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落，前邊莊小林突然一個踉蹌，手中的小籃子一下從手上脫落，里邊的筆墨紙硯就跟天女散花一樣從籃子里飛出來，莊小林腳下踩在硯臺上，一個打滑，整個人朝前傾，身邊人想拉他一把，結(jié)果紛紛被他拉了下去。

    “咚”的一聲兒，幾個人跟疊羅漢似的摔在地上。

    “烏鴉嘴！”

    周蘭鈺也驚呆了，他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兒，“我我我，不、不是我！”

    他就是隨口一說，怎么知道他們當(dāng)真要摔的。

    莊小林幾個跟周蘭鈺差不多大，都是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喜春對他們小孩兒的斗嘴一直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這會兒也忍不住笑了，叫人把幾個疊羅漢的孩子給扶起來：“姓莊呢，這個莊同窗的大哥是不是莊大林啊。”

    “娘你也知道啊?！敝芴m鈺點(diǎn)頭：“就是大哥在學(xué)問上的仇人，莊大林的弟弟莊小林?！?/br>
    莊大林跟莊小林那簡直就是兩個人，當(dāng)然，他們本就是兩個人，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莊大林在延津書院雖說背了個刺頭的名兒，好歹也是出了名兒的聰穎之人，學(xué)問也是稱得上被夸贊的，跟他弟考鴨蛋可不同。

    莊大林他們每回都要跟周嘉對上，次次沒討上什么好，他弟弟又跟周蘭鈺成了同窗，看樣子關(guān)系也不睦，莊家兄弟是跟他們周家叔侄杠上了不成？

    莊小林幾個就是撞痛了，并沒有大礙，有崇山書院的人關(guān)照，喜春就帶著人出了書院，先把黃家小郎君送到了黃夫人鋪?zhàn)由?，吃了點(diǎn)心茶飲子，說了會兒話，這才帶著人家去。

    他們帶回來的蜀錦和畫絹全數(shù)堆在布匹鋪?zhàn)由项^，鋪?zhàn)由显缜皼]接信兒，也是他們回來后才知道，連日收拾了庫房出來，把蜀錦存放進(jìn)去，畫絹也存在布匹鋪?zhàn)由项^，他們前日才下船，昨日在家中歇了一日，今日喜春原本是約了鋪?zhàn)由系恼乒駛冋勈碌?，書院先喚了他們，只得把鋪?zhàn)由系氖陆o推到了明日去了。

    回去的路上，喜春已經(jīng)想好了的：“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回去后不能再玩了，要抓緊學(xué)問了，再考個鴨蛋，回頭你們爹娘都沒好意思見人了?！?/br>
    先生可比他們做買賣的會說多了。

    那一句句的軟刀子可捅人了。

    他們這兩個來月玩野了的心也該收回來了。

    周蘭鈺握拳：“我下回肯定不考鴨蛋了。”

    他才不要被莊小林嘲笑。

    “行，那我記得了啊。”

    不止周蘭鈺，幾個大的也是，全都收了心，出去玩是不能夠的了。

    周蘭鈺不在乎，他已經(jīng)風(fēng)光過了。

    一早去了書院后，他就把他外出游學(xué)，去了蜀城的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光光講過了，什么坐船釣魚、吃食、看錦繡會，還有沿途去其他州府的事兒，他現(xiàn)在只講了一點(diǎn)，后邊還多著呢，足夠他講上好久了。

    他娘說的，好吃的飯要一點(diǎn)點(diǎn)的吃，所以這吹噓風(fēng)光的事兒也要一點(diǎn)點(diǎn)的講啦。

    周家鋪新貨也簡單，清理了下不好賣的，把空出來的格子上擺滿了綢緞，蜀錦千姿百態(tài)，色彩斑斕，一擺上架就吸引了人，又?jǐn)[出了幾身成衣，寒冬歲節(jié)之際，誰都想穿這么一身鮮艷又喜慶的衣裳。

    喜春給江氏分了蜀錦，也沒偏心，娘家這邊也一家分了兩匹，一個兄長家分兩匹，顧氏就在府城里，東西是最先收到的。

    她妹子也在，見了兩匹綢緞，先是眼里一喜，摸著那布料愛不釋手的，嘴里卻還道：“這也太小氣了吧，聽說運(yùn)了一船的布料來，就給這嫡嫡親的分兩匹？”

