> 小乙頓時呆住了:這話的意思是……不可能吧?他抬頭瞧著凌云,卻見她看著自己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就像之前在城外時一樣,明亮溫和,卻不容置疑。 他只覺得嗓子一哽,竟有些說不出話來,轉(zhuǎn)頭瞧了瞧眾人,卻見人人似乎都有些意外,隨即卻都向他點頭,就是最不茍言笑的良叔在皺眉片刻之后,也向他微微頜首。他的心情不由愈發(fā)激蕩,到底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七頓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今日咱們更要多點兩道菜才好,也不枉小乙哥思量了這么久才下決心?!?/br> 她起身喚來了伙計,笑著問道:“你們今日還有什么好的?” 那伙計笑道:“我們有今日午前才從拒馬河捕到的鮮魚,做湯做鲙都使得!” 小七眼睛不由一亮,凌云和玄霸都愛吃魚鲙……她正要開口,就聽窗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嘶啞的聲音:“你們誰看見我家三娘了?我沒丟下她,我沒松手,我求求你們告訴我她在那里,我給你們磕頭了,我給你們磕頭了!”大概是過于沙啞,這聲音并不算高,卻帶著股椎心泣血的凄厲和絕望,仿佛每個字里都血淚斑斑。 三娘?凌云不由自主便站了起來,伙計忙擺手道:“貴客莫要出去看了,外頭那婦人是可憐,可如今誰也幫不了她,還是由她去的好?!?/br> 凌云瞧著他淡淡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伙計原是不想多事,但被她這么一瞧,頓時不敢有半點猶豫:“貴客息怒,外頭這婦人是昨日午后郭留守從淶水那邊救回來的,他們一家子出門探親,結(jié)果遇到了天殺的盜匪,幸虧被郭留守趕上,救了他們一家,但家里的小女兒還是被盜匪搶走了。今早不曉得誰跟這婦人說了句,那些盜匪最愛拿童兒蒸了下酒,這婦人頓時就瘋了,在外頭到處求人,就這么叫喚了整整一日,可這樣的事,誰能幫得了她?就算把那個胡說八道的打死,也是無濟于事了!” 是朱麻子那幫人把外頭這婦人的小女兒搶走了?凌云只覺得心里一沉。外頭似乎也靜了下來,那位母親嘶啞的哀求聲愈發(fā)清晰,那梆梆的磕頭聲更是格外響亮,一下一下,仿佛直接砸在了她的心口,然而就像這個伙計說的,眼下她能做些什么呢? 揮手讓伙計退下,凌云默默地坐了下來,瞧著眼前的乳粥醬rou,再也沒有半點胃口。眾人也都放下了筷子。沉默之中,小魚突然“哼”了一聲,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抓起盤里的醬rou,三五下便吃了個干干凈凈,隨即連嘴都沒抹便霍然起身,走上兩步彎腰盯著小乙冷冷地問道:“你知道那幫畜生的巢xue在哪里對不對?” 小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才覺得有點不對。小魚卻已一把將他拎了起來,嘴角露出了一絲比刀刃更冰涼尖銳的笑意:“帶,我,去!” 她的臉色原本就有些陰沉,此時整個人更是散發(fā)出了一種逼人的煞氣,陰寒黑暗,令人戰(zhàn)栗。玄霸不由失聲叫道:“小魚,你這是要做什么?”小七更是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案幾上的杯盤都掉在了地上:“小魚姊姊,你莫聽這些人胡說……” 小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殺氣四溢:“他們沒有胡說,那個山寨的人,都是吃人的畜生,我聞得出他們身上那股惡心的臭味!”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把后面的情節(jié)捋了一下,保證明天起,恢復(fù)下午三點前更新(娃兒總算要開學(xué),明天開始新生教育,我要仰天大笑三聲?。?/br> 第126章 請君入甕 那些人, 都是吃人的畜生! 凌云心頭一跳,瞬間便明白過來:難怪!難怪小魚見到那些人后會一反常態(tài), 難怪那些人居然會特意搶走一個小小的女童,那這孩子…… 這念頭,讓她全身一陣發(fā)冷, 唯獨胸口有一團(tuán)火熱在往上升騰, 在不斷翻涌。 小魚也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眼睛里殺氣略斂, 神色卻愈發(fā)堅定:“娘子,我曾答應(yīng)過你,答應(yīng)過師傅,不再輕易殺人,但當(dāng)初我從那口鐵鍋里逃出來的時候, 我就曾發(fā)誓, 絕不會放過這些畜生。如今,我又看到這樣的畜生了, 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就沒法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必須去殺了他們!” ——因為,如果不這樣么做, 她這輩子大概都沒法從那個夢魘里真正的醒過來。 是的,師傅曾告訴她,無論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夢魘,都不能被它打敗, 更不能被它掌控。她也曾以為自己能夠做到,她甚至都能面不改色地拿它來開玩笑了!然而就在聞到那股氣味的一瞬間,她整個人就好像又掉進(jìn)了那個噩夢,就好像她還是那個被關(guān)在地窖里的孩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一個個地被拖走,而那群漢子的身上,則散發(fā)出了越來越濃烈的酸臭味道,散發(fā)出那種吃過人rou后特有的味道!不,她絕不能讓這樣的東西再留在世上,哪怕就此重新墜入尸山血海,哪怕為此搭上性命,她也必須去做完這件事! 微微瞇了瞇眼,小魚手上一用力,拖著小乙就要往外走。 玄霸急得起身要拉小魚:“小魚你等等!就算要殺他們,咱們也可以等到郭留守回來再說,對不對?