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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xiàn)在你又為何要說?”太后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白天那么冰冷,也不再夾雜怒氣。我看著她,心里竟有一絲絲的難過。她的年紀,說起來,當我的母親也夠了,有的時候,特別是與她說話的時候,我甚至會忘了她是太后這一個身份,而將她看作是一個平常的婦人。她對我,也是極少有嚴厲的時候,總是像對一個孩子似的說話。可她不知道,如今,這個整日里侍候的小丫頭,想要她兒子的命。 “奴婢是為了救吟秋她們,她們與奴婢親如姐妹,奴婢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關進死牢?!?/br> “想不到我們月兒是個如此重情的姑娘?!碧髧@道,聽不出那是贊賞還是諷刺。 我恭恭敬敬地站在這二人面前,一面答著話,一面卻一直盯著桌上那碗茶,那碗我親手為裴毅所泡的茶。我一直是侍候太后喝茶的丫頭,連皇上也喝不到我的泡的茶,而這今晚,我卻為他泡了,因為我要用那杯茶,送他上路。 像是說了許多話后一定會有的舉動,裴毅很自然地拿起了那個茶碗,輕輕地吹著那微熱的茶水,幾乎便要往嘴里送。 “喵”,“喵”,門外傳來了醒兒的叫聲。今晚的殿門口沒有宮女值班,為防隔墻有耳,整個寧卿宮里便只有我們三人,其余人都在離殿外很遠的地方待著候命。 醒兒卻不管不顧地在門口叫著,一聲又一聲,像是在催促什么。太后指了指門口,示意我去放它進來。 我心里緊張著裴毅是否喝了那茶,手卻聽話地打開了門。醒兒一下子便跳了進來,跑到太后腳邊,撒起嬌來。太后將它抱了起來,摸著它的頭自言自語道:“醒兒是不是渴了,來,喝水?!闭f著,便將自己的茶杯打開,想給醒兒喂水。她那副樣子,真是像極了一個平常人家的太太,而醒兒,更像是她的孩子。 “母親,讓它喝孩兒這杯吧?!迸嵋阏f著,將自己的茶碗遞了上去。 血液剎時全部涌上腦門,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白,滿腔的怒意像是要將我炸開似的。那裴毅將那碗茶遞上前去時,我便明白,我失敗了,而失敗的后果是,我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第四十五章:似是故人來 我這一生,有幾雙眼睛是永遠也忘不了的。一雙是邱騫的,在他死的時候,那雙眼里充滿了恨。一雙是許白羽的,在豐澤張的后山分手時,他的眼里充滿的,應該是愛意,雖然我當時并未完全認識到。然而還有一雙,是太后娘娘的,在她得知我想要毒死她的兒子時,她看我的眼神滿是復雜的神情,那種不置信的神色,比當事人裴毅來得更為強烈。也許我是守在她身邊侍候的貼身丫頭吧,她絕對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竟想要她兒子的命。 她顫抖著聲音,站在我的面前,問道:“為什么?月兒,這究竟是為什么?” “因為他該死,他坐到今天這個位子,殺了多少無辜的人,為了保住他的江山,他又殺了多少墊腳石?!蔽乙е呀?jīng)出血的嘴唇,憤恨道,事到如今,我必難逃一死,所以死之前,我一定要把心里的話通通說出來。 裴毅沒有說話,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地上死去的醒兒,門外已有侍衛(wèi)沖了進來,拿槍押著我,要將我拖出去??伤麉s擺擺手,喝退了眾人,屋里重新變得冷清起來,三個活人和一只死貓,詭異又悲涼。 “能告訴朕,你是從哪里弄來的毒藥嗎?”裴毅還是開口問了。 我冷笑一聲,回道:“怎么,還想把不相干的人拉進來殺掉嗎?你放心,這毒不是云想容,不會傳染。不過,既然慶郡王都染上了,只怕這宮里的王孫公子也逃不掉了,到時候,你們都得下來陪我,哈哈哈。”說到最后,我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連自己都聽起來悲情得很,我的淚便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這事兒跟誰也沒有關系,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們天真的以為那毒藥是別人給我的,卻怎么也沒有想到,在還未進宮之前,我對他們便已起了殺意,那毒粉被我放在了一根中空的簪子里,隨著我的進宮一同來到這里。聽說進宮時檢查頗嚴,卻不明白為何獨獨對我有所放松,難道就因為我是殿中監(jiān)親點的?也多虧了這樣,我才能順利地將毒物帶進來,但我當時已打定主意,就算這簪子帶不進來,進了宮,我也一樣會想盡一切辦法弄到毒物,我身上一直帶著那兩只翠玉鈴鐺,時時刻刻地提醒我要為許白羽報仇。 “月兒,你就這么想我們死嗎?”太后的臉上也布滿了淚痕,在我印象里,她雖不是一個冷血的人,可也不是一個心軟的人,流淚,我是第一次見到,白天正殿里那么多貼身侍候她的丫頭們尋死她也沒有掉一滴淚,她最寵愛的醒兒死的時候,她也只是震驚罷了,為什么現(xiàn)在,她卻會如此難過,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我想,豐澤鄉(xiāng)那些枉死的孤魂野鬼比我更希望你們死,你們既然能下令殺別人,為什么別人就不能想你們死。難道就因為你們手握生殺大權,便真的以為是天賜的,別人便得心甘情愿地讓你們殺死嗎?” “果然是因為豐澤鄉(xiāng)?!碧笫諗苛苏Z氣,平靜地說道,“那日你說你來自豐澤鄉(xiāng)時,我本就該對你有所提防。當初我很不明白為什么皇上要親點你入宮,可沒想到,到最后,我竟也與他有了一樣的想法,只是一心要將你留在身邊。月兒,為什么是你,這個世上誰都能讓我死,就是你不可以!”太后說到激動處,抓起桌上的茶碗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