    顧小妹是想來泡湯池的，她嫁人前在府城泡了不少的湯池，整個人容光煥發(fā)似的，連她相公都說她顏色好，如今過了這么久了，她生產(chǎn)后沒好生保養(yǎng)，如今的肌膚跟出嫁前相比，那是全然不同的，連男人對她都不熱情了，顧小妹就想到了再泡一泡湯池。

    周家那頭不要她占便宜，顧小妹就自己去問，一回泡湯池不貴，才二三十個銅板，若是要請人按摩，享用特制的面脂，那沒有幾兩，十來兩是請不來的，顧小妹沒這么多銀子，又求到了親jiejie顧氏身上來。

    “你們可是一家人，大姐你嫁到了寧家，那就是寧家人了，你小姑子開的湯池，憑甚不要你去的？你就去找她，說你要泡湯池，到時候你帶著我去?！?/br>
    她還想故技重施，跟早前一樣。

    前歲里周家禁了她們進(jìn)去，后腳她們姐妹就知道了，顧氏又是沒臉又是羞惱，還跟喜春很久沒往來的。

    但她不往來又什么用的，半點(diǎn)沒威脅到誰，人家日子照舊過得舒舒服服的。

    顧氏自己也清楚，她在這個小姑子心頭是沒什么分量的。

    她找上門，那是去丟人的。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顧氏淡淡撇開眼，把兩匹綢緞收進(jìn)柜子里。

    就顧氏干的事兒，在喜春兒這確實(shí)沒什么分量的，平日有好吃好喝的，她也只分一份去，當(dāng)親戚走動就得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她自己倒是約著黃夫人幾個痛痛快快去泡了幾回，黃夫人等人也沒問她跟嫂嫂的關(guān)系，總歸這家家都有本經(jīng)，不缺別人說三道四的。

    他們在一處，說家常里外，說買賣，這個寒冬說得最多的是周家?guī)淼氖皴\和畫絹，前者是叫大小娘子們喜歡，采買回去給全家做一身喜慶的衣裳，后者是進(jìn)學(xué)的學(xué)子們喜歡，如今那些進(jìn)學(xué)的，有錢的，家中要是不擺上兩副畫絹都不好跟同窗交流。

    城中的富商一慣喜歡仿著諸學(xué)子們，進(jìn)學(xué)的學(xué)子一買，有錢的老爺們也跟風(fēng)兒的買。

    他們這一船掙了不少。

    周蘭鈺吹噓游學(xué)的事兒，從年尾回來到書院就開始吹呢，一直吹了好幾年，到他都可以下場了，不吹了。

    他們同窗里也有好多要回老家參加科舉的，到時候他就不是唯一一個出府城游學(xu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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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身姿挺拔的少年大步跨入府中, 手中的籃子有下人接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就朝他屈膝福禮，少年腳步不停, 問著跟在后邊的婆子：“蘭檀今日鬧沒鬧？”

    后邊跟著的婆子是大公子院子里的, 到大公子身邊不過四五年，管著大公子院里的事，回道：“小主子今兒不鬧不哭的, 玩玩具呢在?！?/br>
    主子爺跟夫人不在，如今府上只大公子和小主子在。

    周嘉聞言松了口氣兒，蘭檀是他的小侄女, 如今不過三歲, 是嫂嫂快到而立才生下的，家中把這個小閨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蘭檀身子骨不大好, 嫂嫂帶著大侄兒蘭鈺幾個回老家趕考, 正逢蘭檀有些微不舒坦, 沒敢?guī)е宦啡サ绞癯? 怕她吹了風(fēng)受了涼, 加重了病情。

    周家入了宮廷采選多年，其中并未出過差錯, 入宮的品質(zhì)一如既往, 宮中在通過了周家的考核后，正式搬給了周家“皇商”之名，在宮廷采辦處錄入, 作為周家家主，周秉是要到場的。

    兄嫂兩個各有各的事兒，周嘉已經(jīng)考取了秀才, 便留在家中照顧小侄女。

    周嘉剛從外邊回來，他的同窗們也有些考上了秀才，如今府城下的秀才們，若是想繼續(xù)更進(jìn)一步的，大都入了府學(xué)里，周嘉也不例外。

    入府學(xué)后，跟往日在書院進(jìn)學(xué)不同了，四書五經(jīng)該學(xué)的他們早已學(xué)過，更多的是講實(shí)用、釋義、更深的理解，平日待在府學(xué)的時間也更自由，周嘉一早去府學(xué)里聽教學(xué)們講課，待晌午就家來，下晌就看書、寫字、作畫，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他跨進(jìn)門兒，房里邊鋪著厚厚的毯子，幾個婆子丫頭們伺候著，毯子上還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著，身前還有一堆的玩具，她拿著一個泥瓦淘氣玩得正高興。