那山寨少說也是幾百號人,你一個人怎么殺得過來?” 小魚一個閃身避開了玄霸的手,毫不猶豫道:“那又如何?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殺多少是多少,今日殺不完,明日接著殺,總有一日,我會殺光他們!” 這斬釘截鐵的聲音,如石頭般狠狠地砸在了眾人的胸口,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了,唯有窗外那婦人帶著血淚的嘶啞哀泣,還在一聲一聲地傳將進(jìn)來,這聲音,讓屋里的靜默變得愈發(fā)沉重黏滯,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被小魚抓在手里的小乙自然更是呼吸困難,心頭卻更是亂成了一團(tuán),他當(dāng)然聽說過朱麻子愛吃人的傳聞,卻并沒有太過放在心上,聽這意思,難不成他們整個山寨的人都吃?還有,適才這小魚姑娘叫李三郎什么來著?娘子?她為什么要叫三郎“娘子”?掙扎之中,他不由自主地往凌云那邊看了過去。 小魚也再次瞧向了凌云,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娘子保重。請恕小魚辜負(fù)了娘子多年來的期望,小魚今日要任意妄為一回!日后若能活著下山,自會去找娘子請罪?!?/br> 讓她任意妄為?讓她就這樣沖過去大開殺戒?不,絕對不行! 看著小魚,凌云也緩緩站起身來,她的聲音并不高,語氣卻同樣斬釘截鐵:“我不能讓你就這么走,三郎說得對,那山寨少說也有幾百號人,你殺不過來,你根本就殺不完這些人!” 小魚心頭一凜,娘子這是要攔她?那她總不能跟娘子動手吧?娘子,師傅還有三郎,是她絕不可能刀兵相向的人,可那些人怎么辦?那些吃人成癮的畜生,她怎能容忍他們繼續(xù)活在世上? 她不由退后了一步,警惕地瞧著凌云。然后,她看著凌云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如釋重負(fù)的微笑:“我會跟你一道過去?!?/br> “我會幫你,殺光他們!” 屋子里靜了靜,仿佛連呼吸聲都停了下來。小乙卻只覺得自己的領(lǐng)口突然一松,終于喘出了一口氣來,隨即腰上卻是一緊。在一陣“娘子”“阿姊”的叫嚷聲中,他幾乎是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耳中聽到的卻是凌云清晰的聲音:“你們明日一早就走,不必等我,我會盡快趕上你們!” 她會盡快趕上?難不成她真的打算一夜之間殺光那個山寨的人?他心里這念頭還沒轉(zhuǎn)完,雙腳已落在酒樓外的地面上。小魚把一匹大宛馬韁繩直接甩在了他的手里:“上馬,帶路!” 真的要他帶路?小乙回頭看了看,卻見凌云也跟著出了酒樓。她并沒有急著上馬,而是走到那位跪在街邊磕頭不休的瘋女人身邊,伸手托起了她。 那女人的額頭早已是血rou模糊,臉上也是鮮血灰塵糊成了一片,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朦朧之中,她已瞧不清眼前的這張臉孔,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問她:“你的女兒叫做三娘?” 三娘?沒錯,是三娘,她可憐的小女兒,就是叫三娘!仿佛一道光線劃過混沌,她心里驀然有了一絲清明,忙不迭地點頭:“對,我女兒她叫三娘!她才五歲!” 即使是在一片模糊里,她也瞧見眼前的人似乎笑了笑:“我也叫三娘。你不用怕,我這就幫你去找你的三娘。我保證,只要她活著,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這個聲音溫暖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隨著這個聲音,那絲混沌中的光變得愈來愈明亮,明亮得足以讓她看清自己心里的深淵。 呆呆地瞧著眼前這張面孔,她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謝謝,謝謝你,我替三娘謝謝你!不過我的三娘……她已經(jīng)回不來了,她已經(jīng)走了,你別去,別去找那些人!”是的,她知道,她看見三娘來跟她告別了,她出來找三娘,只是想讓人來幫幫她,來可憐可憐她的三娘,而不是指著她說:一個小娘子,沒了就沒了,你哭什么?誰叫你沒抱住她的! 現(xiàn)在,終于有人說,要幫她去找三娘,要帶她回來…… 所有憋在心底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噴涌而出,她不由痛哭著軟倒在地,雙手卻緊緊地握住了凌云的手腕,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然后,她瞧見自己的手指被輕輕掰開了,那個女子再次彎下腰來,輕聲道:“她若是回不來了,我會幫你,也幫她,報仇!” 眼前的身影一晃,轉(zhuǎn)瞬之間已到了馬上。在關(guān)閉城門前響起的鼓聲中,她看到,那馬,那人,疾風(fēng)般地沖向了城外,沖進(jìn)了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暉。 這金色的落日,同樣也照在了駁牛山的山寨上。 隨著何潘仁的到來,不到半天的工夫,整個山寨就籠罩在了一種節(jié)日般的歡喜氛圍里,人人都是摩拳擦掌,笑容滿面,就差在額頭刻上“迫不及待”這四個字。而在山寨大廳的北邊,那臨時搭建的大灶房上,炊煙早已升騰而起,一股奇異的味道也慢慢地彌漫開來。 大廳里,何潘仁也是滿面的笑容,點墨般的深黑雙眸仿佛都比平日明亮。在他面前的案幾上,十來個精致的銀盒一字?jǐn)[開,里面分門別類地裝著各色香粉,用途各不相同,卻都是異香撲鼻。最大那個銀盒里裝著的香粉也最是濃郁誘人,適才不過打開了片刻,眾人便都有了種熏熏然如飲醇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