    “婳婳?！眿O婳是蘭檀的小名兒。

    小婳婳轉(zhuǎn)過身，那張粉嫩的小臉一亮，頭上的小辮子隨著她起身的動作一跳一跳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呐芰诉^來，一把抱著他的腿，軟軟就喊：“大叔叔，抱?！?/br>
    周嘉把人抱起來，柔聲細(xì)語的問著：“今日在家好不好玩？吃沒吃牛乳了？告訴大叔叔，今日在家里都玩了什么呀，吃了什么呀？”

    小婳婳不過三歲，遠(yuǎn)不到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時候，她只是歪著小腦袋，眼里迷茫思慮了好一陣兒，周嘉也抱著人，由著她考慮。

    婳婳掰著手指算：“玩、玩了小、小木馬，泥、泥瓦，小老虎，rou羹，牛乳！”

    跟她親哥哥一樣，婳婳對牛乳記得最清楚。

    她喝得也多，一日三頓，頓頓不落，一給送一罐牛乳來，噸噸噸的就喝了，這牛乳養(yǎng)人呢，把人養(yǎng)得胖乎乎的，婳婳出身的時候身子弱，養(yǎng)了這幾年來，比她剛出生的時候好了不少，再養(yǎng)幾年，這身子骨就能養(yǎng)結(jié)實(shí)了的。

    “好好好，我們婳婳吃了rou羹牛乳。”周嘉抱著人出門，帶著她在外邊院子們玩了好一會兒，陪她坐了秋千，玩了水仗，甄婆子親自來請他們?nèi)ビ蔑埵?，叔侄兩個才不玩了。

    用了午食兒，就到了午間小憩的時候，叔侄兩個出去消了食兒，回來婳婳就爬在大叔叔肩上睡著了。

    周嘉把人送回了主院里，婳婳是跟著奶娘一起睡的，奶娘給她換了小衣裳，把人抱到小床上，她踢了踢小被子就睡過去了，喜春走之前是安排好了的，婳婳的洗漱、換衣，帶著睡覺都是由奶娘和幾個婆子帶著，其他時候由婆子丫頭們看著玩，周嘉這個大叔叔帶她。

    周嘉兄弟幾個早早就分了院子，周嘉搬到了引芳院隔壁，單獨(dú)住的一個院子，他搬的時候，周澤周辰兩個羨慕得很呢，他們也想單獨(dú)住一個院子。

    喜春哪有不應(yīng)的，只說了：“等你們跟你們大哥這么大，可以談親論嫁了，就可以單獨(dú)分一個院子了?！?/br>
    兩個小的說起娶媳婦，還害羞得很呢。

    從那回過后，也不說要單獨(dú)開院子的事兒了。

    婳婳一個人不能住在主院里，都放心不了，她白日里午睡時可以由奶娘帶著在正院里歇一歇，等夜里就住在周嘉隔壁，也好有個照應(yīng)的。

    周嘉在接手要照顧侄女的時候就調(diào)整了作息，午間小憩只歇上一會兒就足夠，醒來再看看書，寫寫字兒的，不然等小侄女醒了，耳邊就沒個清凈的時候，壓根看不了。

    他看書，她非要看，坐在他懷里，就著她的書翻來翻去的，直接霸占了他的書籍當(dāng)自己的，很是不客氣，他要是畫畫，她也要跟著，拿著筆就在他畫上涂鴉，還開心得很，周嘉有過慘痛的教訓(xùn)，不敢再幻想一邊看書寫字，還能一邊帶娃了。

    今日還要添一樣，他要去相看人。

    打從他過了十六之后，家里就三五不時的說要把親事給定下，開始那幾年，甚至還有許多姑娘借著各種名義在他面前晃蕩，叫人煩不勝煩，周嘉一直沒松口，如今他都十九了，嫂嫂親自給他定了好幾位姑娘。

    就在自家的茶坊里頭，當(dāng)做剛碰面兒，借口探討一下學(xué)問甚的，反正是名兒嗎，多用些高雅的，見一見，待個一時半刻的也無礙。

    喜春給周嘉那是下了死命令的，七八個姑娘呢，總要選一個出來，就連盛京那邊都在催了，跟他一樣大的同窗還沒有定親的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

    他要是不選，喜春這個當(dāng)嫂子的就只能自己給他定了。

    周嘉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太過盲婚啞嫁的好，如今年輕人定親，都要相看過的，男女雙方滿意才能定下親事來，若是沒有相看過就定下，還要被人笑的。

    相看過幾回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第一個相親對象就在午時過后，約的是未時三刻，周嘉小憩后，看了會書就準(zhǔn)備出門了，他剛開了門兒，就見甄婆子捧著件華衣站在門外，甄婆子微微打量著大公子的衣裳，眼里還帶著不贊成：“大公子，夫人說了，雖是只是相看人，但咱們得有風(fēng)度，該把自己拾掇好的就得拾掇好，衣裳頭飾樣樣都不可缺，郎君們出門得收拾得體才是，你瞧，這是夫人走的時候特意給大公子備下的衣裳，大公子人清雋，穿什么都好看?！?/br>
    不止呢，衣裳上還配了一頂玉冠，和著玉佩等。

    周嘉往自己身上掃過，作為周家的公子，衣食用度自是上等，他穿的是一身青衫，越是襯得他青蔥如玉，甄婆子捧上來的，是月牙白的錦袍，他眼里有微微的疑惑，這有什么差別嗎？

    甄婆子搖搖頭，心道大公子平日里再是聰慧，但也是男子，在些許方面還是不懂的，這男女相看親事，講的是門當(dāng)戶對、言談舉止，展示的更是財(cái)力、模樣，這方方面面的，才能叫人家姑娘了解郎君家的情形來。

    青衫好啊，但它不如白袍金貴啊。

    甄婆子也不多說，捧著衣袍進(jìn)了門兒，叫小廝們伺候周嘉換衣裳，“快快換過了，過去這時辰正好?！?/br>
    周嘉被小廝們擁著換衣裳。

    周家茶坊里，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包間里，臉上有些不耐，眼看著時辰將近，等的人還未到，她幾度想起身走人，都被身邊的丫頭勸了下來：“小姐，夫人說了，這位公子人物品貌皆是上等，咱們夫人好不容易才搭上的路子，小姐不妨在忍忍。”

    “忍忍忍，還得等到什么時候，二嬸嬸莫不是框我的？果然不是親娘就是不心疼，回頭回家了我一定要告訴祖母的，這不過就是一個商戶子，有個秀才功名而已，哪里值當(dāng)叫我一個姑娘等著的，二嬸嬸也太夸大其詞了，她好歹也是知府夫人呢，給隔房侄女說親就說一個商戶？回頭她也不怕家里找她的?！?/br>
    許姑娘在家行五，好友知交都喚她許五，許知府跟夫人是今年才接任秦州府的，許五才到秦州府不久，許家把她送來，正是想請如今身為知府夫人的許二夫人借著知府府的威風(fēng)給許五談一門好親。

    許二夫人也不推辭，尋到了周嘉頭上，他們許家的根基薄弱，周家是“皇商”，更是府城里鼎鼎有名兒的富貴人家，周嘉學(xué)問好，還得繼續(xù)考的，上頭又沒婆母，只一個嫂嫂，若不是她膝下的閨女年紀(jì)還不到，許二夫人是想說給自家的。

    也沒想到，這門在她看來再好不過的親事在侄女眼里，就是她這個當(dāng)嬸娘的隨意指的。

    又等了等，在許五忍不住要發(fā)火的時候，樓梯口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敲響，先前給他們送茶水來的小廝迎進(jìn)來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進(jìn)來。

    周嘉的身段模樣和氣度都是大姑娘們鐘愛的，身段高挑，清脆挺拔，渾身的書卷之氣，模樣清雋，溫和有禮。

    這樣一個男子，少有人見之不動心的，許五先是詫異，后就是羞紅了臉，她也沒想到二嬸嬸介紹的商戶之子會長這副模樣氣度來。

    她正要開口，又瞥見他懷里，許姑娘一頓，這才看清楚，他懷里竟然抱著個三兩歲的小孩兒，一張羞紅的臉頓時面紅耳赤的，胸脯氣得發(fā)抖，再好的修養(yǎng)這個時候也拋之腦后去了，許五尖聲叫了起來：“怎么回事，你這個人相看人怎么還把女兒帶了來！”